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知道許多人未必真心。
可這又如何呢?
至少總比指著鼻子罵的好。
君臣好比夫妻,與其碰到一個惡婦,成日對你罵罵咧咧,倒不如當真隻得了你的身子,沒得到你的心,維持好這表面的關系即好。
這般一想,天啟皇帝便豁然開朗。
難怪朕當初總被人罵,原來是人殺少了,還不夠狠。
天啟皇帝的思想,現在很危險。
隻過了兩個時辰,隨即便有大量的單子記下來。
都是七家人的財富。
當然,這些還不夠。
因為記憶力難免會有偏差。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家只有金銀,你家的字畫呢?房產呢?地呢?珠寶呢?
這玩意就好像海綿,擠一擠,總能落出一點什麽來。
畢竟是上百年的家業,不是鬧著玩的。
何況現在一家老小都抓了,有了比對,誰若是記憶有點偏差,那就動刑,這些細皮嫩肉平日裡養尊處優的人,一上刑,便拚命的招供。
結果,越招供越多。
以至於現在抽調來進行記錄和比對的文吏,比用刑的人還都多十倍。
當然,還有一隊人馬,是負責往那宅裡去搜抄的。
那宅裡也有不少的好東西,便是現銀都有幾萬兩,顯然是這七家人用來臨時花銷的。
可這玩意,大家不稀罕,他們重點要翻找的是各種帳目以及簿子,畢竟人的記憶,未必可靠,可記下來的東西,總是比記憶更靠譜。
他們被一網打盡,一定會將簿子帶在身上,因而……找出簿子,就有利於更好的幫助這些人進行回憶了。
那一陣陣的慘呼聲,讓大獄平添了幾分神秘和森然。
直到天漸漸要黑的時候,終於,密密麻麻的簿子送到了天啟皇帝的面前。
好家夥……
天啟皇帝看著這些東西,竟是看不懂,於是抬頭詢問道:“這都是他們藏匿財富的地方?”
“正是。”前來稟告的乃是鄧健:“有幾十處之多,還有就是田產和房產的訊息,只是到底有多少財富,只怕還需親自去點驗,他們自己都算不清。”
天啟皇帝深吸一口氣,激動得不能自己。
窮了七八年,總算要翻身了,他龍精虎猛地道:“給朕去搜抄,要趕緊。”
鄧健道:“搜抄起來,只怕不容易,怕是需調東林軍校的生員們幫忙才好,如若不然,憑著新縣千戶所,卻是不容易辦到。”
天啟皇帝就豪氣地道:“這個一切由你們,需要多少人手,可隨時調用,不必報朕。”
鄧健心情愉快地領命去了。
天啟皇帝又道:“除此之外,還要審出這些人到底有多少余黨,讓他們將平日裡結交的人,都要連根一起挖出來。不要有什麽顧慮,該處罰的就處罰,該去死的就去死,這是我大明的一個爛瘡,不要總以為…犯法的人多…能夠法不責眾,也別和朕玩那一套所謂茲事體大的把戲。這爛肉若是不挖出來,繼續這樣因循苟且下去,這天下穩是穩了,可朕要這樣的天下有什麽用?劫持太子的事他們敢乾,謀反的事他們也敢乾,這樣的人,留著有用嗎?長此以往,就是一事無成。”
“我大明若不是因為有這些爛瘡,怎麽會被這建奴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又怎麽會流寇四起,隻想著穩住朝局,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以為可以太平,這是本末倒置,只有挖掉了這爛瘡,我大明才可煥發生機。”
“自然……”天啟皇帝冷笑著接著道:“若是還有人想要狗急跳牆,
那也由他,朕又不是沒有見識過這些狗急跳牆的。”一群大臣依舊待在天啟皇帝的身邊,黃立極和孫承宗等人心裡頗有些擔憂。
畢竟在禦民之術之中,一個聰明的皇帝是不該像這樣過於刨根問底的,這會引發天下人的猜忌。
想想看,有人因為和這七家人有關,或是有什麽利益輸送,那些朝廷命官們,得知陛下要徹查嚴懲這些事,難道不害怕嗎?
人害怕,就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像朱武這些人,不就是如此嗎?
朱武這些人,顯然是和奸商們的瓜葛比較深,那些瓜葛不是特別深的人,若也開始害怕起來,這對天下而言,不是福氣。
這時候,陛下應該展現出當初曹操的魄力來,在繳獲了許多文武官員與袁紹暗通款曲的書信之後,非但不該拿出書信,查一查是誰勾結了袁紹,而是該當著大家面,將這些書信統統燒了,顯示自己的寬容大度。
不過天啟皇帝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若是阻止,實在不妥,於是便心情複雜地道:“臣等遵旨。”
天啟皇帝又道:“還有一事,那便是禮部尚書劉鴻訓……
他一說到了劉鴻訓,張靜一便立即上前道:“陛下,劉鴻訓深入虎穴,為了捉拿亂黨,與新縣千戶所周密布置,極力配合,此番功勞不小。”
“是啊。”天啟皇帝跟張靜一雖是君臣,卻還是很有默契的,一下子就懂了張靜一的意思。
於是他道:“劉卿家還是很忠心的,若不是他上演了這一出苦肉計,這賊子們怎麽會放松警惕,劉卿家如今在何處呢?”
張靜一道:“他身子有些不適,方才便請人將他送回府上休息了。”
天啟皇帝道:“真是國難思良將,板蕩見忠臣。劉卿太辛苦啦!”
張靜一感慨萬千的樣子道:“臣其實在此之前,一直苦苦勸他,不必假戲真做,可劉公聽聞是為了捉拿亂黨,嚴詞拒絕,大義凜然的說:莫說只是身敗名裂,被關押入獄,便是砍了腦袋,他也甘之如飴。我聽了劉公這番話之後,深感欽佩,至今難忘他的教誨。”
天啟皇帝點頭道:“令他官複原職,不,令他入閣,兼任禮部尚書,再授太子少保銜吧。”
黃立極第一個有反應的,連忙道:“入閣先要廷推……”
“朕知道。”天啟皇帝道:“現在內閣大學士不是已有了空缺嗎?明日就廷推,劉卿的官聲很好,想來不成問題。”
黃立極隻好道:“臣遵旨。”
從尚書到閣臣,其實還是有很大機會的。
當然,這畢竟是一道門檻,也並不是你做了尚書,就一定有機會,這內閣畢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競爭壓力也是不小。
而這劉鴻訓就算有機會能入閣,可至少也需再熬幾年。
誰料到,這一次居然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入閣的機會。
不少人不免在心裡唏噓,早知道……老夫也來這大獄裡待個十天半個月了。
尤其是吏部尚書周應秋和兵部尚書崔呈秀,心裡都暗道可惜。
反而是戶部尚書李起元還算淡定,他在想著蹭飯的事。
倒是工部尚書面無表情,反正入閣肯定沒他的份。
大家各自懷著心思。
天啟皇帝卻突然笑著道:“此外……張卿此番立下了赫赫功勞,又是平叛,又是捉拿了亂黨,朕又該如何賞賜呢?”
此言一出,大家驟然就明白了什麽。
想想看,劉鴻訓這算什麽功勞啊,說是大功,實則就是去客串了一下亂黨,待在大獄裡,那張靜一還能吃了他不成?十之**,就是在這好吃好喝的住著。
就這麽一個微末功勞,都從禮部尚書直接入閣了。
那麽張靜一這個首功呢?
陛下先提議讓劉鴻訓入閣,轉過頭再來論張靜一的功勞,這不是擺明著……
黃立極笑道:“臣等,當然是以陛下馬首是瞻。”
嗯,先聽陛下怎麽說。
“賜個國公爵吧。”天啟皇帝乾脆利落地道。
“只是,大明自靖難之後, 就不曾有實授國公的先例。”兵部尚書崔呈秀顯得為難。
這武臣論功,和兵部有關。
大明從開國起,授予了一些開國公爵,世襲罔替。到了燕王朱棣靖難,這靖難又授予了一批公爵,也是世襲罔替。
只是此後,便再沒有實授的公爵了,雖也會授予一些所謂的公爵,可實際上這些公爵其實都是追封的。
也就是說,某個侯爵死了,因為功勞很大,所以給予他公爵的待遇下葬,而他的兒子,依舊繼承的乃是侯爵之位。
大明任何一個能延續至今的公爵,幾乎都是獨當一面,地位顯赫,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朝廷便收緊了這實授公爵的口子,就害怕到時又冒出一堆公爵出來,破壞了禮儀制度。
再者說了,人家是開國和靖難功臣,哪一個都是當世名將,後世之人,誰有資格能和他們相比?
天啟皇帝顯然早有準備,便理直氣壯地道:“朕當初就曾許諾,破這些賊子的,無論是誰,朕都賜其為國公,怎麽,崔卿要讓朕失信於人嗎?是不是朕的話,可以不算數了?”
說到這裡,天啟皇帝冷諷地掃視了群臣一眼,才又道:“這樣的功勞若是都不能實授國公,那麽諸卿在朝,並無寸功,卻怎可個個位極人臣呢?朕看你這個兵部尚書,就屍位素餐,沒有什麽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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