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那些讀書人一眼,真要論起來,單憑一群進士和舉人能徹底控制天下,甚至可以和皇帝抗衡嗎?
不,他們的實力,並不只於此。
這些在朝的進士們背後,是上萬的舉人,是十數萬的秀才,是無數從小就開始拿著四書五經啟蒙的童生。
這才構建起了一個金字塔形的利益結構,並且形成了一個地主士紳們組成的巨大利益集團。
任何人想要撼動一個如此規模龐大的群體,哪怕是皇帝,也絕無可能。
要對付他們,唯一要改變的,就是土壤。
現如今,天啟皇帝已經拿出了銀子,願意每年拿住接近兩百萬兩紋銀來作為軍校的保障。
那張靜一自然而然,便需要借此擴大軍校的影響了。
盧象升辦事很利索,主要是新縣這邊的官吏多,而且辦事都很幹練。
因此,大量的學習單子印刷出來,其實就是一張報紙大的紙張,裡頭有一些學習的指南,包括了簡單的語文和數學,需要認識兩百五十個常用字,同時需要一些比較簡單的計算。
當然,裡頭還有一些十萬個為什麽裡的簡單題目。
緊接著,他們開始派人分赴各州縣,張貼招生的榜文和布告。
一下子,京畿內外震動。
這種震動是必然的。
對於絕大多數的農家子弟和匠人子弟們而言,軍校的吸引力極大。
這個時代,不餓肚子就不錯了,還包吃包住,居然還承諾每日有三兩肉食,這決計是尋常人不敢去想象。
對於農民而言,大抵相當於是老鼠掉進了米缸裡一般的感受。
最吸引人的,還有三兩紋銀的補貼,而且是足額發放。
軍校中學習,幾乎沒有什麽開銷,三兩銀子若是自己用,絕對可以讓自己過的十分舒坦,哪怕是家裡有負擔,每月寄二三兩銀子回家,只怕一家人也夠吃用了。
這等優渥的條件,再加上現在東林軍校本就盛名在外,莫說是那些勉強有一些經濟能力的人,即便是一些佃戶的子弟,現在似乎也動了心。
各鄉村裡,總有人繪聲繪色的在曬谷場裡說著這件事。
於是乎,到處有人搶著去各個集市裡領這單子。
而後,想著辦法,開始對這學習指南開始去學習。
田間有許多年輕人,拿著柴棒,在泥地裡,寫寫畫畫,這些子弟們的刻苦程度,絕不是尋常人可以相比的。
而即便是再不顧子弟們將來的家長們,現在也開始鼓勵家裡的子弟們去考一考試試了。
這是真的甜頭啊,進去之後,揚眉吐氣,全家受益,而且並不像考秀才一般,全年脫產讀書,只需刻苦一個月,總能碰碰運氣。
這就導致,那些落第的秀才以及老童生們一下子吃香了。
這些科舉的失敗者們,其實是最尷尬的,一方面,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卻考不上功名,等到幡然悔悟的時候,卻發現已經遲了。另一方面,讀書人瞧不起他們,而農人們,卻又將他們視為讀書人。
就在這夾縫之中,尷尬無比。
現如今,這些人卻是門庭若市。
各種少年,或者自己提著半斤臘肉,也有家長帶著家裡的孩子,提著雞蛋來的。
大家進門,一群人便一窩蜂的喊:“拜見先生。”
這老童生們,看著那臘肉,眼睛都直了,他們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如此吃香。
原來是求著來學計算和認字的。
臘肉雖然很值錢,這些尋常的百姓,可能一年到頭也舍不得吃這一塊,可為了孩子,豁出去了,若是能考上,天天能吃肉呢,畢竟不是考秀才,也不是要中進士,需要讀一輩子的書。這點本錢……大家還是舍得的。
一時之間,京城內外,各種拜師和學習蔚然成風,每一個年輕人,口裡都是念念有詞,哪怕是乾農活,也在反覆的背誦著各種詞句。
百姓們是很吝嗇的,因為不吝嗇,便可能要餓肚子。
可同時,他們也很現實,這種傻瓜都知道的好事,若是連這都不去爭取,那就真是傻瓜了。
在京城裡,這樣的情況更加的變態。
一群識字的老童生,直接租賃了一個門臉,而後在門口直接掛上了招牌,上書:補習算術、讀書寫字,包教包會。
這樣的門臉一開,頓時數十上百個人蜂擁著上門。
尤其是新縣。
新縣的人對軍校的生員最是崇敬,在這裡的人眼裡,軍校的生員,可比秀才還要吃香。
何況這裡的人,生活條件普遍好一些,幾乎都是拚了命的讓自己的子弟去報考。
十萬個為什麽……更是熱銷。
因為根據小道消息,這一次考試,采取的是什麽百分製,而十萬個為什麽的題佔比並不重,主要還是語文和算術,不過想要製勝,這可能要佔據十分題的十萬個為什麽的內容,就成了法寶。
當然,家裡有一些銀子的,舍得買書,可沒錢的少年,卻也未必不能學,附近的郊縣,已經有老童生們買一兩本回去,然後自己大抵的過目一番,總結出了一些他們所認為的考點,開始在各縣裡傳授了。
這是軍校的第一場考試,並沒有什麽規范,大家也都是盲人摸象,反正大家就是一磚頭先拍上去,愛怎怎地。
新縣這邊,壓力巨大,各地匯總來的報考情況,這來報考的,竟是超過了五萬,原先盧象升的預估是一兩萬人,現在直接翻倍,不只如此,這報考還未截止呢,未來就算有七八萬也有可能。
如此一來,新縣這邊也瘋了,開始拚命的征用各個學舍作為考點,後來發現還是不夠,便開始征用寺廟,甚至是征用了酒樓和茶肆。
除此之外,就是考官,這一次需要的考官,可能數以千計,甚至可能還不夠……
真正可能有報名資格的,大抵是在五萬人左右,雖有七八萬報名,可終究有人在其他方面不合格。
就這五萬人,就足以要人命了。
於是,各個學堂的先生,縣裡的文吏和書吏,甚至是教導隊的師生,一並用上。
倒是張靜一樂的清閑,每一個增加的報考數字,對張靜一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當然,這對盧象升而言,是天大的負擔。
不過這考試的事,當然還是交給盧象升處置。
這也不是張靜一要偷懶,而是眼下,他著重的乃是那一樁欽案。
剿滅了亂黨,就可暫時穩住朝局,同時,才可得到另外七家人的巨大財富。
有了這些財富,陛下才舍得投錢。
這可是一筆比天還大的財富,所以……這個案子,必須拿下。
連續過了七八日。
見火候差不多了。
張靜一則出現在了大獄。
他依舊還是氣定神閑的樣子。
而後,便有人被提審。
提審的依舊還是那個曾二河。
曾二河送到了審問室,他一隻眼睛已經徹底的瞎了,面上的傷口依舊觸目驚心,不過……似乎他運氣不錯,至少沒有因為感染,而直接死亡。
此時曾二河不安的坐下。
模模糊糊的獨眼見到張靜一徐徐踱步進來,他頓時身體有了劇烈的反應,下意識的抽了抽。
張靜一慢慢走到了曾二河身邊,眼睛湊到他的臉上,道:“嗯,不錯,恢復的很好。果然是一條漢子。”
曾二河顫抖著道:“你……你還想做什麽?”
張靜一沒有回話,而是回到了桌前。
桌子上,又是那一副鑲嵌著鋼針的拳套。
這拳套戴在手上,張靜一動作並不快,好整以暇的樣子。
曾二河似乎看到了那恐怖的拳套,他的獨眼,頓時瞳孔收縮起來。
他在椅上拚命掙扎:“我……我該說的都說了,都說了啊,你還要怎麽樣?你殺了我吧。”
戴在拳套之後的張靜一,走到了曾二河身邊,笑看著他,而後一字一句道:“你……不老實!”
“我……我老實……”曾二河身軀顫抖:“我都說了。”
“你沒有說。”張靜一凝視著他,臉上格外的凝重:“宮裡與你一夥的宦官劉能,還有周禦醫,與你的口供不符,你騙了我,曾二河?你真叫曾二河,呵呵……好吧,名字只是一個符號,我就且叫你曾二河吧。你知道……一個人到了這裡,還不老實, 會是什麽下場嗎?你的同黨都已招供了,而你卻還在此妄圖蒙混過關,看來你已經不是普通的亂黨了。”
曾二河一臉茫然,隨即道:“劉……劉能……周禦醫?”
他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不過是奉命行事,我不知道宮裡還有一個劉能和周禦醫是我同黨,我說的是真話。”
很明顯,指使他的人,並沒有讓劉能和曾二河之間有什麽聯系。
當然,這也在預料之中。
而張靜一顯然並不指望他們之間有什麽瓜葛,而是借著劉能和周禦醫來告訴曾二河,自己已經掌握了許多訊息而已。
曾二河期期艾艾的道:“只是……我……我確實騙過你……我……我願意供認!”
…………
第五章送到,總算寫完了,幸不辱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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