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漫天墨雲同時一震。
書友整~理提~供正抬頭仰望的梁辛恍惚間覺得,仿佛天空要崩塌或者沉降了似的,腳下一軟險些坐倒在地。
小活佛滿臉不以為然,伸手扶住他的同時撇嘴笑話道:“以前也沒覺得你這麽膽小。”
不等梁辛說話,謝甲兒就冷笑開口:“不是梁磨刀膽子小,是你感覺不到”
梁辛探知外界不靠靈識,而是靠自己身體的敏銳感覺,就在墨雲震動之際,梁辛清晰感覺到其中蘊含了他無法想象的絕大力量,由此才會產生‘天塌壓頂’的錯覺。
說話的時候,空中烏雲又起變化,又震顫了幾次之後,緩而又緩地開始流轉……看上去,就好像有一條惡龍,正搖頭擺尾不斷盤旋,由此也帶動了墨雲一起旋轉。
墨雲流轉由緩而急,前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此刻落在梁辛眼中的,已經不再是黑沉沉的天,而是一隻壓在千丈高空、正飛快旋轉的巨大漩渦
天現異像,幾個中土來者面面相覷,誰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那一隊‘本地’雄兵,現在也重新列隊,不過並沒有再衝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天上的漩渦吸引。
兵卒面色平靜,和對陣謝甲兒時情形相若,沒有人發出一絲聲息,從他們的臉上也看不到太多恐懼,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
漩渦越轉越快,不知何時開始伴有隆隆巨響,仿佛千萬頭猛獁巨象正從天上踩踏狂奔……小活佛也不再說笑了,與憨子並立一處,嚴陣以待。
梁辛看得頭昏眼花,天上那隻漩渦轉得太瘋狂,以至於它自己都無法再控制所有的力量,已經隱隱現出崩碎之勢,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遮蔽蒼穹的‘黑幕’就會支離破碎
果然,又過了不久,冥冥之中陡然爆起一聲巨響,繼而漫天烏雲轟然散碎,那隻可怕的漩渦竟真的給自己給‘轉’散了。
可就在漩渦消散前的瞬間,自它的鬥眼中,突兀地墜落出一團五彩斑斕的怪東西……下一刻,青天再現,世界又複明媚了。
漩渦中掉出的那團‘怪東西’,‘咚’的一聲摔落在地面,所落之處正處在鐵甲大軍與梁辛等人中間,距離雙方差不多都有百丈距離。
怪東西顏色明豔,形狀看上去好像一個大個的‘肉圓子’,落地後忽然一分為二……梁辛這才看清楚,哪是什麽肉丸子,而是抱成一團的兩個人,摔到地面後,分開跳起。
突兀出現的兩人一男一女,都渾身赤。其中的女子體態高挑風姿絕倫,大約二十幾歲的年紀,五官精致玲瓏,自眉宇間凝著一副媚氣,一頭濃密長發直垂腳跟,其中還有幾縷散落披於身前,於高低起伏間更顯誘惑,除了美豔無方,這個女子與普通婦人還有一處區別,白皙肌膚上,蔓延著幾道古樸、粗豪且詭異地紅色紋路。
梁辛吞了口口水,看完了女的,再去看男的,一眼望去心裡立刻翻了個個。
‘男’的身體粗壯,四肢強健,脖子比著金玉堂秦痩的大腿還粗,可他壯則足以,卻完全談不上‘健’,他的身體長得根本不成比例,與其說像人,到不如說是一隻巨大的野豬人立而起。此人皮膚黝黑,胸上腿上都長滿鋼針似的鬃毛,紅發、綠眼,一雙三寸長的獠牙倒長,呲出口唇。
另外在他身上,也和女子一樣,長著紅色紋路……這個男的,乾脆就不是個人
梁辛看得頭皮發麻,趕緊掉轉目光,再去看女子,養養眼睛……一邊吸溜著涼氣,問身旁的同伴:“這兩個是人是鬼?”
他也只是隨口而問,本沒指望得到答案,不料小活佛忽的冷笑了一聲,反問道:“梁磨刀,你聽說過羅刹麽?”
梁辛想也不想就應道:“當然聽過,瓊環發動玲瓏寶貝,就化身羅刹……”
話還沒說完小活佛就怒道:“放屁,瓊環那個是玲瓏修羅,修羅是修羅,羅刹是羅刹,兩回事”
梁辛對這些神怪的見識,都是來自童年時、老叔帶個他解悶的那幾本民間怪談,他還真分不清修羅和羅刹之間的區別,反正都是魔鬼就對了。
在‘正統記述’中,這兩種惡物雖然都是魔,但其間差異卻不小。
修羅恨天,不過他們的性子高傲無比,所以從不欺凌弱小、更不會滋擾人間,修羅生平隻與天神為敵;
而羅刹卻生性殘暴,殺仙殺人殺鳥獸甚至同類相殘,這一族中男的長相可怖,但羅刹女卻是‘絕妙相’。
小活佛三言兩語,梁辛就明白了眼前這對怪物是什麽東西,恍然:“兩個羅刹?從天上掉下來又是怎麽回事?”
小活佛目光炯炯:“從天上掉下來的事情我猜不透,不過,兩個羅刹身上都長了煞紋,他們便不再是惡鬼了……而是凶魔,赤涅羅刹”
小活佛的聲音少有的低沉,其中還夾雜著一份深深的敬畏、恐懼
與眾生相同,羅刹也是能夠修煉、有機會飛升的。
所謂飛仙,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就是‘晉升’。
修士‘晉升’了,從此變成仙家;而羅刹身上盤有煞紋,便說明他們也‘飛仙’過,從普通惡鬼化作了更加神通廣大的凶魔,喚作赤涅羅刹,一般來說就直接把他們叫做‘涅羅刹’。
“他們兩個…飛升後的羅刹?”梁辛開始模棱眼珠子,腦子又亂了。
初入時他們隻道此間是‘仙界’,跟著見到凡人鐵甲,又道這裡是個和中土差不多的一個‘凡人間’,可現在又從天上掉下來兩個飛升後的羅刹……有涅羅刹的地方,是凶魔境界?
仙人不會豢養凡間軍隊,涅羅刹說不定喜歡弄支鐵甲大軍來玩?這樣倒是能說得通,但看上去又不像:那些雄兵對兩個涅羅刹也顯示出強烈地敵意,刀槍鋒銳盡指向兩個魔物,只等主官號令便會再次發起衝鋒。
謝甲兒見梁辛的臉色一時一變,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瞎猜無益,等等看吧”
他們說話的時候,兩個涅羅刹沒什麽動靜,就在站原地,神情興奮地打量著四周,那個男的一邊亂看一邊不停地抽*動鼻子,用力嗅著空氣中的味道;那個女子面帶甜甜笑容,美目流盼,眼光……
過了一陣,兩個涅羅刹好像終於回過神來,對望之下,同時發出了一聲歡呼,全不理會旁人,各張雙臂,又複擁抱成一團。
梁辛笑得挺厚道,對身旁眾人低聲道:“像是兩口子。”
謝甲兒冷哼了一聲:“再仔細看看,有趣得緊”
仔細端詳,兩個魔物不單單是擁抱在一起,他們各自都還有些‘小動作’,男的埋頭,鼻子仍不斷的抽*動著,正沿著女子身體上的煞紋嗅個不停,神情裡盡是貪婪,嗅得久了,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美味的誘惑,伸出舌頭,輕輕舔著女子的煞紋……
女鬼發出了一陣咯咯低笑,眼神卻更加明亮興奮了,玉指溫柔滑動,滿是愛憐地輕拂男鬼的醜陋身體,而她手指摩挲之處,也是男鬼身上的煞紋。
一對涅羅刹都顯得異常興奮,而他們的關注、愛撫之處,都是對方身上的煞紋。
梁辛終於看出了些端倪,語氣裡糾纏著納悶與驚訝:“這兩個怪物,都稀罕煞紋,好像以前沒見過似的……他們是剛飛升的?”
謝甲兒皺眉不語,他也想不通其中的關鍵。
幾個人正在沉吟之際,對面那支鐵甲,忽然炸起一陣金屬摩擦聲,領頭的年輕小將再度舞起長刀,帶領大軍再度開始衝鋒。
大軍又動,依舊不存嘶吼,只有隆隆腳步與刀槍驚鳴
不久前他們被謝甲兒阻擊,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摔得極慘,被刀劍誤傷有之、摔斷了胳膊大腿有之、鼻青臉腫面皮戧傷更比比皆是,可即便如此,在第二次衝鋒中,所有士兵仍在拚命前進,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悲喜,看不出彷徨,也看不出憤恨和勇猛,只有……慷慨送死般的慷慨。
鐵甲的聲勢大不如以前,可前進的步子毫不停頓
兩個涅羅刹本來就是惡鬼中的惡鬼,平時只有他們殺人的份,又哪遇到過別人的主動襲擊,大軍才甫一動身,兩個魔物就一起發出一聲淒厲長嘯,同時躍起,不退反進迎上鐵甲。
旋即,兩條泥沼血路,霍然出現在大軍之中
以凡人之力,又如何抵擋‘飛仙’後的惡鬼羅刹。兩個涅羅刹甚至都不用動手,隻憑身體一路撞去,面前的鐵甲連耽擱他們半步的資格都沒有隻稍一碰觸,士兵就會在嘭的一聲悶響中徹底炸碎,只剩一蓬鮮血飛濺半空……
片刻功夫,兩個涅羅刹就分作兩個方向,各自從大軍中兜了個圈子,不知多少人被碎屍萬段
男羅刹鬼殺的興起,全身上下故意裹滿血漿,嘴裡不停發出嘶啞的歡呼;女魔也一樣的興奮,但眼前這群人實在太脆弱,讓她在殺戮中也產生疑惑,張開小嘴,對著遠處的同伴發出一連串古怪地音節。
羅刹的‘話’,聽起來就好像一大堆貝殼互相碰撞,稀裡嘩啦的脆響,短暫而急促,聽的人心亂。
男羅刹大吼著回答了幾聲,雙臂陡然揮舞了起來,不僅沒有退開,反而殺得更賣力了
明媚天地轉眼變成惡鬼的屠場,梁辛看得眼角直跳,牙齒咬得發酸。身邊的天嬉笑忽然伸手,死死拉住梁辛的胳膊:“是那些士兵自己送死,其中怕有深意,宗主先請稍安勿躁,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何況,那兩個惡鬼,怕、怕是不好對付。”
醜娃娃的目光深處,藏著一抹恐懼,那兩個而退的身法,至少憑著他的目力,完全跟不上。天嬉笑自忖,以自己的修為,在兩個涅羅刹面前,怕是比著那群凡人士兵也沒什麽區別。
鐵甲中還是沒有慘叫響起,沉默中的衝鋒,沉默中的屠殺……悍不畏死,但卻死的全無意義,每個人的眼中明明都寫出了‘不想死’三個字,可衝鋒依舊,無人退卻
梁辛口中苦澀,天嬉笑的阻攔固然有畏懼摻雜其間,但道理卻再明白不過,這些人和自己沒有一個大錢的關系,甚至還可以算作是敵人,而且他們是自己送死,他們有他們的目的,只不過旁人不知道罷了。
可是沒有理由,梁辛就是想幫他們……與正邪無關,與對錯無關,或許只是心中那一線……與生俱來的善。
性本惡?隻去想著那份惡性,自然也就忘記了、看不見另一份與惡共生的天性善良
就在梁辛甩開天嬉笑的時候,另一道強壯的身影已經搶先一步,飛縱而起,於雷霆大吼中直撲羅刹……大活佛,十一。
第一個出手的是憨子。
滿臉韋陀怒像,目光卻永遠平靜,大活佛氣勢煌煌撲入‘屠場’,掌蘊驚雷向著男的涅羅刹當頭一擊
涅羅刹滿眼狂熱,正全神享受著他的屠戮盛宴,見大活佛撲至,神情更加亢奮,想也不想抬起粗厚的巨爪,直接應向憨子。
嘭的一聲悶響,兩隻手掌交擊一處
雙掌相抵,大活佛在上,涅羅刹在下,於交擊瞬間裡,兩個人的身體都微微一晃。旋即涅羅刹站穩腳步,呲著獠牙露出獰笑;而憨子的身體卻陡然擴大了一周,裸露地皮膚上,粗粗細細的血脈盡數高高鼓起,仿佛一層黑色的蛛網突然爬滿他的全身。
大活佛被巨獠的惡力反衝,只怕堅持不了片刻就會暴體而亡而下一個瞬間,雷霆般的大罵響起,小活佛遁化金光隨行而至,雙手同時按住憨子的肩胛,將自己的力道盡數送入同伴體內,三蠻之力共抗涅羅刹的一隻鬼爪
小活佛是妖,惡鬼屠戮凡人在他眼中,和凡人踐踏草皮真沒有太多的區別。他本無意此戰,可他更不能舍了數百年裡相依為命的憨子,罵歸罵怕歸怕,該打還得打,憨子去送死,他也哇哇大哭著、罵罵咧咧著、滿心不甘地……跟著去。
三蠻之力,放在中土世界,又幾人能擋?可涅羅刹高擎的單臂只是微微一沉,身形並未再見一絲搖晃涅羅刹笑容愈發猙獰,另隻手探出抓向憨子頭頂。
就在鬼爪子堪堪摸到憨子頭頂時,又是一聲怒喝傳來,第三條人影如電而至,梁辛趕到,旋即天下人間
數丈之內時間凝固,涅羅刹僵立不動。中土世界的天道漏洞,放在此處依舊管用,但與以前稍有不同的是,魔功剛一成形,梁辛的身上就同時顯出幾道猙獰傷口。
反噬亂流太過凶猛,遠超以往
魔功一切正常,只不過被困住的那頭雄涅羅刹的反掙之力太強怪物掙扎的力量越大,天下人間內的亂流也就越激烈,梁辛才一出手就遭重創。
梁辛咬牙苦撐,心念急轉,召喚衝來途中便已放出的陰沉木耳。奎木狼應詔,帶動戾蠱黑鱗呼嘯而起,衝向天下人間
戾蠱黑鱗的破空聲在剛剛想起,便戛然而止,旋轉擊中的勢子也就此消散……
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而又輕地捏在黑鱗的邊緣……飽蘊老蝙蝠四成修為的黑鱗,就像一隻被捏住翅膀的蜻蜓,上下顫動反覆掙扎,卻沒有一絲效果
女涅羅刹出手。
女子絕美,將巨大的木耳捏在雙指間,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件凶器,同時另隻手向著旁邊輕輕一彈,將天嬉笑刺向她的金錢劍輕松擊落。
看了兩眼,女子便對黑鱗失去了興趣,十指同時搭上木耳,柔若無骨的雙臂輕盈一顫,‘啪’的一聲脆響,生長無數年頭、又被蟠螭精血煉化的戾蠱黑鱗,好像一直脆弱的細瓷盤子,竟硬生生地被掰她掰碎了
與此同時,梁辛也再也扛不住亂流壓力,怪叫了一聲,天下人間散碎無形,魔功籠罩下的幾個人同時摔倒在地。
男涅羅刹脫困,立刻怒嘯一聲,鬼爪抓向梁辛,要活撕了他涅羅刹的動作何其迅速,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眼前這三個敢跳出來對付的‘小東西’,忽然消失了……
突兀、怪異、莫名其妙,一下子就沒了
同時,大小活佛和梁辛三個人,亂七八糟地從‘空氣’中掉了出來,遠離戰團,正摔在謝甲兒身邊。
天嬉笑顧不得去撿法寶,忙不迭趕上去扶起掌門。不用問,自然是謝甲兒施展空間挪移的奇術,於生死一線間救下了幾個人。
謝甲兒低頭看了梁辛一眼:“你欠我那頓打,我自己不太好意思動手,就讓羅刹鬼代勞了。”
梁辛死裡逃生,臉上還沒恢復血色,結結巴巴的應道:“下次你別、別不好意思了……”
謝甲兒冷曬,沒搭理梁辛,而是接著自己的話繼續說下去:“不過,羅刹鬼打了我師弟,這個仇卻是要報的。”
說著,謝甲兒踏上兩步,把幾個小的全都擋在身後,舉目望向了那一對涅羅刹。
替師弟報仇、救那群凡人性命,也不過是些說辭吧,謝甲兒傾盡心機,卻‘飛仙’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心裡早都煩躁不已,不狠狠打一架,霸王不痛快
兩個涅羅刹,天生就是殺戮性子,就算梁辛等人不動手,在殺盡凡人後他們也會主動追殺上去,此刻對方敵意盡顯,雙鬼哪還有半分猶豫,隨手扯碎身邊的幾個鐵甲士兵,彼此招呼一聲,縱躍而起,一左一右自半空裡劃出兩道血淋淋的長弧,撲向謝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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