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孔艽出面帶人回來,自然是一路暢通無阻。
他方才在山門處碰到了執法隊的副堂主河西進,從他嘴裡聽到了自己師尊皇甫英出關的消息。
皇甫英不僅是自己師尊,還是蒼梧派掌門,他出關這種大事,孔艽不消多說,必然是要第一時間去的。
因而一入內門便帶著庭言克馬不停蹄的趕到主峰,落於主峰前那寬敞月台之上。
在這個過程中,孔艽能清晰感覺到,有一雙凌厲的目光一直從內門五峰之一的劍嶽上投來。
鎖定在了身側庭言克的身上。
即便那雙目光的主人並沒有去看孔艽,那如芒在背的鋒銳感,也能被他清晰感應到。
不用猜那雙目光的主人是誰了。
整個蒼梧派能有如此劍道修為的惟有東仙一人。
亦如上一次孔艽帶凝霜回歸內門時,東仙的眼睛也是全程跟隨。
庭言克那點偽裝,在東仙面前如若無物。
“東仙師伯還真是蒼梧派的定海神針,任何進入內門的人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對此孔艽感慨一聲,也不去看劍嶽。
孔艽可以不在意東仙的凝視,庭言克卻做不到。
雖然同為掌生,掌生之間也有強有弱。
東仙的目光落在庭言克身上,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被一柄仙劍鎖定了。
仙劍就懸於他頭頂三尺之上。
他有一種感覺,只要自己做出一丁點出格的舉動。
那柄仙劍就會毫不猶豫的斬落。
而自己絕對抵擋不住這一劍。
因而庭言克剛剛落於月台上,就僵硬著一張面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孔艽說道:“孔道友,貴派不愧是蕪東第一大派。”
“如此凌厲的劍意,四海一域都不多見,必然是貴派的天河劍仙閣下了。”
“哈哈。”孔艽哈哈一笑,給出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
隨即招呼著庭言克進入青蒼殿,安撫道:“放心,東仙師伯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你是我的朋友,他老人家不會拿你怎麽樣。”
“你就當做我師伯獨特的歡迎方式吧。”
庭言克除了點頭還能做什麽,只能強撐著笑意的回道:“還真是獨特。”
經歷了這一系列事情,庭言克對於孔艽是徹底服氣了。
身旁有淨水甲聖龜相伴。
青湖福地有造玄妖尊青睞。
回了蒼梧派,還有這麽一個厲害的宗門撐腰。
找遍先雲界,也找不出比孔艽後台更大的修士了吧。
雖然庭言克現在如芒在背,可並不影響他對自己做出的,跟隨孔艽回來蕪東的決定而感到慶幸。
“跟著這麽一個人物,怎麽也比待在重水河裡強吧。”
庭言克默默的想道。
隨著孔艽帶著庭言克進入青蒼殿。
東仙暗中凝視的目光也徐徐收斂了。
給孔艽的感覺,就像是青蒼殿裡有讓東仙放心的存在,一旦他帶著人走入青蒼殿,庭言克也不會存在威脅了。
東仙如此放心的原因,自然是他的師尊皇甫英了。
孔艽不禁想道:“也不知道師尊閉關這麽久,到底有沒有參悟到第二神通。”
帶著這個想法,孔艽與庭言克雙雙入殿。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坐在代表了蒼梧派最高權力的寶座上的儒雅男子。
數年未見,皇甫英的氣質依舊那般高雅,身著他喜歡的黑色華服。
因為突破掌生的原因,他的外貌看上去甚至比孔艽離開蕪東時,還年輕許多,已然已經是少年模樣。
但那雙眼睛裡潛藏著的深邃,確實沒有變化。
好像所有人,在那雙眼睛下都會無所遁形。
皇甫英只是輕輕看了孔艽一眼,那雙黑色的瞳孔帶給他的心理壓力,居然絲毫不在東仙之下。
“弟子孔艽,拜見師尊。”孔艽不敢與皇甫英對視,趕忙低頭,以低沉的嗓音恭賀道:“恭喜師尊出關,神通大成。”
“在下……晚輩庭言克,拜見皇甫掌門閣下。”庭言克也拜了下去,他本來是想自稱在下的。
直到皇甫英那雙眼睛掃了他一眼,這只聽水蟒剛剛被長青真人換過的脊梁就不受控制的彎了下去。
趕忙改口,自稱晚輩。
聽得孔艽臉龐都是一抽,暗罵一聲:“不要臉。”
真要算起年齡,這聽水蟒的歲數怕是和雷尊相當。
而且和皇甫英同為掌生,怎麽也不該稱晚輩的。
皇甫英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手裡正拿著一本竹卷,聽得庭言克那鴨嗓子開口,隨手將竹卷放在了桌案上。
“回來了?”皇甫英先是對著孔艽點了點頭。
而後目光移到了庭言克身上,溫和的嗓音輕吐:“庭言克道友言重了,你稱我一聲道友即可。”
“不敢,我與孔艽乃是摯友,兄弟相稱。”
庭言克連連擺手,義正言辭的說道:“您是他師尊,該稱呼一聲前輩的。”
皇甫英笑而不語,也不去和庭言克計較這些,朝著孔艽投去一個眼神。
孔艽現在和皇甫英已經極有默契,知道他那眼神的意思,當即傳音恭敬的解釋道:“庭言克道友乃是無盡海一條聽水蟒得道。”
“弟子此次前去無盡海,受到他頗多照顧。又看他修為不俗,便心生了招攬的心思,他也願意過來,於是便帶回宗門由師尊定奪了。”
堂堂一個掌生大能,即便沒有明悟神通,那也是掌生。
皇甫英又不傻,哪裡不知道孔艽必定是許下了承諾才利誘過來的。
但那是徒弟的事情,他也不想多問,輕輕點頭,回了一句:“雖然血脈差了些,也沒有明悟神通,好歹是個掌生,將來大戰將至,也是排得上用場的。”
“乾得不錯。”
換做以前,庭言克這種掌生妖王要來投靠蒼梧派,皇甫英怎麽也得起身相迎。
可蒼梧派今時不同往日了,隨著他和東仙相繼突破掌生。
蒼梧派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蕪東第一大派。
對於一個沒有明悟神通的妖王,雖然也看重,也不至於道貌岸然的佯作激動模樣了。
孔艽聽皇甫英的意思,也是接納了庭言克。
當即露出笑意。
雖說他是利誘庭言克過來了,可蒼梧派真正的掌舵人,還是自己的師尊。
必須要他點頭,這事才穩妥。
正在孔艽暗松一口氣的間隙,皇甫英已經對著庭言克溫和一笑,儒雅的嗓音從青蒼殿上傳下。
“施堂主已經給提過數次,我蒼梧派內門五峰會不會太少了點。”
“本掌門也正琢磨著為我蒼梧派多添幾道道統呢。言克道友的到來莫非是天意?”
孔艽一聽皇甫英這話,眉頭都下意識的一挑。
他師尊什麽尿性,他能不知道。
說得冠冕堂皇,怕是這些還都是他忽悠庭言克的,也不知道憋著什麽壞。
果不其然,皇甫英接下來一席話坐實了孔艽的猜想。
“不日我便命人去落霞山脈搬回一座靈山,作為我蒼梧派第六峰。”
“言克道友就受些委屈,作為這第六峰之主吧,至於那第六峰,就命名為……第六峰吧。”
皇甫英甚至連名字都懶得取了,直接用第六峰湊合。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解決了庭言克身為掌生大能,不好安排職務的難題。
把他收作客卿,好像是怠慢了。
把他放在五峰門下,除了東仙怕是沒有人能鎮得住他。
而東仙又不愛搭理人,塞去劍嶽,東仙怕是要給皇甫英甩臉色。
索性皇甫英就單獨給庭言克開了一峰,叫做第六峰。
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那第六峰,怕是就只有庭言克一個人了吧。”
“意義上掛著峰主之位,其實什麽權力都沒有。”
“還得是你啊,師尊。”
孔艽眼睛一轉,瞬間想通了所有關節,暗中看了自己那老奸巨猾的師尊一眼,笑而不語。
孔艽能明白的事情,庭言克這藏年久居水下的妖王,哪裡能明白。
就算他再長八百個心眼子,也未必鬥得過皇甫英。
三兩句話被忽悠得熱血沸騰。
“蒼梧派第六峰的峰主!”
這可是蕪東第一大派,峰主的地位可是僅次於掌門皇甫英的。
自己不過是空降過來的,居然受到如此重用,他哪裡不激動。
“肯定是孔艽道友的面子,有這麽一個厲害的弟子為我作保。”
“皇甫掌門才會如此信任我的。”
想到這裡,庭言克已經朝著皇甫英跪下了,以自認為鏗鏘有力的嗓音高呼道:“屬下謝過掌門賞識。”
“第六峰峰主庭言克,必然以掌門馬首是瞻,一切以宗門為重……”
庭言克感激涕零的表情,配合他那破鑼嗓子,看得皇甫英暗暗搖頭。
隨口安撫了幾句話後,揮手打發他去找東仙。
東仙雖然沒有親自,這青蒼殿的發生的一切肯定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有他看著,庭言克出不了亂子。
庭言克退下的過程中又是幾聲高呼,表著忠心。
直直孔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青蒼殿,這才偏過頭來,看向皇甫英。
庭言克走了後,皇甫英也不裝了,淡淡的回了一句:“聽水蟒這種妖物,哪怕是僥幸掌生了,日後也不可能再進一步了。”
“但好歹是個掌生,對外界有些威懾力。”
“不過畢竟是妖物,非我族類,能用,但不可重用。”
皇甫英並不知道庭言克已經被長青換骨,孔艽也不解釋,反正他忽悠庭言克過來,也是看著他好騙,以後為蒼梧派充當打手的。
只是恭聲應道:“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解決完庭言克的事情。
皇甫英似乎也有話要與孔艽說,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竹簡,翩然走向青蒼殿後,那書房的方向。
臨走前回頭看了孔艽一眼。
孔艽頓時會意,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書房內香爐升起青煙,淡淡的紫檀香味繚繞在狹小空間。
皇甫英四平八穩坐在書桌之後,孔艽掛著笑意在桌前站著,眼睛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已經是掌生的皇甫英。
皇甫英的實力,孔艽的虛魄視野是看不透的,明明是剛突破掌生不久,給他的感覺卻一定不比東仙弱上多少。
東仙的強是劍意的凌厲,鋒芒畢露。
而皇甫英的強,則是如無底深淵般,深不可測。
在孔艽暗暗觀察著皇甫英的同時。
後者的眼睛也在孔艽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默默凝望片刻後,這個蕪東遠近聞名的老狐狸臉上這才露出笑意。
“沒想到,我蒼梧派第一個掌生的後輩弟子,居然會是你。”
皇甫英顯然也看出來孔艽如今的狀態,距離掌生不過一步之遙。
饒是不露聲色如他,而今也忍不住輕歎:“你倒是有機緣的。”
孔艽什麽資質,皇甫英可是在外門時就一步步看過來的。
他能這麽快掌生,要不是機緣際遇相助,皇甫英是怎麽都不信的。
好在是這個少年是自己門派的弟子,還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孔艽越強,他自然越是滿意。
“蒼梧派後繼有人了。”
皇甫英的笑容由此而來。
孔艽最佩服皇甫英的一點是什麽。
那就是對於自己門下弟子的機緣,從來不過問。
自己在外門時得到霜雪之精之時就是如此,不僅不過問,還幫自己掩蓋真相。
入了內門,成為了他弟子後,更是如此。
這容人之量,放眼蕪東也找不出幾個門派的掌門能做到這一步。
“皇甫老板雖然有時候太過冷血和不近人情了。”
“但確實是個好掌門,也是個好師尊。”
孔艽少有的在心裡為皇甫英說了幾句好話,嘴上也沒閑著:“不瞞師尊,弟子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呢。”
“這一次趕著回宗門,也是想告訴師尊這個喜訊。”
“然後不日就要閉關,突破掌生了。”
皇甫英深邃的眸子凝望著孔艽的面龐,問道:“閉關地需要為師幫你去尋嗎?”
他看似詢問,實則也是在提醒孔艽,突破掌生不能再門派內。
孔艽哪裡聽不出來,當即回應:“稟師尊,早就尋好了。”
“好!”有一個聰明的徒弟,無疑是一件讓人省心的事,皇甫英回了一個好字後,稍稍沉吟了片刻。
而後手掌一翻,隱藏在袖口之下的修長五指上拿出一個黑色的玉瓶。
孔艽看著他手掌在玉瓶上輕輕撫了兩下,而後朝著自己方向輕輕一推,玉瓶已經到了眼前。
孔艽接住,還沒有來得及去看玉瓶中的裝的是什麽。
皇甫英的嗓音已經在他耳邊響起。
“你在天齊做的不錯,你的所作所為師母已經告訴過為師了,要讓為師好好賞你。”
“加之你在無盡海去這一趟,又立了功勞。古玉婷、古玉落兩位道友已經告知於為師了。”
“為師自然不會吝嗇,這枚蛻凡丹,算作你的獎勵吧。”
“蛻凡丹!”孔艽眼睛微微一縮。
那可是古修們用以突破掌生時服用的三品古丹藥。
在這蛻凡丹主藥幾乎絕跡的先雲界,一枚蛻凡丹的價值不可估量。
雖然他已經從凌霄寶庫中兌換出來煉製蛻凡丹的相關材料,但那不代表這丹藥不珍貴。
“這蛻凡丹,怕是我蒼梧派底蘊裡也沒有吧。”
“也不知道我師尊那是從哪裡搞來的,定嶽宗哪兒?”
孔艽緊了緊手中玉瓶,他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這賞賜不只是珍貴,可真是太珍貴了。
盡管他好像用不上這蛻凡丹。
可不妨礙他拿去換取自己的修煉資源啊。
“這價值,給一份地品天地之精,怕是都不換的。”
同時也能看出來皇甫英對自己的重視。
“我師尊這是怕我死在突破掌生的路上?”孔艽大致猜出來幾分皇甫英的想法。
自己地品道基的事,皇甫英肯定是知道的。
突破失敗的幾率怕是一成都沒有。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自己冒險,硬是以功勞的借口賜下蛻凡丹,目的就是讓自己絕對不會失敗。
而且看得出來,皇甫英方才摸了兩下那玉瓶,也是舍不得這蛻凡丹的。
換個臉皮薄的,估計都要拒收了。
但孔艽不是那一類人,感激涕零的道了一聲,謝師尊恩賜,而後非常從容的將其收入囊中。
皇甫英能不知道孔艽是什麽性子嗎。
不過既然拿出來了,他就不會反悔,只是暗暗腹誹了一聲:“這臭小子,沒臉沒皮的樣,真像我。”
收起蛻凡丹。
孔艽正色表情,朝著皇甫英一拜:“弟子這一趟回來,除了帶庭言克回來外,還有一件要事要當面稟報師尊。”
皇甫英又拿起來那從青蒼殿帶到書房的竹簡,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說!”
孔艽清了清嗓子,先是將自己去無盡海,遇到關世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因為之前聽皇甫英的話,珊瑚宮兩位掌生就這件事肯定已經給皇甫英通過信了。
所以都是一筆帶過,撿著重點說。
當孔艽說道,將關世華放了回去,並給了他西煌福地的令牌和地圖的時候。
這個老狐狸哪裡還有心思去看竹簡了。
眉毛抬起,正好與孔艽那張含著壞笑的眼睛對視在一起。
“好!很好!”皇甫英收起竹簡,回了兩個好字,顯然對於孔艽的做法非常滿意。
不消孔艽多說,皇甫英已經明白了孔艽的心思。
他從桌案後起身,來回渡步兩步後,緩緩說道:“你安心閉關突破掌生,西煌福地,為師會派人看著的。”
“既然你已經布下了局,為師一定幫你把這局做好了。”
孔艽要聽的就是這句話。
他怕的就是在自己閉關期間,玉庭門的人過來了,自己要事錯過了,豈不是錯過了這場好戲。
有皇甫英為自己這個計劃保駕護航,幾乎可以說成功了大半了。
“那就麻煩師尊了。”孔艽微微拱身,朝著皇甫英行了一禮。
一老一少兩個狐狸在書房中望著彼此,同時露出笑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