那人難掩激動道:“聽說好些士子在宮門口靜坐,要求面聖呢!”
宮門口靜坐?!
這可是大事!
謝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主動對馬冰解釋道:“這幾日取消科舉保銀的呼聲漸高,熱議逐漸從朝堂蔓延至民間,月初就有許多寒門學子聯名上書,只是折子被壓下……還有不到四個月便是秋闈,他們必然想趕在開考前推行下去。”
馬冰聽罷,聯想起在大牢內等待秋後殺頭的曹青,一時心情極為複雜。
取消保銀一事關乎千千萬萬底層百姓,若果然能成,那麽他們的子孫後代就能多一條出路,由不得他們不拚。
當這些被門閥視為螻蟻的存在聯合在一起,爆發出的能量超乎所有人想象。
想必就在一個月之前,誰也想不到區區一兩半銀子竟會如一粒火種,在整個都城燃起熊熊大火,又如燎原之勢瘋狂席卷整片疆土。
世家大族固然勢大,也曾在最初嘲笑他們蚍蜉撼樹、以卵擊石,但面對此情此景,恐怕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徹底打壓的辦法。
民意如潮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馬冰看向謝鈺,“謝大人亦是世家子,對此有何感想?”
“無甚感想,”謝鈺淡淡道,“寒門若就此崛起,朝中必多治國棟梁,於民於國都是好事。”
至於世家子,此刻惶恐的多是無能之輩,就此湮滅也無所謂。
待眾人行至開封府門前時,就聽“咚~咚~咚~”的沉悶鼓聲自皇城方向傳來。
那鼓聲低沉有力,好似初夏天邊炸響的悶雷,滾滾而來,綿延不絕。
謝鈺沉聲道:“有人敲登聞鼓了。”
根據大祿律法,凡有人於宮門敲登聞鼓,陛下必須給予回應。
但若要求無理,擊鼓者則視為挑釁律法、藐視皇權,輕則下獄,重者流放。
這是寒門的背水一戰。
馬冰望著皇城所在的方位,分明看不見那裡的情形,卻覺得血脈僨張全身發熱,心臟也隨著那鼓點“咚~咚~咚~”地跳起來。
世人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這些人一旦認起死理來,便是千斤巨石也能頂得開!
眾人剛進開封府大門,就見塗爻身著官袍快步而來。
他向來注重禮儀,這次卻走得袍角都飛起來了,可見情勢緊迫。
謝鈺帶頭行禮,“大人,您要進宮嗎?是否需要下官陪同?”
皇城那邊鬧出這麽大的事,開封府尹絕無可能置身事外。
“不必,”塗爻擺手,“屍體帶回來了?”
謝鈺道:“是,正準備請仵作驗屍,順便描摹畫像張貼尋人公告。”
最怕的就是這種沒有可證身份的文書,又無親朋在身邊的獨屍,光核查身份就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不錯,”塗爻略一沉吟,“只是還要加緊辦,另外子質你取我的調令,在城內外加強巡防,嚴防有心人借機鬧事。”
謝鈺迅速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是!”
士子們此舉無非兩個目的,一是減輕寒門壓力,二來想借機打破世族封鎖,最多也就是宮門口靜坐、敲敲登聞鼓,應該不會有什麽過激舉動。
怕只怕民間某些勢力伺機而動,攪和大局。
塗爻緩緩吐了口氣,“成敗在此一舉,你們守好家,本官去了。”
寒門學子走上科場殊為不易,此行若能順利推動取消保銀自然好,即便不能,他也要竭盡全力保下那些學生。
思及此處,塗爻的眼神越發堅定,撩起官袍彎腰邁入轎中。
“走吧!”
眾人彎腰行禮,默默目送他的轎輦遠去。
待轎子徹底消失在街角,謝鈺才帶頭起身,“去請宋推官,盡快破案!”
今日情勢非比尋常,塗爻一走,整個開封府上下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連宋推官都顧不上罵人了。
塗爻畢竟是“取消保銀”這一舉措的發起人,若最後陛下恩準倒也罷了,若真的鬧大,他又想力保今日靜坐的士子,少不得要受牽連。
眾人先去畫像,又等仵作驗屍,金烏西墜時,仵作便跑來道:“大人推斷的沒錯,周巡確實是被燭台刺破心臟而死,卑職在他衣服破口內側和傷口內部發現了細小的蠟片。”
眾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很好!
折騰到現在,大家都是又累又餓,也顧不上在討論屍體,便讓廚房做幾碗湯面。
廚房那頭知道他們辛苦,忙使出渾身解數,又額外多做了辣瓜旋兒、梅子薑等幾樣小菜,並將午間蒸的幾隻肥雞、嫩鴨結結實實切了兩大托盤。
因近來悶熱,衙門內常備清熱解暑的砂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兒,也一起送了一盆過來。
原本覺得雞鴨油膩吃不得,誰承想提前澆了酸甜可口的杏子酪,晶瑩剔透的膏體順著油脂塗抹,便覺十分誘人。
再一碗冰冰涼涼的涼水兒下肚,腸胃瞬間舒展,饑餓感滾滾襲來,便都大快朵頤起來。
等吃完飯,外面去打聽果盤的衙役也回來複命。
“那些果品都是城西黃婆鋪子裡賣的,唯有一樣鮮桑椹難得,是老板娘幫忙另外叫的。那人也確實叫周巡,曾去黃婆那裡買過許多回,都是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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