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宮前由希子在五月中旬的星期一死了。
但我在隔天的星期二才得知這個消息。
那天,我一無所知地到了學校,看到幾個女生在教室裏抽抽搭搭地哭泣,也有好幾個男生神情凝重地聚在一起說話。
「發生甚麼事了?」
我問其中一個同學,那個同學小聲地回答:「聽說二班的宮前死了。」
我的心臟感到一陣鈍痛,內心祈禱著自己聽錯了,向那個同學確認:「你說誰死了?」
「宮前啊,就是頭髮到這裏的那個女生。」他用手比在肩膀的位置後,看著我的臉說:「對了,她不是你們球隊的經理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立刻衝出教室。來到二班的教室,發現教室裏有更多女生在哭泣。我從她們的態度知道,那個不吉利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我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耳朵也嗡嗡作響,在教室內尋找楢崎薰的身影。但她不在教室內,我問了旁邊的女生,薰去了哪裏。那個眼睛和鼻子都哭紅的女生告訴我,薰可能在教師辦公室。
我走去教師辦公室時,在走廊上遇到了楢崎薰。她圓圓的臉頰很紅,一路目不斜視地快步走來,如果我不叫她,她可能走過我身邊也不會注意到我。
「啊,西原,你聽說由希子的事了嗎?」她一看到我的臉,似乎又想哭了。我之所以說「又」,是因為她的眼睛看起來已經哭過了。
「聽說了。」我回答說。
「我無法相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楢崎薰把眉毛皺成了八字形。
「不知道。」她搶先問了我想問的問題,我只好對她搖頭,「她真的死了嗎?」
「真的,好像是真的,因為老師也在討論這件事。」薰似乎忍不住流了淚,慌忙拿出了手帕。
「到底是哪個老師說的?」我在老師的「老」字時加強了語氣。我向來討厭所有的老師,想到有老師散佈宮前由希子死訊這種負面消息,更讓我痛恨他們。
聽楢崎薰說,二班的值日生去教師辦公室拿日誌時,從副班導師的口中得知了由希子的死訊。
「沒說原因嗎?」
「沒有,好像他也不知道。」
一定在隱瞞。我忍不住想。這些老師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先隱瞞真相。
「西原,為甚麼?由希子為甚麼會死?」楢崎薰用手帕擦著眼睛,聲音微微發抖,「她不是好好的嗎?不久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其他班的同學剛好經過,好奇地看著我們。我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但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眼神完全沒有威力。
鈴聲響了,我們走回各自的教室。班上的女生在討論由希子的死訊,我問她們是否瞭解詳情。
「完全不知道,但校方好像很慌張。」一個理著像男生一樣短髮的女生小聲告訴我。
「慌張?」
「我看到學生輔導室的人神色緊張地在教師辦公室進進出出,我猜想可能和宮前的事有關。」
「是喔……」我搞不懂為甚麼學生輔導室的老師要為由希子的死奔走。
「她不是棒球隊的經理嗎?你是棒球隊隊長,有沒有接到甚麼通知?」
「完全沒有。」
「是喔。嗯,也有可能。」
不一會兒,我們的班導師走進教室。班會時間除了點名以外,幾乎沒有任何意義。我們的班導師是名叫石部的國文老師,瘦巴巴的,站起來彎腰駝背,一副窮酸相。說話也口齒不清,好像把話含在嘴裏吐不出來。
我以為他會提宮前由希子的事,但石部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事。甚麼放學後要直接回家,不要在外面亂逛;有人把可樂罐丟在校園角落,裏面還有菸蒂。
「各股長有甚麼事情要通知大家嗎?」石部說完一大串無聊的話後,形式化地問道。擔任保健股長的男生舉了手,一臉不耐煩地告訴大家驗尿的注意事項,有一個學生說了關於尿的笑話,幾個學生跟著笑了起來,但大部份人一臉無趣地無視那個玩笑。
保健股長的報告結束,石部準備走出教室時,好像臨時想起似的說:「二班的同學發生了車禍,請各位同學也要小心。」
教室內立刻喧譁起來,但石部已經走出了教室。
心不在焉地上完第一節課後,我去了二班的教室。我在教室門口向內張望,楢崎薰看到了我,吸著鼻子從教室裏走了出來。
「聽說是車禍。」我說。
「是啊,是車禍。」薰用手帕捂著眼睛說道,她的手帕已經濕透了,恐怕無法再吸收一滴眼淚。「山田說,昨天傍晚,她衝到馬路上,被貨車撞到。」
山田是二班的副班導師。
「地點在哪裏?」
「不知道。」
「由希子又不是小孩子,為甚麼會衝到馬路上?」
「不知道。」
「甚麼都不知道,」我忍不住咂著嘴,「妳沒有問山田嗎?」
「問了啊,我問了他很多問題,但他除了由希子死了以外,甚麼都沒說,只說目前還不太清楚具體情況。怎麼可能嘛?他們只是不想告訴我們而已。」薰頻頻拭淚,氣鼓鼓地說。
「有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太可能,畢竟連我也不知道啊。」
薰說得很有道理,我看著她的臉點了點頭。
「今天晚上是守靈夜。」薰停頓片刻,讓心情平靜後說道:「你也會去吧?」
「在由希子家嗎?」
「在她家附近的寺院,等一下我再告訴你地點。」
「拜託了,」說完之後,我也歎了一口氣,「今天球隊的訓練只能暫停一次了。」
「所有隊員都要去守靈夜嗎?」薰露出球隊經理的表情問。由希子死後,她必須一個人扛起球隊經理的工作。
「想去的人去就好,守靈夜只是形式而已,但即使在這種時候訓練,恐怕也無法專心。」
「當然不可能專心。」薰用力擤著鼻涕。
回到教室時,發現川合一正坐在我的座位上。他是棒球隊的王牌投手。
「有沒有打聽到甚麼消息?」川合兩條細腿放在我桌上,雙手抱在腦後問我,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聽說是被貨車撞到。」
「是嗎?」川合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刻,然後收起放在桌上的雙腿站了起來。「是不是有守靈夜?」
「對,今天晚上。」
「你要去的時候叫我一聲。」川合說完,走出了教室。他的背影比在被迫替換下場,離開投手丘時更落寞。
之後的課也像往常一樣在無聊中度過,唯一的不同,就是老師的閒聊廢話變少了,但也並沒有太明顯的差異。
放學前的班會時間,班導師石部稍微說明了宮前由希子的死。她在放學後沒有直接回家,在路上發生了車禍,所以叫我們放學後不要到處亂走。
石部在黑板上寫了守靈夜的寺院地址,但只有少數人抄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