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太極所拋出來的這件事……張靜一是相信的。
在歷史上,確實有一批商人,一直源源不斷地給建奴人輸送大量的軍用物資,給予了建奴人極大的便利。
尤其是建奴初期,對物資的需求極大。
是這些商人,通過了重重的關卡,將建奴人最需要的軍械和糧食送了去,才讓建奴人得以慢慢侵蝕遼東。
以至於等到了後來,建奴入關之後,當時的順治皇帝親自在紫禁城裡宴請他們,敕封他們為皇商,給予了他們一定的優待。
可張靜一一直認為,這絕不可能只是一群尋常的商賈。
因為很簡單,輸送的大量貨物,都是違禁品,什麽樣的商人,能得到這些東西,又能輕易的送出關去?
這可是暴利啊!
建奴人最需要的物資,一旦能運送出去,至少價格可以暴漲十倍,而那建奴人所掌握的藥材以及皮貨,質量上乘,一旦運回關內販賣,卻又能大賺一筆。
從萬歷年間到現在,足足二十多年的時間,隨之建奴人的崛起,不知從中牟取了多少的暴利。
張靜一凝視著皇太極道:“爵位極高,陛下對此人也頗為信重,而且還勾結了商賈……只是這些嗎?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皇太極搖搖頭:“我所知的,就是這些,這些商賈自然也都仰仗此人,自然不會輕易透露給我。”
這是合理的。
這些商賈雖然資賊,可實際上……他們也要留一手,畢竟他們是中間商,若是建奴人得知了背後之人的身份,直接把他們這些中間商給一腳踹開了呢?又或者,借此來要挾他們呢?
張靜一道:“這樣說來,這個人……一定是富可敵國,他才是對你們建奴貿易,獲利最大的人。而且此人危害一定極大,如若不然,既然能得到陛下的信任,那麽一定耳目靈通。除此之外,他能輕易讓這些商賈穿過重重的關卡,說明他在軍中頗有聲勢。是嗎?”
皇太極點頭道:“是。”
皇太極盯著張靜一,接著道:“最好是迅速找到此人,我想……一旦他發現自己被猜忌和懷疑,難保……不會狗急跳牆。”
這個是必然的。
張靜一點點頭,道:“知道啦,只不過,卻還需委屈委屈你,繼續在獄中住幾日。”
皇太極心平氣和,此時他恢復了一個聰明人該有的神智。
其實拋出這個重要的消息,也是在試探張靜一的能力。
張靜一若是能快速的抓到人,這也證明了張靜一這個人,包括了天啟皇帝的實力。
若是他們毫無頭緒,這件事勢必會走漏,而一旦那商賈們背後的人得知自己的身份隨時可能揭穿,那麽難免不會鋌而走險。
一個隨時可能面見皇帝的人,若是要鋌而走險,甚至在軍中還有威望,所造成的危害顯然是巨大的。
這一次試探,對皇太極而言,正是一箭雙雕。
無論怎麽樣,他都不虧。
張靜一沒有再說什麽,朝書吏使了個眼色,便立即有人將皇太極押了下去。
另一邊,天啟皇帝也已心急火燎地與張靜一會合,魏忠賢和田爾耕人等,一個個面露驚駭之色。
天啟皇帝顯然是氣得不輕,怒罵道:“竟然有朕身邊的近臣與那建奴人有關,好啊,真是太好了,朕對建奴人一無所知,倒是身邊……不是酒囊飯袋,便是那建奴人的細作,真的好得很。”
他這話,讓魏忠賢和田爾耕都不免抬不起頭來。
二人執掌廠衛,可謂是天啟皇帝的心腹廠臣。
這麽大的事,卻能隱藏這麽多年,可見廠衛的疏忽和無能。
天啟皇帝繼續氣呼呼地道:“若不是張卿從皇太極口裡審出了點什麽,只怕此人還要逍遙法外……甚至……說不準……有朝一日,朕不定還要遭遇不測呢!”
魏忠賢立即道:“陛下……您言重了,這事……這事……奴婢一定要徹查清楚。”
“怎麽。”天啟皇帝便瞪著魏忠賢,咬牙切齒地道:“你們還想不徹查清楚嗎?混帳,真是混帳。”
田爾耕嚇得渾身一抖,硬著頭皮道:“臣……也一定盡心竭力……”
天啟皇帝黑著臉,手指著田爾耕破口大罵:“盡心竭力?哪一次你不是說盡心竭力的呢?”
說著又罵:“你所謂的得力乾將,似這周正剛這般的人,你不也說精乾嗎?可結果呢……今日一見,還不是教人失望!”
田爾耕被罵得不敢再吭聲。
那周正剛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靜一則道:“陛下,人有疏忽,實在是在所難免嘛。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將那皇太極所說的人,想盡辦法拿住,若是遲了,只怕要滋生大禍。”
這倒是實在話。
現在責怪誰都沒用,捉到人才是面前最緊要的事。
天啟皇帝便陰沉著臉道:“這個人,當然要拿,若是拿不住,朕便成了天下第一號傻瓜了。必須要徹查到底,否則,將來朕有不測,你們……”
說著,他指了指魏忠賢、田爾耕、周正剛,冷聲道:“你們沒一個有好下場。”
魏忠賢再不敢怠慢了,連聲說是。
田爾耕和周正剛更是拜下,齊聲道:“臣等這便不眠不休,立即揪出此人。”
說著,田爾耕精乾的樣子:“臣這便告退,立即去查閱宗卷,派出緹騎。”
魏忠賢也道:“陛下,奴婢只怕也要去東廠一趟,布置一下。”
天啟皇帝臉色總算稍稍緩和了一些,他雖是震怒,卻也保持著理智,現在就讓這廠衛亡羊補牢吧。
於是天啟皇帝點頭道:“你們去吧。張卿,你也要加緊查辦,此事關系重大,這樣的人,若是一日不揪出來,朕便如鯁在喉,一日不安。”
張靜一立馬道:“是。”
魏忠賢抬腿要走,突然又想起自己的兒子魏良卿還在,便給魏良卿使了個眼色。
意思是說,跟爹來。
可魏良卿顯然沒注意到父親的暗示,反而興致勃勃地跟在張靜一的後頭,似乎也在思量著,這事可不小,不曉得張靜一這邊怎麽查,這張叔父向來聰明絕頂,想來他一定能運籌帷幄。
魏忠賢連使了七八個眼色,又特意咳嗽了幾聲,見魏良卿一丁點反應都沒有,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此時又急著去布置東廠追查的事,便隻好先行泱泱而去。
天啟皇帝此時什麽心情都沒有了,隻鐵青著臉,便匆匆地擺駕回宮。
這天啟皇帝等人一走,張靜一也拉下臉來,對身邊跟著的書吏吩咐道:“召集所有人,告訴他們,要查亂臣,千戶所上下,都要給我行動起來,三日之內,若沒有結果……我便沒臉見陛下了。”
魏良卿在一旁忍不住好奇道:“叔,三日之內就能查出結果?”
張靜一道:“三日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來。但是三日是消息走漏的最大限度的時間,甚至可能一日之間,消息就會走漏,一旦消息走漏,對方便會得知,他一定會先不安,可是……卻絕不會逃亡,畢竟,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家大業大,他一個人可以跑,可這麽多親族怎麽辦?如此巨大的財富,他想要搬出去,又怎麽搬?何況,他又能搬動哪裡去?”
“我若是那亂黨,唯一的辦法,就是火中取栗,既然跑不掉,又遲早可能浮出水面,索性就在京城製造混亂,甚至……刺駕也有可能。因為只有如此,他才能乘亂,將事情擺平下去。此人如此膽大,既然敢做這些事,一定有不少的心腹,所以……我們現在是在和時間賽跑,越遲,造成的意外的可能就會越大。”
魏良卿不禁欽佩地道:“聽了張叔的一席話,真是醐醍灌頂,原來是這樣的……張叔,你看我……有沒有用,我也想跟著你學一學。”
他很真誠的樣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張靜一拍拍他的肩,帶著微笑道:“好極了,我們千戶所,正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既然如此,這幾日你就跟著我吧,噢。對啦,你平日都會點啥?”
魏良卿想了老半天,才道:“唱戲、跳舞、打馬球……”
張靜一:“……”
這算是才乾?
不過這是可以理解的, 比較魏忠賢一直將他視做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這魏良卿雖然從小貧寒,可自從魏忠賢發跡之後來了京城,卻一直生活在蜜罐裡。
張靜一便道:“那你這幾日,就跟著我吧,跟著我熟悉一下千戶所的情況,順道學一點有用的東西。”
魏良卿整個人高興得眼睛發亮起來,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嗯哪,跟著張叔長本事。”
當日,東廠、北鎮撫司、新城千戶所已各自召集骨乾,如山一般的卷宗,統統搬了出來。
數不清的番子、緹騎、校尉、力士,也如沙子一般地撒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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