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眾臣萬萬沒想到,此次恩科,居然殺出來一匹黑馬。
一時,大家情感複雜。
至少禮部尚書幾個心裡是難以接受的。
倒是黃立極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其實他名聲也不太好,在他看來,都已做官了,本來就是在名利場上,卻又要自恃清高,這就好像脫褲子放屁一樣。
我黃某人和九千歲走得近,大家罵我是閹賊黨羽,現在好了,又多了一個伴。
倒是孫承宗詫異於,張靜一這個家夥,到底是吃了什麽藥,這家夥……竟有如此本事?
會不會是管邵寧本就有才學?
可若是有才學,為何此前的鄉試並不出彩?此前也是寂寂無名?
孫承宗已開始覺得自己精神有些混亂了。
天啟皇帝開始大談八股文的好處,講到讀書對人有多少裨益。
大家也隻耷拉著腦袋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話鋒一轉,天啟皇帝感慨道:“就說張卿家吧,張卿家他雖是錦衣衛出身,卻也和朕一樣,勤奮好學,每日讀書不倦,由此可見,這學識的高低,與他是否有功名沒什麽關系。讀書不只是為了功名,是為了誠意,也是為了修身。好啦,今日就講這麽多,諸卿怎麽都不說話呢?來,大家都來說說看法,平日裡,說到八股,說到讀書,卿家們不是都興致盎然的嗎?”
“……”
沉默了很久。
眼見氣氛越發尷尬,劉鴻訓才苦著臉道:“陛下遠見卓識,臣等受益良多。”
其他人隻好紛紛道:“陛下聖明。”
天啟皇帝心滿意足,於是又接著道:“這個管邵寧……嗯……很不錯,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和那些欺世盜名之輩不一樣,有些讀書人,書沒讀多少,卻成日沾沾自喜,四處招搖,不曉得的,還以為他有什麽了不起的才具。當然,朕說的不是那劉若宰,劉若宰的學問,是馬馬虎虎的。”
說著,天啟皇帝愉快地站了起來,卻又訓斥道:“身為大臣,既是食了君祿,就該當好好的當值,下次不可如此啦。魏伴伴,我們回宮。”
被罵了一大通,這時大家卻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連聲稱是。
天啟皇帝的心情卻是舒暢無比,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到了西苑。
看著依舊在身邊隨侍的魏忠賢,他喜滋滋地道:“張卿家不愧是朕的肱骨啊,這一次多虧了他,給朕大大的出了一口惡氣。”
魏忠賢心裡別提有多酸了,卻也連忙地道:“是啊,這張賢弟……確實頗有才具。”
於是天啟皇帝更樂了,道:“朕看……他都可以入翰林做官了。”
魏忠賢笑了笑,他倒巴不得張靜一乾脆進翰林拉倒。
不過一個錦衣衛若是進了翰林,只怕天都要塌下來,那百官還不拚命?
天啟皇帝隨即又道:“說起來,朕是該給張卿賞賜點什麽,這些日子,他立的功勞不少。”
try{mad1('gad2');} catch(ex){} 魏忠賢道:“張賢弟才不稀罕賞賜呢。”
“是嗎?”天啟皇帝疑惑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魏忠賢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地道:“奴婢與他是兄弟。”
天啟皇帝點點頭:“話是這樣說,可他就算不稀罕,朕也要賞賜,如若不然,就顯得朕愧對他了。不如這樣,不是……再過一些日子,他的那個外甥,便要滿月了嗎?朕決定要親自去一趟,那孩子叫長生吧,長生、長生,長生不老,哈……”
他先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可笑了一半,卻又沮喪起來,似乎此時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
而這些日子,他雖是勤勉,可實際上……后宮的嬪妃們,卻依舊一丁點的動靜都沒有。
如今……天啟皇帝的年紀大了。
當然……雖然他才二十多歲,可在這個時代,尤其是皇族,若是二十多歲還沒有後代,這幾乎就形同於後世的普通人到了四十歲,還未有子嗣差不多了。
此時,其實天啟皇帝甚至已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低著頭,似乎懷緬著什麽。
魏忠賢見狀,自然知道陛下的心思,他笑了笑道:“前幾日,有人上奏,懇請陛下早早立嗣,以備不測,說是國家多事,皆賴長君……”
這番話,其實是魏忠賢的心思。
奏疏的事是有的,但是現在天啟皇帝還在壯年,為何這個時候提出立嗣呢?
這顯然是某個腦子不太好的年青官員,腦子發熱所上的奏疏。
原本這種傻缺的言論,其實是不必在意的。
畢竟天啟皇帝還算年輕,而且他沒有兒子。
沒有兒子,立什麽嗣?
魏忠賢卻盡量挑出來,頗有用心,這目標……直指另外一個人。
按照道理,陛下一定要勃然大怒,而後開始懷疑,這個大臣是不是受了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又是誰?
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了,要知道,這北京城裡,可是有一位藩王的。
天啟皇帝卻只是幽幽地歎了口氣,歎息道:“朕看來要加緊一些了,如若不然,只怕要教天下臣民們失望。”
魏忠賢笑著道:“外頭的人都說,信王殿下讀書不倦,人所共欽,且無聲色狗馬之好,與他往來之人,皆為天下名士……”
天啟皇帝一愣,錯愕地看著魏忠賢:“怎麽,朕那兄弟名聲那樣好?”
魏忠賢笑著道:“反正大家都這樣說,奴婢其實也不敢打探,他是宗親,又是陛下的兄弟。廠衛是不敢造次的。”
天啟皇帝便道:“哎……朕或許不如他。”
魏忠賢道:“外間有人,希望立信王為東宮。”
天啟皇帝失笑:“他乃朕的兄弟,又非朕子,怎麽可以敕命為東宮呢?你不要胡說。”
魏忠賢其實對信王朱由檢,是極為忌憚的,朱由檢留在京城,一直和名士有關系,其中不乏東林所推崇的人。
信王朱由檢雖然平時對魏忠賢還算客氣,可魏忠賢是什麽人,遠遠就能聞到那種疏離感。
try{mad1('gad2');} catch(ex){} 魏忠賢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日若是朱由檢當真克繼大統,只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東林翻案,而到了那時,死無葬身之地的便是他魏忠賢了。
現在魏忠賢故意拿出這些來說,其實就是希望引發天啟皇帝對朱由檢的猜忌,最好是將信王趕回封地去。
不過……魏忠賢還是錯估了天啟皇帝,天啟皇帝對於信王朱由檢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還是頗有幾分感情的。
只是聽了這番話,天啟皇帝不免還是有些不高興,他這個年齡,竟還沒有子嗣,結果……引發天下人的議論。
身為男人,這本就是一件讓人抬不起頭的事。
而身為天子,自己是真的有皇位要給人繼承,可結果……
魏忠賢見一計不成,便點點頭,認同的樣子:“陛下所言甚是,奴婢也覺得這很不合理,陛下畢竟不是武宗。”
所謂武宗,其實就是朱厚照,這位仁兄的事跡,大家都清楚,因為沒有兒子,最後兄弟登基,其實身後之事很慘,不但明武宗時期的外戚統統受到了打擊,繼位的兄弟,似乎也不認可自己的皇位來源於兄長,發動了大禮議。
至於許多人對明武宗的抹黑,他那兄弟嘉靖皇帝也是很縱容,以至於各種流言蜚語滿天飛,連跑出宮去搶大臣的妻女虜進宮裡去的事跡都能編出來。
魏忠賢這話就比較有技巧了。這是警告天啟皇帝,陛下若是縱容這樣的事發生,將來……信王可能就是嘉靖皇帝。
而令魏忠賢心裡不無默默鬱悶的是,天啟皇帝卻依舊沉聚於自己鬱鬱不樂,他道:“魏伴伴,你說……朕當真要絕嗣嗎?”
“陛下,這話可不能亂說?”
天啟皇帝卻是惆悵無比,隨即想起什麽來,道:“倒是聽東太妃說,十月之前,宮裡走失過一個宮女,此女和朕……好像有過肌膚之親,可迄今,此女卻不見蹤影,生不見人,死沒有見屍,很是古怪。此事……東太妃很是看重,與張皇后一道,正在徹查,聽這宮女同住的宮娥說過……說此女當初有懷孕的征兆,當然……也只是一些嘔吐而已,禦醫院沒有診斷,所以也未必成真。”
魏忠賢卻是打了個激靈,立即道:“是嗎?陛下,恕奴婢疏忽,此事……奴婢還真不知情……”
天啟皇帝苦笑道:“看看……朕的這位母妃,想要抱孫子,已是急瘋啦,這樣的事,她也鍥而不舍。”
說著,天啟皇帝便站了起來。
其實他不喜歡談論這些事,畢竟……這是心中的隱痛,在這個時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做天子的,就更不必說了。
於是他努力地壓下那股失落,便故作輕松的笑了笑:“無論怎麽樣,朕現在不想這些了,至於那些大臣們的流言蜚語,也不必看重,朕已經習慣了他們胡說八道了。倒是……這張家的滿月酒,朕喝定了。你備好禮物,不要太輕,顯得朕吝嗇。可也別太重,朕……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