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對於火銃,他有一種天然的歧視。
在看過了第一教導隊的步操之後,天啟皇帝隻笑了笑,對張靜一道:“這火銃是浪費錢財,還花這麽多的銀子,在朕看來,省下這些銀子,乾點什麽都好。”
說罷,天啟皇帝便不再觀看這第一教導隊的操練了。
在封丘縣裡呆了三四日,京城已有數道奏疏,懇請天啟皇帝速速回京。
這一次出巡,足足兩個多月,天啟皇帝倒也心滿意足,於是下旨打道回府。
從京城出發時,有兩三萬人,不過絕大多數的人,還留在了歸德,畢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搬運歸德的抄家所得。
等到天啟皇帝自封丘縣出發回京的時候,天啟皇帝身邊除了百官和宦官近千人,便只有兩隊勇士營一千三百人,再加上第一教導隊三百五十人了。
張靜一此番帶第三教導隊從京城出發,回去時卻是命第三教導隊駐扎封丘,替換下第一教導隊出來,畢竟這三個教導隊,每隔一年半載都要進行輪替的,讓第三教導隊在封丘磨礪一番也好。
選了一個吉日,聖駕出發,倒是這城中有不少人聽聞天啟皇帝要回京,居然自發的來給天啟皇帝送行。
天啟皇帝坐在乘輿裡,看著沿途一個個人影,也不禁唏噓。
管邵寧此人……將來一定可以大用,憑借他在封丘的這一番政績,便足以成為封疆大吏了。
可惜……暫時只能在一個縣,作為縣令。
天啟皇帝所可惜的是,他很清楚,若是他提拔管邵寧,只會讓管邵寧置身於風口浪尖,甚至成為滿朝文武的公敵。
天啟皇帝自然是不擔心文武百官的,可有一些人,不可以弄天啟皇帝,難道還整不死其他人嗎?
此次出巡的收獲,一方面是天啟皇帝意識到,這天下人都很富有。
是的,某些人太富有了,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可他也看到了一種極端的貧困,這種除了餓死便隻好謀反的貧困,令天啟皇帝憂心如焚。
他坐在乘輿之中思量著,想著封丘裡發生的一切,似乎……眼下只能看這封丘,能否再有什麽變局了。
當然,這沿途,他看到護衛他的第一教導隊生員,生員們都背著火槍,背後背著行囊,他們甚至沒有穿甲胄,而是尋常的青布衣。
見第一教導隊如此,天啟皇帝忍不住調侃張靜一:“這第一教導隊,竟還用火銃?”
張靜一道:“陛下,第一教導隊就是專門的火銃隊,臣……覺得未來的方向,一定是火銃。”
天啟皇帝搖搖頭道:“雖然你對軍事也頗為精通,可是朕對此,也了如指掌,火銃造價昂貴不說,而且缺陷太多,難堪大任。”
張靜一便微微笑了笑,。
見張靜一隻笑著不回應,天啟皇帝鼓著眼睛瞪他道:“怎麽,你又不服了?”
張靜一鬱悶地道:“臣總不能事事都服吧。”
天啟皇帝便將朱由檢叫來:“信王來說說看,這火銃好,還是騎射好?”
朱由檢看看天啟皇帝,又看看張靜一,沉默了很久,才道:“都很好。火銃有火銃的好,騎射也有騎射的好。”
天啟皇帝:“……”
這說了跟沒說有差別嗎?
天啟皇帝這一下子不依著了,可惜魏忠賢不在,若是魏忠賢在,定會站在他一邊的。
至於朱由檢,近來似乎對研究張靜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凡有什麽事,都跑去請教張靜一。
這兄弟,已經變了。
天啟皇帝見張靜一臉上還帶著笑,隨即便又不滿了:“你等著,來人,去將黃卿家人等都叫來。”
張靜一一臉無語。
這家夥,一定要贏不可。
等黃立極人等灰頭土臉的過來,天啟皇帝劈頭蓋臉的便問:“你們都來說說,這火器現在還可用嗎?”
黃立極人等面面相覷。
天啟皇帝道:“孫師傅,你來說。”
孫承宗想了想道:“火器也不是不能用,不過也是在城中有一些用處。當然,用處也有限,在城牆上射擊,畢竟距離敵人太遠,雖是居高臨下,倒不如用滾石和滾木,或者火油的殺傷大。更遠不如火炮。可若是在野外……這個根據臣多年對建奴的經驗,其實用什麽都不行。當然,聽聞新縣侯弄出了一個轟天雷,倒是頗有用處,臣倒是很想見識。”
天啟皇帝這才得意起來:“張卿你看,連孫師傅都這般說了,好了,你不要再和朕爭辯了,朕本是犯瞌睡,你非要爭。”
說罷,又回乘輿,直接單方面宣布了勝利。
這百官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陛下直接讓鑾駕停下來,然後召集我等來此,就為了這個?
陛下到底在說啥?
走了兩日,已至衛輝府,緊接著,便要折道至淇門鎮進入北直隸了。
大家眼看著就要到達京城,倒是許多人都抖擻了精神,畢竟這一趟實在是勞心勞力,許多大臣的身體已是吃不消了。
試問誰跟天啟皇帝這昏君一般,晚上不睡也渾身是勁?
只是去的時候,許多人興致高昂,可現在回朝時,更多人卻是心事重重。
當夜……就在淇門鎮附近扎營。
黃立極與孫承宗二人,照例吃過了晚餐,先去大帳一趟,看看陛下那兒有什麽吩咐,若是陛下不待見,二人落了個輕松,往往會圍著營地走一走,權當散步。
這兩個當下內閣的大學士,被人譽為宰輔,可此時,卻都各有自己的心思。
悶頭走了很久,黃立極突然道:“孫公……這一趟在外,你意下如何?”
孫承宗倒是坦然道:“大受震撼,但是又看不懂。”
黃立極不由苦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啊。老夫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為何這經術為治術的老辦法,怎麽現在就行不通了呢?反而是一些人,用那等……花裡胡哨的東西,倒還弄出了一些樣子。”
孫承宗抿嘴微笑。
黃立極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笑裡必有深意,於是道:“你笑什麽?”
孫承宗道:“要聽實話?”
“我與孫公,還需虛禮客套嗎?”
“那老夫就說實話吧,自秦漢以來,這天下可有哪一家一姓,可得三百年天下嗎?”
黃立極萬萬沒想到,孫承宗一開口,就是如此尖銳的話題。
他這時倒是忍不住希望孫承宗說假話了:“孫公的意思是?”
孫承宗先是歎了口氣,而後道:“大明的國祚,已是十分綿長了,能堅持到今日,不易啊。可是往後還能堅持多久呢?老夫不知道,不敢知道,也不敢去想象。歷朝歷代,用的都是經術治天下,可現在回顧來看,經術這一套,確實吊不了多少的氣了。”
“其實陛下是極聰明的人,他也看出了問題所在,這天下和人一樣,總有生老病死嘛。而如今,大明老了,病了,重病纏身,老夫在諸經史之中,找不到藥方,資治通鑒裡,也尋不到可醫之藥,那該怎麽辦?說是病急亂投醫也好,說是另辟蹊徑也罷,總而言之,病要治,不治是不成的。其實老夫也不知……這般下去,是什麽樣子,可老夫卻總覺得,與其眼看著大廈將傾,倒不如試一試這一記猛藥……哎……我生來便是明臣,長也長在大明的天下裡,實在不忍到了老夫將死之前,竟還要受亡國之痛啊。”
“問題是這是一記猛藥。”黃立極壓低了聲音:“百官的氣氛,孫公是看到了的,多少人如喪考妣,痛不欲生啊!”
說到這裡,黃立極左右看了看,更往孫承宗身邊靠近了一些,把聲音低得更低地道:“孫公,陛下這是坐在了王恭廠裡啊,一不留神就……轟隆……”
孫承宗背著手,臉色凝重道:“老夫自然看出來了。”
黃立極便又道:“那麽孫公不為之恐懼嗎?”
“當然恐懼。”孫承宗道:“所以你我之輩,才要小心堤防。”
黃立極點頭,雖說二人達成了共識,不過依舊心事重重。
卻在此時,突有快馬疾奔而來。
孫承宗一見,卻是前營的勇士營人馬。
於是喝住:“什麽人,要做什麽?”
這人一看孫承宗,便立即朝著這邊奔來,而後翻身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報……急報……前頭的勇士營前鋒……遇襲了……勇士營上下近千人,已遭圍困……”
這人拜倒在地,隨即嚎哭道:“統統被圍殺了個乾淨……小人,小人……奮不顧身才殺出了重圍,特來……稟明陛下,陛下速走。”
孫承宗和黃立極先是面面相覷,隨即臉色都凝重起來。
很明顯……
他們這是烏鴉嘴,說什麽還真來了什麽。
黃立極繃著臉道:“是什麽人馬……這裡已要到京畿了,又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人馬,不但敢襲擊勇士營,且這勇士營,竟還能覆滅?”
…………
第五章送到,這兩天打了針很疲憊,一直犯困,所以這幾章如果有什麽錯誤擔待一下,過兩天精神了,老虎回過頭改改錯別字和病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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