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的中野是一個瘦弱的男生,可能以為我們要為他散播由希子懷孕的事教訓他,走進社團活動室時已經臉色鐵青。
「呃……我媽的朋友去附近那家婦產科看病,她告訴我媽,之前看到宮前學姊去那家醫院。」
他在說話時也不停地鞠躬。
「看到?那個大嬸認識由希子嗎?」薰訝異的問。
「不,應該不認識……」
「那為甚麼知道是由希子?」川合皺著眉頭,露出焦躁的神情。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捕手吉岡大喝一聲。他剛好也在活動室內,所以也一起加入了。他不知道我和由希子的關係,以為我們要追究中野散播消息這件事。
吉岡的身材像摔角選手,而且所有隊員中,他的長相看起來最兇,被他這麼一瞪,中野立刻縮了起來。
「呃,呃,就是……」
「你不要緊張,」我對中野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那個大嬸在醫院看到了由希子,但那時候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認識她。」
「對。」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
「車禍的四、五天前……吧。」中野微微偏著頭,似乎沒甚麼自信。
「沒關係,總之,大嬸記住了當時看到的女生,得知車禍的事後,就說之前在婦產科見過她,是不是?」
「對,是這樣沒錯,但稍微有點不一樣。大嬸在醫院看到宮前學姊後,打電話給學校。」
「打電話給學校?」我們都跳了起來。
吉岡激動地抓著中野的衣領,「喂,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我會說,我會說。」中野晃著腦袋,快哭出來了,「我這就說,請你先放開我。」
「先放開他,」我推開吉岡的手,「大嬸不是不認識由希子嗎?為甚麼知道她是修文館的學生?」
「呃,那個……問題就在這裏。大嬸在醫院的候診室看到宮前學姊時,覺得她很年輕,所以很好奇這個女生為甚麼會來這裏。宮前學姊拿了一個紙袋,她伺機偷瞄了紙袋──」
大嬸發現裏面放了制服,所以就更好奇了,繼續探頭向紙袋裏張望,結果發現了一個很眼熟的校徽。即使不是學生,也可能看過文武雙全的名門學校──修文館高中的校徽。大嬸好奇極了,開始仔細觀察那個女生的舉手投足,當櫃檯叫那個女生的名字時,更是伸長了耳朵,只聽到她的名字是「宮甚麼」。
大嬸回家後,立刻打電話給修文館高中,說她看到學校的學生在放學後,換上便服去婦產科,質問學生的父母知道嗎?學校方面回答說,會調查這件事。
大嬸並沒有罷休,兩、三天後,又打電話到學校,問那件事調查得怎麼樣了。學校方面對大嬸說,已經派人調查,但沒有發現學生出入那家醫院,但會進一步調查──
又過了兩、三天,發生了那起車禍。大嬸從那家婦產科熟悉的護士口中得知,車禍身亡的就是那個女生,而且已經懷孕,是懷孕初期。
「於是,大嬸就很興奮,嘰嘰喳喳地到處宣揚,告訴了我媽和其他人。我……我從我媽那裏聽說之後,就告訴了同學。」
中野語無倫次,總算說明了這些情況。
「你為甚麼到處亂說?王八蛋。」吉岡抓住了中野的肩膀。
「我沒有到處亂說……」中野拚命搖頭,「我、我只告訴一個同學,而且請他一定要保密,結果他去告訴別人了。」
「少囉嗦,反正都是從你那裏傳出去的。」
「對不起,對不起。」中野快哭出來了。
「不行,不能原諒你。」
「別這樣,」我勸阻了想要動手打中野的吉岡,「這種傳聞很容易散播,反倒是如果你在這裏打人,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啊。」吉岡鬆開了手,發出像野獸般的低吼聲。
我問中野:「你有沒有聽說大嬸告密後,學校有沒有去向醫院調查?」
「不知道,我沒聽說。」中野不停地搖頭。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看著楢崎薰。
她微微點頭後,對中野說:「好了,學弟趕快走吧,在這裏磨磨蹭蹭,小心被黑猩猩掐死。」
中野拔腿逃出了活動室。
「幹嘛放了他?」吉岡不滿地問:「我還想好好疼他一下呢。」
「我們的口味很清淡,」川合一正說:「糾纏不清會惹人討厭。」
「真是受夠了,不管做甚麼事都要在意高棒聯盟。」吉岡搖晃著龐大的身軀,走出了活動室。
我對薰說:「聽了剛才的話,我大致猜到了。」
「我也是,」她回答說:「也猜到車禍時,和由希子在一起的中年女人是誰了。」
「怎麼回事?」川合看了看我,又看著薰。
「從剛才的情況研判,學校方面一定會派人去那家婦產科調查,想知道幾年幾班的誰去了婦產科。問題在於學校方面是怎樣調查的?」
「問醫院嗎?」
「醫院不可能告訴他們,因為這麼做會侵犯隱私。我認為可以排除這個可能。」
「那家醫院更不可能,所以大家才會信任那家醫院。」薰很有自信地說。
「所以……就只能守株待兔?」
「我想應該是,」我點了點頭,「八成是守在那裏監視,如果看到像我們學校的學生出現,就會上前質問。」
「為甚麼來這種地方?為甚麼不去普通的醫院?為甚麼不去住家附近的醫院?──就好像在鬧區遇到學生時一樣。」
「既然要問這些問題,負責監視的必須是女人,學生輔導室的女老師……」
「御崎老太婆。」川合一正滿臉不屑地說。
「咖啡店老闆娘說,那個女人年約四十五、六歲,又瘦又矮,戴著眼鏡,完全符合御崎老太婆的特徵。」
「原來她當時也在場。」川合用左拳用力打向右手的手掌。
同時,我還解開了另一個疑問。為甚麼灰藤知道由希子懷孕的事。很簡單,因為學生輔導室的所有老師都知道。
川合突然張大眼睛說:「喂,由希子當時從巷道裏衝出來,搞不好是為了逃離御崎老太婆。」
「完全有這種可能。」我說:「除此以外,由希子不可能在那種地方拔腿狂奔。」
「果真如此的話,學校方面也有責任啊,就這樣算了嗎?」川合拍著旁邊的桌子。
楢崎薰也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問:「你有甚麼打算?」
我感受到他們兩個人的視線,陷入了思考。我在思考身為由希子的男朋友,如果是真的喜歡由希子的男人,到底該怎麼做。雖然一方面不希望被他們看不起,但更希望為死去之前,相信我是她男朋友的由希子報仇。
「首先必須調查清楚真相,」我說:「然後再決定採取甚麼行動。」
「但要怎麼查?即使問學生輔導室的老傢伙,他們也不會說實話。」
「並不是只有他們知道真相啊。」
「你想找目擊證人嗎?」川合問。
「我們又不是電影《證人》裏的刑警,」我苦笑著,然後努力用不會太嚴肅的口吻說:「我去問由希子的爸媽,應該是最直接的方法。」
「呃,我想行不通,他們不會告訴你。」
「是嗎?」
「對啊,他們想要隱瞞由希子懷孕的事。」
「你似乎有甚麼想法。」川合一正用銳利的眼神看著我,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既然這樣,我的回答必須符合他的期待。
「如果我向他們承認,我是孩子的父親呢?」
楢崎薰聽了,整個人僵在那裏,川合也倒吸了一口氣。我對他們點了點頭,「我猜想這麼一來,他們會願意對我說實話。」
「你是認真的嗎?」薰終於發出了聲音。
「當然是認真的,」我回答:「假裝不知道也太卑鄙了。」
「好!」川合拍了拍我的肩膀,「沒錯,既然是真心愛的女人,當然要這麼做。」
我急忙移開視線,然後點了點頭說:「是啊。」
「你甚麼時候去?」薰問我。
「在我還沒有打退堂鼓或是害怕之前,」我對她說:「所以,只能今天去了。不好意思,我訓練到一半就要提早離開。」
「我也去。」
「不,我自己去就好。」
「但是──」
「妳讓他自己去啦,」川合插嘴說:「難道妳想看他下跪磕頭的樣子嗎?」
薰說不出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對她點了點頭,告訴自己的確要做好下跪磕頭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