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喬風問藍衫下午是否有時間。藍衫問他有什麽事兒,喬風便給她解釋了。
原來他下周有一個重要的報告會,屆時需要穿著得體一些。喬風常穿的那件西裝被薛定諤玩壞了,所以他打算今天出門挑一套正裝。他覺得藍衫可以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來給他提些建議。
藍衫用一句話總結了他的目的:“不就是想讓我陪你逛街買衣服嗎?囉唆!”
她本來就沒事兒乾,於是欣然應允。不僅如此,她還臨時把小油菜也叫上了,正好可以創造機會讓小油菜把喬風遊說回去。就是不知道那丫頭有沒有這個功力了。
小油菜今天上班,跟大姐頭說喬大神在傳召她,大姐頭磕巴都不打立刻批準她前去赴約,生怕喬神反悔。
兩人打算去金融街,地鐵不用轉乘,不過下車後需要步行一段時間。藍衫趁機和喬風感歎:“唉,還是有個車方便一些。”
喬風假裝沒聽到。
藍衫又問喬風買西裝的預算是多少,她也好據此給他挑適合的牌子。結果喬風的回答是:“我沒有預算。”
藍衫有點傻眼:“沒錢你還想買衣服?長得再帥也不能刷臉吧?”
喬風一愣:“我的意思是,多少錢都可以。”
藍衫:“……”有錢了不起啊,你好煩!
三人約在購物中心門口見面,小油菜先到的。平時她見到藍衫,必定歡快得有如被放出籠的小鳥,嘰嘰喳喳個不停,今兒卻像吃了瀉藥的小鳥,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她怕喬風。
藍衫不明白。就喬風這樣的小面瓜,養貓、喝牛奶、吃棉花糖……他渾身上下唯一霸氣的地方也就是那個響亮的名字了。這樣一個人有什麽好怕的?
其實小油菜自己也不明白。反正他們公司的人提到喬大神都很敬畏,所以她就跟著怕一怕啦……
藍衫直截了當地向小油菜問起那個項目的情況。跟喬風這樣的人談事情不能拐彎抹角,要不然他指不定理解成什麽呢。
小油菜說道:“還行吧,其實現在項目不急,我們公司正在和一個業界大佬談並購。”
喬風脫口而出:“文風集團?”
“你怎麽知道?哦,對了對了。”小油菜一拍腦袋,“報紙上有說的。”
對於這個文風集團,藍衫也聽過幾耳朵。不過她又不在這行混,所以不怎麽清楚。
小油菜有點驕傲,如果並購成功,他們公司就成了集團分公司,到時候背靠大樹,應該會比較容易請到喬神了吧?
喬風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說道:“我只是對你們的項目不感興趣,與公司背景無關。”
被拒絕得這樣乾脆,小油菜有點難以相信:“大神,那可是文風集團!”
“我知道,他們的第一個產品就是我做的。”
小油菜:“……”
藍衫:“……”
藍衫輕輕撞了一下喬風的手臂:“帥哥,吹牛吹過了啊。那個文風集團成立多少年了?”
“十年。”
“十年前你多大?”
“十五歲。”
藍衫默默地看著他,等待他自己承認把牛皮吹破了。哪知喬風淡定如常,反問她:“怎麽了?”
不會是真的吧……
藍衫吐了吐舌頭,發現小油菜站在喬風身旁用口型對她說:牲口。
好吧,真是頭牲口。
小油菜問喬風:“大神,你跟那個文風集團的老大熟嗎?”
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等喬風回答,小油菜又道:“其實他是我初戀喲!嘿嘿嘿嘿……”
喬風難得驚訝了一下。藍衫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她拎著小油菜的後衣領,問道:“嘿喲喂,你有初戀這事兒我怎麽不知道呀,嗯?”
兩人正鬧著,喬風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喂,哥。”
小油菜突然發現了奸情,眼珠子瞬間亮了至少十瓦。
藍衫有點無語。其實關於喬風那個取向的問題她並沒跟小油菜說,不過看小油菜這個樣子,好像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喬風還在跟吳文講電話:“對,我確實在逛街,你沒有做夢。”
吳文敏銳地發覺問題的關鍵:“跟誰?!男的女的?”
“兩個朋友,女孩。”
“兩個女人!!!”吳文此驚非同小可,他那死宅弟弟竟然陪女孩逛街了,而且一下兩個!這臭小子總算開竅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吳文真的好感動,他一定要近距離圍觀一下這兩個姑娘,看看哪一個更適合做他的弟媳婦。
“喬風,你現在哪裡?”
“金融街。”
遠在西直門的吳文大言不慚:“我也在金融街,你不要走,等我十分鍾,我給你送點東西。”說罷掛了電話,踩起油門。
說是十分鍾,喬風等了有二十分鍾。他陪著藍衫和小油菜在幾個女裝專櫃裡逛了一會兒,三個人都逛得心不在焉。喬風是好奇他哥給他送什麽東西,藍衫是好奇小油菜的初戀到底怎麽回事,小油菜則十分好奇那位傳聞中的吳土豪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喬風突然向不遠處揮了一下手,藍衫和小油菜都跟著回頭看。
吳文身材高大,站在人群裡特別扎眼。他五官立體俊美,刷一層白灰就是阿修羅。他邁開長腿向這邊走,遠遠地看著,覺得喬風身邊倆姑娘都不錯。
走近一看,啊,這不是藍衫嗎?
藍衫接近他弟肯定是想賣車給他,吳文有點失望。不過沒關系,不還有另一個嗎……他看向小油菜。
小油菜一直瞪著大眼睛,看鬼一樣看著吳文。
喬風覺得他們看起來不像認識的,於是他介紹道:“這是我哥,吳文。哥,這是小油菜。”
吳文奇怪地看著她:“小油菜?這是你名字?”爹媽起名也太不上心了吧……
小油菜反應過來:“吳吳吳吳總您好,我我我我是肖采采采采采……”
吳文隻覺眼前像是有好多大腳踩踏而過……
他打斷她:“你叫肖采,還是叫肖采采?”
“我我我……”小油菜哭喪著臉看向藍衫,求助。
不就是個帥哥,至於激動成這樣嗎?藍衫覺得小油菜的反應有點過,她解釋道:“吳總,她大名叫肖采薇,外號是小油菜。”頓了頓,又補充道,“您帥得這樣慘絕人寰,把我們都給嚇到了,哈哈。”
吳文朝藍衫微笑點頭,轉而又看了一眼小油菜。他有點糾結,姑娘長得倒是挺可愛,可惜是個小結巴……
喬風問吳文要給他送什麽東西,吳文給了他一張某中年搖滾歌星的演唱會門票。這是他剛剛從車裡隨手拿的。
喬風莫名其妙:“這演唱會是上個月的,而且已經檢過票了。”
“不好意思,忘了。”吳文說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門票拿過來,笑眯眯地和兩位女士道別,轉身揚長而去。
這人演戲演得一點也不走心,傻子都能看出來他此行根本不是為了送什麽東西。藍衫和小油菜對視一眼,都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玄機:難道吳文是擔心喬風被姑娘拐帶?
目送走了吳文,藍衫借故把小油菜拉到了洗手間。她現在內心疑惑重重,首先——
“小油菜,你剛才怎麽了,話都不會說了?”
小油菜卻反問她:“藍衫,你真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知道啊,不就是喬風他哥嗎?不就是喬風的,那個什麽嗎?……”她把“哥”字咬得很重。
“我說的不是這個,”小油菜一個勁兒擺手,“他是吳文。”
藍衫真有點摸不著頭腦:“我說小油菜,你這腦子是不是該上點潤滑油了?他是我客戶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
“他是文風集團的大BOSS,吳文。”
藍衫呆了有三秒鍾,然後她恍然道:“他就是你那個初戀!”
小油菜扶著腦門歎氣:“姐們兒你聽話能聽重點嗎?別光揀八卦聽啊!”
藍衫同情地看著她:“你初戀根本就沒認出你來?不應該啊,我以為你從十六歲之後就沒再發育了。”
小油菜低頭對手指:“他根本就不認識我。”剛才只是在吹牛……誰能想到吹這種牛也會被抓現行!
藍衫更納悶了:“奇了怪了,那你怎麽初的戀?”
“就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嘛……”
藍衫黑線:“這樣也行?那我初戀還是劉德華呢。”
不過,“第一個喜歡的人”一般發生在青春期那會兒吧?那時候吳文估計還沒創業呢,小油菜是怎麽認識他的?她跟小油菜從上大學就認識,可從來沒聽這丫頭提起此事。
小油菜打死也不說。
好嘛,不說就不說。今兒她都嚇成結巴了,藍衫也不逼她,兩人一同出了洗手間去找喬風。
藍衫有點擔心小油菜的精神狀態。畢竟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多麽青蔥美好的回憶,然而現實竟然如此冷酷,而且她還要跟喬風一起逛街……想想就好難過啊!
其實小油菜看得很開。她剛才見到吳文之後緊張,多半還是因為此人是業界大佬,如果並購成功了,就是她的大BOSS。她從來都是個膽小的,見到大BOSS不緊張才叫不正常。
至於他老人家喜歡的是誰,這反而不重要啦,反正他又不會喜歡她。
藍衫看到小油菜淡定地一口一個“大神”叫喬風,絲毫沒什麽芥蒂,她也就放心了。所以說,缺心眼兒有缺心眼兒的好……
兩人總算沒忘記正事兒——她們是來陪喬風買西裝的。
喬風買衣服的方式堪稱簡單粗暴。首先,找導購;然後,按照導購的建議試衣服;最後,結帳走人。
藍衫簡直不敢相信,他平時看起來還不錯的穿著都是這麽搞出來的。
小油菜問藍衫:“大姐,這就是你所謂的‘品位不錯’?”
“咳,”藍衫有點不好意思,“至少導購的品位是不錯的。”
小油菜咧嘴:“廢話,好歹是范思哲。”
因為這次帶了兩個顧問,所以喬風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先詢問了藍衫和小油菜的意見。
白襯衫,湖藍色領帶,黑色細條紋雙扣西裝。
藍衫摸下巴:“還行,但你裡邊搭配中規中矩,外套卻是偏休閑的,不協調,換。”
幫喬風選衣服的導購是個帥氣的小夥子,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聽到藍衫的話,笑著奉承她:“這位美女姐姐有眼光。”
喬風聽了他們的話,自己選了件純黑色的換上了。
這回無功無過,但藍衫還是不滿意,覺得浪費了他的身材和氣質。她取了件單扣西裝遞給他:“換這個,不要系領帶了。”
喬風乖乖照做,拿著這一件走進試衣間。
導購小哥向藍衫豎起大拇指:“姐,你真牛,把男朋友調教得這麽聽話。”
藍衫撲哧一樂:“你這什麽眼神,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你有男朋友嗎?”
小油菜聽到這話,似笑非笑地看他:“這位帥哥,想什麽呢?”
導購嘿嘿一笑。這時,喬風從試衣間走出來。小油菜站得近,先看到的,她捂著嘴巴低呼:“哇,好帥!”
藍衫循聲看去,也有些驚豔。白色襯衫依然能襯托出他乾淨的氣質,單扣西裝的收腰效果很好,這一套搭配擱他身上直接穿出了模特的效果。
不過嘛好像還是少點什麽……她隨手取了件領結,走過去幫他戴上。
她突然靠近,讓喬風有點措手不及,不知道該看哪裡好。他的視線悠來晃去,最後還是落回在藍衫的臉上。
藍衫系得很認真,完了之後輕輕一拍他的肩膀:“好,照照鏡子。”
“啊?哦。”
加了領結之後感覺有一種風度翩翩的瀟灑,又不似領帶那樣拘謹。小油菜和那導購都點頭說不錯。
喬風的審美感知並不那麽敏銳,但他可以通過別人的反應來做出正確選擇。很多時候他並不是一個固執的人,願意積極聽取他人意見。
藍衫看著喬風的白襯衫,突然說道:“你為什麽總是穿白襯衫?你可以試試黑色的。”
“我沒穿過。”
“試一試。”藍衫不由分說,遞給他一件黑色襯衫,“還是這件外套,不要系扣子。襯衫的第一個扣子也不要系。”
喬風不想穿黑襯衫,不過他在這類事情上一般比較被動,藍衫讓他試,他就乖乖地去試了。
導購在外面一勁兒地慫恿藍衫:“姐姐,這麽乖的小白兔,您還不趕緊收了他?”
小白兔……
藍衫“囧囧有神”地腦補了喬風戴兔耳朵的畫面……媽蛋,不能再想下去了!
喬風再次從試衣間走出來,像是換了一個人。臉還是那張臉,但氣質完全不一樣了。他穿白襯衫就是給人一種純淨又純情的感覺,仿佛未出校門的大學生。現在換一身黑,西裝剪裁得體,把他身材的優點展現得淋漓盡致。襯衫領口開得自然隨意,胸前繃得恰到好處,配上面無表情的一張臉,酷得有如一陣風,簡直帥出了新高度新境界。
至此藍衫不得不承認,這小面瓜看著面,其實他有一種遇強則強的氣場。你給他一雙兔耳朵,他就敢給你裝小白兔;你給他一張狼皮,他搖身一變就是大灰狼……
小油菜捂著胸口:“不行了不行了,帥得我心肝亂顫。”
那導購小哥更誇:“先生你別過來,別靠近我……你太帥了我怕我忍不住打你啊,我怕我會想變女人!”
藍衫比他們倆好一點,只不過是看得兩眼發直而已。她呆呆地看著喬風向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他面癱著一張臉,對她說:“你不要這樣色眯眯地看著我。”
藍衫:“……”
她無力地扭過臉,指著喬風對導購小哥說道:“這一整套,還有剛才那個領結,全要。”
喬風說道:“我還想戴領帶。”總感覺不戴領帶不夠嚴肅。
藍衫冷笑:“想戴領帶,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喬風聽得眉頭直跳,至於嗎……
由於藍衫的堅持,最後喬風也沒有選領帶。他們走出專賣店時,藍衫突然想起一事,“喬風,薛定諤弄壞的那件西裝,不會就是范思哲的吧?”
喬風搖頭:“不是。”
“幸好不是。”藍衫有點慶幸,“要不然它一爪子撓掉我一個月的工資。”情何以堪。
“那件是Brioni的。”喬風補充道。
小油菜正捧著一杯果樂吸,聽到這句話差點嗆死。
“訂製。”他又補充道。
Brioni的訂製西裝,起步價怎麽也得七八萬吧?藍衫覺得自己精神有點恍惚,她夢遊一樣點點頭:“還好,一爪子才撓我三個月的工資。”
回去一定要捏死它捏死它捏死它……
晚飯是喬風請的,去的是上海小南國。南方菜系風格的餐廳一般菜量都不算大,他們三個人點了六個菜。
小油菜現在跟喬風混得有點熟,在他面前就不那麽拘謹了。上菜的時候,她不許藍衫和喬風動筷子,自己先握著手機拍照,拍完了照又覺得不過癮,非要三個人擠在一起拍“閨蜜大頭照”。
喬風不服:“我不是你們的閨蜜。”
“安啦安啦,你當然不是,你是直男中的純爺們兒,爺們兒中的戰鬥機。”
喬風點頭,深以為然。
“快過來拍照。”
於是他就湊過去了。
基於身高因素,小油菜待在中間,藍衫和喬風在兩邊,跟兩大護法似的。小油菜一連拍了好幾張,拍完之後一張一張地看,越看越想哭。
她吧,她長得也不難看,往人堆裡一扔也算是小美女一個,可是現在在這麽倆妖孽級別的俊男美女的襯托下,她就跟一村姑似的。這種照片讓她怎麽發朋友圈、怎麽炫耀、怎麽收獲讚美和祝福呢?
幸好,她還有美圖秀秀。小油菜是個誠實的孩子,不會把自己P得失真(主要是笨),所以她思來想去,在藍衫和喬風的臉上分別蓋了一個大嘴猴。
這樣就順眼多了嘛。
吃完了飯,三人在地鐵站分別,藍衫和喬風一同回去。到小區門口時,喬風在門衛那裡取了個快遞。
“這是什麽?”藍衫問道。
“柚子茶。”
已經知道這個男人喝牛奶吃棉花糖,再看到柚子茶,藍衫十分淡定。喬風自己手裡有不少東西,所以藍衫幫他拿著柚子茶。
到家門口時,喬風接過柚子茶,問藍衫:“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嘗一嘗?”
要是別的男人這樣問,藍衫肯定會多想一下,不過喬風嘛……
反正現在才八點多,藍衫自己回去也沒事兒乾,於是跟著喬風去了他家。
喬風開了電視,讓藍衫在客廳等一下,他去廚房泡柚子茶。
薛定諤正臥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藍衫過來,它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對於這個女人,它曾經威脅過,驅逐過,奈何對方臉皮太厚,死賴著不走,所以現在它也懶得搭理她了。
藍衫知道薛定諤不待見她,但她偏偏一屁股坐在薛定諤的身邊。
薛定諤以為她要打架,警惕地看她。
藍衫戳了一下它的腦袋:“嘿,要打架呀?”
薛定諤起身後退了一步:“喵!”
“喲,生氣了?”藍衫湊近一些逗它,“你來打我呀打我打我呀!”
“喵!”它雖然不敢打她,但臨危不亂,保持了喵星人的自尊和驕傲。
喬風端著兩個馬克杯走進客廳時,恰好看到這一人一貓在對峙。
藍衫背對著喬風,又向著薛定諤蹭過去一些。她笑眯眯地戳它的腦袋:“我說你一小太監,你裝什麽太上皇呀?嗯?皇上的龍袍是不是你弄壞的?你知道那件龍袍多少錢嗎?扒了你自己的皮也不夠賠的。嘿,你還不服?皇上那是宅心仁厚,沒有結果了你的狗命,啊不,貓命……”
薛定諤只能喵來喵去地和她吵。兩個語言不通的物種一時竟然還能吵得不可開交,喬風在一旁看得讚歎不已。
真是一對兒白癡。
他突然有點理解那些拖家帶口的男人為何壓力那麽大了……
一早上班時,老王告訴藍衫:“今天帶著你的人先別出門,十點半的時候在展廳集合。”
藍衫立刻明白怎麽回事:“王總,大老板今天要來?”
老王就喜歡藍衫這點聰明勁兒,不用多廢話。不過老王還是有點不放心,藍衫性騷擾男客戶的事件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他叮囑藍衫道:“你給我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我聽說大老板在搞一個什麽‘員工素質與忠誠度調查’,獎罰嚴明。要是不如他的意,弄不好直接開掉。”
藍衫滿不在乎:“放心吧,我這麽優秀的員工,打著燈籠都難找。”
上午十點半,藍衫他們銷售部的員工都在展廳集合,各就各位。總經理帶著各個部門的頭頭出去迎接大BOSS。因為展廳離大門口最近,銷售部自然而然成為第一個接受視察的部門。
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在幾人的簇擁中走進來,藍衫一看到他的臉,微笑登時僵在臉上。
宋子誠!他是大BOSS!!啊啊啊!!!
兩人最近的一次見面,是藍衫把他扔在美麗的植物園外,給了他倆鋼鏰兒讓他徒步一公裡自己去坐公交車回家。
樂觀地想,這個人又不傻,他當時自己帶著錢包和手機,他可以找人多的地方打車,也可以打電話讓人去接他。
但不管結果怎樣,這都無法改變藍衫當面羞辱他並且把他扔掉的事實。
藍衫心內惴惴不安,緊張得腿肚子直打轉。她不敢看他,埋著頭像是犯錯誤的小學生。
宋子誠走到她面前,她牙關輕顫:“宋、宋總。”終於明白為什麽小油菜見到吳文時會緊張成結巴了,一定是她幹了什麽虧心事……
宋子誠隻朝藍衫點了一下頭,便沒再看她。看起來好像大家都不熟的樣子。
在銷售部巡視完畢,他由人領著去行政部了。
目送走了大BOSS,銷售部的員工都松了口氣,接著湊在一塊,興奮地八卦聊天。一部分員工的關注點是總裁大人多麽多麽酷帥狂霸拽,另一部分則比較關心傳聞中的“員工素質與忠誠度調查”,畢竟這關系到自己的身家問題。
藍衫蔫嗒嗒地聽他們八卦,根本沒心情插嘴。如果真的有那個什麽員工素質調查,不用說,她肯定是墊底的。試駕途中把大BOSS扔掉,放眼整個公司,啊不,整個行業,估計也找不到第二個。
她覺得她也許真的要被開掉了。
作為一個優秀的銷售人員,藍衫不用擔心出了這個門找不到工作,可是別處哪裡有這兒好呢!她在這家店待了好幾年,剛混出一點眉目,這個時候離開,誰家有現成的主管級以上位置給她做呢?就算有,不同的品牌,不同的市場定位,不同的客戶群,陌生的同事和上司……面對這些,她還得重新打拚,機會成本太高。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她真的好後悔好崩潰,忍不住掏出手機給小油菜發信息訴苦,小油菜沒回她。她不確定小油菜現在忙不忙,所以也沒給她打電話。
但是她現在又急需安慰。她翻著手機通信錄,最後給喬風發了條短信。
藍衫:我要被開掉了!
過了有一分鍾,喬風回復她:哦。
藍衫滿頭黑線,回道:在忙?
喬風:沒。
藍衫:那就是不想搭理我?
喬風:不是。
藍衫:那你趕緊安慰我啊……
喬風: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藍衫:怎麽可能!我要丟工作了!我要挨餓了!
喬風:我管飯。
藍衫一看到那三個字,莫名其妙地,胸中鬱氣真的散了不少。她用拇指上下滑動屏幕,來來回回看著那段簡短的對話,唇角一勾,喃喃自語:“切!安慰人都不會,到底誰是笨蛋呀……”
宋子誠視察完畢,要召集所有員工到大會議室開會。因為人比較多,許多人只能站著,藍衫雖然有資格坐椅子,不過她還是知趣地站在了人堆裡。
她駝著背,盡量使自己顯得矮一些,然後念念有詞:“千萬不要看到我,千萬不要看到我……”
宋子誠突然側臉,目光箭一般釘了過來。
藍衫:“……”
幸好他的目光並未停留,隻犀利地一掃,藍衫周圍的人都受到波及,沒人知道大BOSS到底在瞪誰。
藍衫覺得自己這回是凶多吉少了。
宋子誠自然要先說一番場面話,接著連消帶打,有讚揚有批評有勉勵。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畢竟他雖然是大BOSS,但並非公司的管理者,所以給總經理他們留足了面子。
接著,宋子誠宣布自己閑得沒事兒就親自主導了一次“員工素質與忠誠度調查”,現在他要總結一下結果。
藍衫躲在一個一米八五的胖子身後,把腦袋埋得低低的。她估計要被點名批評了,就是不知道宋子誠會怎麽罵她,會不會當場讓她卷鋪蓋滾蛋……藍衫自我安慰,滾蛋就滾蛋,這種人開的公司,誰要待呀!
“這次調查,有人表現得很好,有人表現得不太好,有人表現得很不好。為了激勵大家,根據你們的表現,我今天自掏腰包給大家發一回獎金。這點錢不算什麽,不過它代表了我對你們的肯定和否定。你們可以據此衡量一下自己,看看哪些優點值得發揚,哪些缺點需要改進。”
說這麽多,關鍵詞就三個字:發錢了!
本來大家還在紛紛疑惑大老板是通過什麽手段主導的這次調查,為什麽我們都不知道,不過現在聽說有錢拿,他們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拚命地拍巴掌叫好。
宋子誠抬手壓下去掌聲,繼續說道:“你們的表現和獎金我已經讓人做成表格發到各部門手裡,等散了會找各部門經理去領。現在,我要重點批評一個人和表揚一個人。”
來了!
藍衫從胖子身後探出頭,可憐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那小眼神兒,跟被扔在大街上三天沒吃飯的流浪狗似的。宋子誠差點沒繃住。他咬了咬牙,故意拉長臉,羅刹一般:“安語琴。”
藍衫差一點出列,聽到這個名字不是自己,她趕緊收回腳。
安語琴是客服部主管,她也沒想到大BOSS會點她名,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看到所有人都看她,她慌忙低下頭。
“身為客服部主管,把回訪處理成投訴,進而鬧得人盡皆知,影響公司聲譽,也影響到個別員工的名譽。你不是第一天做客服,這就是你的專業素質?”
安語琴有些難堪,小聲說道:“老板,我錯了。”其實這件事她確實下手狠了一些。最起碼的,就算是真的投訴,她也可以先跟藍衫打聲招呼,而不是直接上報直屬領導。至於把事情傳出去,雖然違反了公司規定,但誰能想到大BOSS會突然降臨呢……說到底,她也只是利用一點機會讓藍衫難堪一下,因為她暗戀的那個男同事偷偷喜歡藍衫。
這又是一筆爛帳,藍衫自己並不知道。看到眼前遭受批評的不是她,她一時半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宋子誠扣了安語琴一個月獎金,又讓她寫檢討。然後,他語氣一轉,說道:“下面我要表揚一個人。這個人在我偽裝成客戶的這段時間內對我認真接待,盡心服務,對每一部車的指標都了如指掌,專業素養過硬。最重要的——”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詼諧,“經受住了金錢和美色的考驗。”
員工們配合著哄笑。
“這個人就是——”宋子誠看向她,“藍衫。”
藍衫愣住,瞪大眼睛回望他。
所有人都看向她,胖子挪動了一步,不再擋著她。大家看著藍衫,嘩啦啦地鼓起掌來。藍衫嘿嘿傻笑,跟著一起鼓掌。
老王看不下去了,朝她招手:“還不快過來。”
藍衫傻笑著走上去,走到宋子誠面前。宋子誠雙手遞給她一個紅包:“乾得不錯,繼續努力。”
“謝謝宋總。”她接過紅包,鼓囊囊沉甸甸,怎麽也得有萬八千吧?
藍衫舉著紅包朝人群揚了揚,大家又開始為她鼓掌。
這場如夢如幻的總結大會結束之後,藍衫抱著紅包回銷售部,打開一數,整一萬。其他人自然遠遠沒她多。
乾銷售的多半都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大家把藍衫團團圍住,要求她分享經驗,重點是如何應對大BOSS的考驗。
藍衫回想了一下,其實她也沒做什麽,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宋子誠是在考驗她。她就像對待普通客戶一樣接待他,該客氣的時候客氣,該不卑不亢的時候也不能奴顏婢膝。她還把他扔野外了呢,幸虧當時沒動手揍他。不過咱宋總也夠大度的,都被扔了還沒有公報私仇,要換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就說嘛,宋子誠光靠臉蛋也能在女人那裡吃得開,用不著在她這裡死皮賴臉,果然還是有玄機的。
藍衫心情大好,跟同事們練嘴皮子,銷售部一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她又給喬風發短信:我工作保住了!~\(≧▽≦)/~啦啦啦
很快,喬風回復她:恭喜。
藍衫:想吃什麽?姐請你!
喬風:今晚?
藍衫:不不不,今晚我答應請我們部門同事聚餐。
喬風:嗯。
他到最後也沒說他想吃什麽,藍衫決定等回去再問他。
下班後,銷售部員工一同出來,烏泱泱一群人,邊走邊說笑,剛到大廳,恰好看到宋子誠。
眾人多多少少都從宋子誠那裡拿到獎金,現在看到宋總分外親切,都跟他打招呼。
宋子誠點頭,問道:“要聚餐?”
大家同時看向做東的藍衫,有幾個人使眼色,建議藍衫邀請宋子誠。
藍衫便硬著頭皮說道:“是啊,宋總要不要過來?”
宋子誠一臉“我跟你很熟嗎”式的生疏冷漠,他輕輕搖了一下頭:“不好意思,沒空。”
藍衫松了一口氣,帶著同事們跑了。
她覺得吧,宋子誠肯定還是記仇的,只不過人家有涵養,不會發作。
因為明天還要上班,大家也沒聚到很晚,八點多就散了。藍衫從飯店走出來,拒絕了幾個同事要送她回去的好意,她一個人走向地鐵。
剛才喝了幾杯,有點上頭,臉熱熱的,走在外面小風一吹,涼絲絲的,還挺舒服。還沒到地鐵呢,她看到一個遊樂場,這會兒也快打烊了,賣棉花糖的都要收攤子了。
等等……棉花糖?
藍衫扶著鐵圍欄,朝裡面那個賣棉花糖的大叔喊:“嘿!嘿!棉花糖!”
大叔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女流氓調戲了,他一言不發,默默地繼續收攤子。
“給我來個棉花糖!”
聽到這話,他才走過來。
棉花糖的塊頭很大,大叔踩著個凳子,把胳膊伸到鐵欄杆上面繞過來遞給藍衫。幸好兩人都夠高,這項交易完成得還算順利。
賣完棉花糖,大叔又給她推銷玩具。
藍衫問道:“你們有什麽呀?”
“有貓耳朵,米老鼠耳朵,長頸鹿犄角。”都是戴在頭上的。
“我脖子長,你給我來個長頸鹿吧。”
藍衫頭上頂倆相當逼真的犄角,手裡舉著根棉花糖進了地鐵。現在這個時間,地鐵裡的人不像早晚高峰那麽多,所以不會擠到她的棉花糖,不過一路上不少人在看她,藍衫也沒怎麽在意。
回到家時,她把棉花糖背在身後,去敲喬風家的門。
喬風打開門,乍一看到長了犄角的藍衫,嚇了一跳。
藍衫背著手,笑嘻嘻地朝他擠眼睛。因為喝了酒的原因,她的臉紅紅的,眼睛濕漉漉的。
喬風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犄角,輕輕一撥,不小心把她的發卡摘了下來,他松了一口氣。
藍衫驚奇:“你不會真以為我長角了吧?”
“我沒你那麽笨。”他說著,雙手把發卡給她戴回去,扶正。
藍衫亮出身後的驚喜:“當當當當!……給你!”
喬風看到棉花糖時怔了一怔,他的表情像是突然化開了。他接過棉花糖,說道:“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咱倆誰跟誰呀。”藍衫說著,抬起右拳輕輕擂了一下喬風的肩膀。
喬風報以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清淺,卻是眉目生動,像是漾開的春水,又如春暖花開。
藍衫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甩了甩腦袋,衝他擺手:“你以後別衝我笑了。”
“為什麽?”
“我怕我會獸性大發。”
喬風所謂“重要的報告會”,其實是一個科普講座。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被校方列入“年度明星科普講座系列”,自然要加倍地認真對待。
講座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到九點半,藍衫跟老王打了個招呼,提前半個小時溜了。她和喬風吃過晚飯,又監督他換了上次買的黑襯衫黑西服,依然不許打領帶。本來嘛,講座面對的主要是學生,喬風本人又非常年輕,完全可以走活力張揚的路線,打領帶打領帶,打你個溜溜球啊!
喬風無奈地放下領帶,用商量的語氣問道:“我可以戴個領結嗎?”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藍衫笑:“可以,不過只能戴在腦袋上。”
喬風隻得作罷。
藍衫問道:“講座最後你是不是得回答聽眾提問?需要我給你當托兒嗎?”
喬風搖頭:“不用,我知道他們會問什麽。”
藍衫一聽有點好奇:“問什麽?”
“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好吧,很顯然會有人這樣問。藍衫又問道:“那你以前都是怎麽回答的?實話實說。”
“當然是實話實說。如非必要,我不會撒謊。”
“帥哥,你這樣不行的。難不成別人問你有沒有男朋友,你也實話實說?”
喬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當然。”
藍衫一下就斯巴達了:“你你你……你跟他們說你有男朋友?”
“沒有!我沒有男朋友!”喬風有些不高興,“你怎麽會這樣想?”
他有點失望,雖然以前也有人誤會他的性取向,甚至連他家人都懷疑過,不過他從來都是淡然處之……但現在藍衫這樣一聲不吭地亂想,就是讓他格外不爽。
“息怒息怒。”藍衫覺得自己太衝動了,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戳了人家痛處,再有教養的人也受不了呀。她賠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嘛……”
喬風像是突然發現真相一般:“你在試探我?”
“啊?對,對,我在試探你。”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最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懂了。”
藍衫也不知道這小天才懂什麽了,她也不敢問。
兩人就這樣出了門。喬風一路帥得飛沙走石天地變色,走進報告廳時,不出藍衫意料地驚豔了全場。有些女生實在忍不住,捂著嘴巴低聲尖叫,還有人舉著手機拍照。
喬風用食指輕輕點話筒,確定聲音打開了,他對著話筒,經驗老到地說:“拍照可以,但請不要上傳到網上。”
底下人猛點頭。
報告廳都坐滿了,零星的一些空座位也早被人佔了座,藍衫一籌莫展,總不能讓她站在後面聽兩個小時吧?她向後望了望,發現再不做決定,她連站的地兒都沒有了。
無奈之下,隻好出動“美色”這一終極大殺器了。藍衫對一個身旁有空位的男生笑道:“這位同學,你旁邊有人嗎?”
“有……啊沒有,沒有!”男生飛快地把一旁的書收了,請藍衫坐了過去。他心想,兄弟,對不住了……
藍衫坐下來,過了一會兒,講座開始,會場安靜下來。她像乖寶寶一樣認真聽講座。喬風講得深入淺出,一開始她還能聽懂一部分,半個小時以後,就完全是在聽天書了。怪隻怪她的理科基礎太糟糕,而且都好多年過去了,早就全還給老師了。
百無聊賴,她隻好單手拄著下巴看他。
報告廳裡比較熱,喬風已經把西裝外套脫了掛在椅子上,隻穿著襯衫長褲。黑色襯衫的下擺塞到褲子裡,乾淨利落,平整妥帖。他站在講台上,筆直挺拔,像是一棵玄色的杉樹。他講得十分投入,聲音如溫潤的清泉,汩汩流淌。
藍衫扯了扯嘴角,朝他齜牙。
喬風正在介紹屏幕上的一個公式,並沒有看到她。
藍衫來了興致,變著花樣朝他做鬼臉。最後,她拇指朝下,按著鼻子尖兒,翻白眼吐舌頭,扮豬給他看。
喬風講完公式,轉過身來,鬼使神差地往藍衫這邊看了一眼。本來講到關鍵處,陡然看到那頭口眼歪斜的“豬”,他一下子把詞兒全忘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咳咳咳。”藍衫隨手抓過一本書,擋住臉。
“咳。”喬風收回目光,看到同學們都詫異地看他,他有點心虛,斂目低頭。
低頭的瞬間,他又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藍衫躲在書後面,聽到身後的女生在低呼:“啊啊啊!快拍照!快拍照!”
接下來一個小時,藍衫一直在低頭玩兒手機,終於等到最後的回答提問環節。果不其然,有人站起來問喬風有沒有女朋友。
藍衫突然有點理解這些小姑娘了。喬風這樣的,不光長得好看,最重要的是脾氣溫和有耐心,太適合調戲了。那些女孩兒也不一定真對他有什麽想法,就是……好玩兒嘛,過一把流氓的癮也挺不錯的。
喬風說道:“這個問題與我們今天講座的主題無關,恕我不能回答。”
藍衫明白過來,這就是他所謂的“實話實說”。虧她還以為這小子笨到直接告訴別人自己沒有女朋友。
提問題的女生笑嘻嘻地坐下,把話筒還給了主持人。
主持人學乖了,將話筒給了一個舉手的男生。那個男生問了喬風一個比較專業的問題,反正藍衫沒聽懂。
接下來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幾乎所有同學都舉起了手,藍衫跟著湊熱鬧,也高高地舉手,還左右晃悠,幫喬風增加人氣。
大概是由於她胳膊太長,又或者她長得漂亮,總之主持人把話筒遞到了她手裡。
藍衫:“……”她真的只是打醬油的……
喬風平靜地看著藍衫,等待著她的提問。他講了兩個小時,不相信她會笨到連一個問題都想不到。
藍衫大腦一片空白,她好不容易聽懂的一點也早忘乾淨了,現在根本不知道問什麽。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她,這個時候不說話好像也不合適。她握著話筒,一時緊張,脫口問道:“你能請我吃個夜宵嗎?”
偌大的報告廳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女生臉皮也太厚了,竟然明目張膽地勾搭喬教授。如此厚顏無恥的女生,喬教授必然會狠狠地拒絕她!
這樣想著,許多人的目光挪回到喬風身上。大家都在等待他的拒絕。
喬風抿了抿嘴,答道:“好。”
全場震驚。
散場時,藍衫來不及等喬風,頂著許多女生仇視的目光先走一步。她覺得她走慢一點說不定就被圍毆了。
走出報告廳溜達了一會兒,藍衫接到了喬風的電話。
“你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
喬風有些無奈:“笨蛋,站在那裡別動。”
藍衫手機的GPS開著,喬風很快找到了她。他要履行承諾,帶著她去吃夜宵。
兩人走在夜晚的校園裡。
為了裝嫩,藍衫今天穿了件中袖圓領碎花棉布及膝短裙,踩一雙糖果色圓頭平底鞋,裸著線條優美的小腿和腳踝;頭髮依然披著,五官明豔,又帶著點淡淡的嫵媚。她和喬風站在一起,就是典型的金童玉女,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圍觀。
藍衫背手站在喬風面前,與他面對面,倒著走。五月是草長鶯飛、桃李盡褪的季節,只有素白的刺槐花悄然綻放,點綴著越來越蓊鬱蔥蘢的初夏。夜風吹過,送來陣陣槐花的清新香氣,她的裙擺隨風搖晃,衣袂飄香。
“喬風,今天表現不錯。”藍衫笑道。
“謝謝……你根本沒聽懂。”
“我……嘿嘿嘿嘿……”
又一陣風吹過,喬風問道:“你冷不冷?”
“不冷不冷……你要請我吃什麽?”
“隨便你想吃什麽。”
“好呀好呀,我要先看看。”
“飯桶,難道我今天沒有喂飽你嗎?”
“咳咳咳咳咳……你這都從哪裡學來的詞兒啊?”
……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夜的香氣卻越來越濃鬱了。
宋子誠面前擺著一疊資料,另有一些放在平板電腦裡,他正持著平板一頁一頁查看,神情專注。
壇子一聲不吭地挨他身邊坐著,同樣關注著那方不大的液晶屏。
兩人此刻坐在安靜的咖啡廳裡,一人面前泡一杯中式白茶。咖啡廳裡的光線有些暗,液晶屏明亮的光反照勾勒他們的臉部線條,使他們的面龐染上一種陰冷的氣質。
看了一會兒,壇子說道:“調查得還真挺仔細,不愧是專業偵探。”
宋子誠沒理他。
壇子又道:“誠哥,你這樣調查藍大美女,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會。所以我不會讓她知道。”
壇子搖了下頭:“認識你這麽多年,我還沒見你動這麽大陣仗,鬧到要找私家偵探的地步。費這麽大勁值當嗎,誠哥,這女人有什麽好?不就是長得漂亮點嘛……”
宋子誠把注意力從平板電腦移開,他目視前方,眼神有些放空。這幾天,一提到藍衫,宋子誠就會立刻想到她那天迷死人的美豔、氣死人的囂張。他不算個心胸寬大的人,怎能不記恨呢?恨得咬牙切齒,可是這恨裡有多少不甘的成分,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越是恨,越是想征服她,把她的驕傲踩在腳下,越是想要……
“壇子,女人如同食物。綿軟可口的不難吃,不過隻適合牙口不好的人。真正好吃的,當數那些勁道的,有嚼勁的。這樣的女人,越嚼越有味道,吃不膩。”宋子誠說道。
壇子由衷讚歎:“誠哥,你真猥瑣。”
宋子誠不理他,低頭繼續看資料。翻了幾張,照片的主角從一個變成兩個。
壇子驚奇道:“這是哪個小白臉?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宋子誠眯眼看著照片裡那對金童玉女:“沒有。”
“你怎麽知道?”
“我的錢不是白花的。”
壇子有點不服氣:“我看這男的也不差,沒準兒以後就是你的勁敵。”
宋子誠沉思了一下,終於又翻出私家偵探的號碼。
上班的時候,藍衫接到小油菜一個電話,電話中的小油菜激動地給藍衫講了她今天的奇遇。
文風集團對他們公司的收購項目已經談好了,今天吳文來他們公司簽字做交接,順便視察一些新的分公司員工。
然後吳文看到了小油菜。
再然後,吳文就把她調進了他的總裁辦公室……
“他看上你哪一點了?”藍衫很驚訝。
“我怎麽知道啊……”
事實上,小油菜今天表現並不好,吳文看到她時還記得她的名字,小油菜很榮幸很激動,一激動又變成結巴了:“吳、吳、吳、吳、吳總……”
大姐頭很有眼色,給吳文介紹道:“吳總,采薇現在是我們的人力資源部主管。”
吳文點點頭,看著小油菜,斬釘截鐵地說:“你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大家都不知道怎麽接,隻好賠笑說是,大姐頭狠狠把小油菜誇了誇。
於是吳文就問了:“我總裁辦公室還缺個人手,你想不想來?”
小油菜沒敢說半個“不”字。
其實小油菜一個搞人事的,突然跑去做行政,這有點文不對題。不過吳文這個人吧,用人十分不拘一格。他當時想和小油菜說的全話是“你身為一個小結巴,還能當上人事主管,可見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可是當著人面戳短處這是不道德的,所以他隱去原因,隻道出結論。
小油菜自然不知道這些。
跟藍衫傾吐了半天,她的心情終於恢復了平靜。平靜過後,她突然想起一事,很快給藍衫發了一個文件包,說是從某高校論壇下載的,然後她神秘兮兮地叮囑藍衫最近注意一些。
藍衫不明所以,下載了那文件包打開一看,頓時哭笑不得。那是一系列照片,主角是她和喬風,背景是喬風開完報告會兩人一起去吃宵夜。她終於明白小油菜所謂“注意”一些是怎麽個意思了,那必然是希望她不要和喬風太曖昧,以免吳文打擊報復。
她有點凌亂。
不過嘛身為主角,被偷拍得這麽漂亮,藍衫有點小得意,回去之後還把照片拿給喬風看。
喬風經常被掛網上,他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便不以為意,放下手機說道:“一會兒我去把帖子刪掉。”
“我覺得用不著啊,你看,拍得挺好的。你只要回頭跟吳總解釋一下就行。”
喬風詫異地看她一眼。
藍衫說道:“其實你往好處想想,如果大家知道你沒女朋友,肯定好多人惦記你,你自己也煩,對吧?”
成天被女人騷擾,能不煩嘛。
喬風點了點頭。
“所以啦,現在我免費給你做擋箭牌,沒人再騷擾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藍衫覺得自己這樣做完全是無私奉獻,功德一件。
喬風突然狐疑地看著她。
如果有一個女人,她見你第一面就又摸你臉又想扒你褲子;之後跑到你家裡蹭吃蹭喝,要這要那——總結來說就是刷存在感;刷完存在感又刷親密度,動手動腳,摸肩膀啊抓手腕啊什麽的;然後又故意試探你的性取向;完了之後呢,她還對她和你之間的桃色新聞采取默認的態度……
以上,這個女人的動機到底是什麽,這還用問嗎?
喬風看著藍衫,心想,誰說女孩的心思難猜了?
既然猜到了藍衫的心事,喬風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把話挑明。於是他嚴肅認真地說:“我不和智商一百四以下的女孩談戀愛。”
藍衫擺擺手:“得嘞,你乾脆直接說你不和女孩子談戀愛吧,我懂。”
喬風皺眉:“我說過我不是——”
藍衫不等他解釋,就打斷他:“對對對,你是筆直的直男,純爺們兒,戰鬥機!我懂!”
喬風有些不確定:“你真的懂?”
“懂!”
他放心地點頭,懂就好。
吃過晚飯,藍衫問喬風:“明天做什麽?”明天輪到她的休息日,至於喬風,他好像見天兒都沒什麽事。
喬風答道:“早上教你買菜,下午去打網球。”
“跟人約好了?”
“一個人也可以打網球。”
“一個人多沒意思,不如我陪你好了。”
“好。”
下午,藍衫出門時特地換了一身網球裝。桃紅色的POLO衫,嫩黃色運動短褲,紅白相間的運動鞋,頭髮綰起來。這一身配色,跟個花孔雀似的,穿一般人身上沒準兒就雷人了,不過誰讓她臉好身材好呢,再險峻的配色都壓得住。
相比之下,喬風就低調多了。一身裝備從上到下只有黑與白兩個顏色,藍衫從遠到近從上到下觀察了他好幾遍,最後搖頭嘖嘖感歎:“算了,回頭我幫你挑幾套衣服吧。”
體育館並不遠,兩人打算步行過去。藍衫拒絕了喬風的好意,路上自己拎著球拍,網球拿在手裡拋著玩兒。運動短褲下她的兩條美腿修長勻稱,一路吸引了無數路人側目。
藍衫走在馬路的外側,靠著盲道,喬風走在她左邊。有個十**歲的少年,踩著一個獨輪電動車——俗稱風火輪的,從他們身後漸漸逼近。看到藍衫,他眼睛一亮,故意變了一下方向,駕著風火輪走上盲道。
藍衫本來在和喬風說話,突然感覺到臀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緊接著身邊一個人風似的路過。她瞬間明白自己這是被人非禮了,登時大怒:“臭流氓!你給我站住!”
他怎麽可能站住?風火輪跑得更快了。
藍衫想也不想,拔足追了上去。
本來嘛,人是跑不過風火輪的。奈何藍衫此人太生猛,一邊跑著,一邊把手中網球重重打過去,不偏不倚正好打中那小流氓的後腦杓。
小流氓身體不穩,栽了。
藍衫衝上去,不等他爬起來,她抬腳一通狂踩,又用球拍打他,邊打邊罵:“臭流氓,瞎了你的狗眼,敢非禮老娘!打死你!”
喬風看得有點呆。一開始,反應過來藍衫被非禮了,他身為一個男人,第一想到的是要保護她。不過現在看來,好像真正需要保護的是地上那小流氓……
喬風默默地轉過身,把彈到一旁的網球撿起來。
他再回來時,那小流氓已經放棄反抗,只剩哀號:“我要報警了!”
“報啊報啊,不報是孫子!”
喬風掏出手機:“還是我來報警吧,你悠著點打。”
“不用了,警察來了太麻煩。”藍衫說著停下手,她踢了一下地上的小流氓,“今天就饒了你,要是以後再敢——”
“大姐!我這輩子都不敢了!”
藍衫點頭,收了球拍,朝喬風揮了一下手:“走吧。”
喬風便乖乖地跟在她身邊。他又想幫藍衫拿球拍,藍衫不讓,自己把球拍往肩上一扛。那動作,配上她陰沉的臉色,不像是扛球拍,倒像是扛了一把大砍刀。
這個女人,略微有一點點凶殘哦……
等他們走出去夠遠,小流氓覺得這個距離夠安全了,才對著藍衫的背影大喊:“母老虎!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你——!”藍衫轉身,還想跑過去揍他,不過他已經麻溜兒地踩著風火輪跑了。
喬風拉住藍衫的胳膊:“藍衫,別生氣了。”
“哼!”
藍衫依然陰沉著臉——任誰被非禮了都不會心情愉快。她扛著球拍,凶神惡煞的,那氣勢像是人擋殺人佛擋誅佛的刀客。喬風安靜地跟在她身旁,球拍規規矩矩地背在身後,長身玉立,倒像一個俊逸瀟灑的劍客。
走了一會兒,藍衫突然硬邦邦地問喬風:“你也覺得我像母老虎嗎?”
“不像。你本來就是。”
什麽人哪,一點好話不會說嗎!藍衫不滿,怒瞪他:“那你不怕我?”
喬風的眼睛中含著淡淡的笑意,他說道:“老虎又不咬飼養員。”
藍衫覺得喬風簡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有時候覺得此人呆呆的,不通人情,隨便說句話都能把人氣死,可人家再說一句話,又能頃刻讓你的火氣煙消雲散。說他是有意哄你吧,看著也不像,畢竟這個呆萌貨不具備那個情商;要是說他一本正經並沒有逗你吧,還是不太像……
媽媽的,這到底是個什麽品種啊!
藍衫也不生氣了,把手中球拍往喬風懷裡一推:“幫我拿著。”
喬風便背著兩把球拍。他側臉看到藍衫臉上有了笑模樣,莫名地,他的心情也變得更好了一點。
兩人去的是喬風他們學校的球場,因為喬風是教職工,用場地有折扣,辦卡有折上折,算下來很劃算。
當然了,這些錢喬風自己是算不清楚的,他的年卡用了兩年了,藍衫問他年費是多少,他愣是答不上來。
藍衫發現喬風這個人有點傻,他買東西不問價,更不懂還價,從來都是別人要多少他就給多少,也不怕人家蒙他,這是典型的傻多速好不好。還有,他雖然很會算帳——比如你問他十塊錢三斤橘子買二斤六兩是多少錢他能不用想張口就答八塊六毛七——但是他對錢本身沒什麽概念,人民幣一百塊和人民幣十塊的共同點是上面都布滿了細菌,不同點是一個是人民大會堂,一個是長江三峽。
基於細菌問題,喬風不愛用現金,買東西喜歡刷卡。這一點倒是和藍衫差不多,不過兩人動機不一樣。藍衫愛刷卡純粹是因為眼睜睜地把人民幣給人家她心疼啊……
說實話,藍衫有點嫉妒喬風。這樣一個對錢沒概念的小糊塗蛋,卻有著花不完的錢。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突破天頂星的技術宅呢。當一個人牛×到一定境界,錢財必定會哭著喊著往他懷裡扎,趕都趕不走,這樣的人與累死累活汲汲於名利的凡人有著本質區別,我們通常稱之為“神”。
不過有一個問題,藍衫未免幫著喬風擔心了些,她問道:“你自己會理財嗎,錢不會都放在卡裡存活期吧?”千萬不要回答是啊……
喬風的眼神帶著淡淡的鄙夷:“你怎麽這麽笨,存活期是收益率最低的一種方式。”
藍衫黑線,心想我知道,我不是怕你個呆瓜不知道嘛!她又問:“那就是存的定期?”以喬風的水平,她真想不到其他的方式了。
喬風搖頭答道:“我不知道,我的錢都是交給理財顧問打理。”
好嘛,人家還有理財顧問了,不過這的確是有錢人的做派。藍衫突然動了些心思,問道:“那個理財顧問,靠譜嗎?”
“你是在懷疑我的技術嗎?”
“啊……啊?”藍衫摸不著頭腦,“你在理財這方面還有技術可言?”
“不是理財的技術,是網絡調查的技術。”
藍衫明白了,這和人事招聘一個概念,雖然不懂你的專業,不過你在某個領域的表現和地位,就是完全的參考。喬風應該更過分,網絡調查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人肉嘛。以喬風的水平,要想扒一個人,肯定扒得褲衩都不剩……藍衫對此深有體會。
她有點興奮:“大神,帶我一起玩兒唄?”
喬風很爽快地把那理財顧問的號碼給了她。其實他並不打算長久地用理財顧問,錢嘛,在結婚之後就要交給老婆打理了。他爸的錢都是交給他媽媽,他們教研室的老師都把工資上交給老婆,還把老婆稱作“領導”……二十多年來他經受此規則的熏染,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個家庭的穩固模式就是男人養家,女人掌財。
閑言少敘,且說兩人一邊做著運動前的拉伸準備活動,一邊聊了會兒天,然後抄著球拍上場。
一局下來,藍衫發現喬風的球技還不錯,至少應該在她之上。就是有一點,怎麽說呢……些微有些蛋疼啊……
她一直覺得,運動的魅力就在於搏殺,所以她打球的風格偏重攻擊,甚至可以說是純攻擊型,大開大合,大起大落,這樣才打得爽嘛。沒想到今天遇到一個純防守型,人家打得既不溫不火,又密不透風,什麽網前截擊啊,扣殺啊,差不多都能穩穩當當接住,然後溫柔地拍回去。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撥了一遍又一遍。
藍衫被防得頭大了兩圈,一腔的意氣堵在胸口,簡直要發生交通阻塞。
休息時,她問喬風:“你怎麽光攔不打呀?”
“運動的目的是為了健身,現在健身的效果達到了,用不著殺得你死我活。”他還挺有道理。
藍衫不屑:“一點求勝心都木有。”
喬風反駁:“你的求勝心太強。”
“喂喂喂,求勝是人的本能好不好,你就從來都沒想過要贏嗎?比如你上學時就沒想過要考第一?”
“我一直都是第一。”
“……”她真傻,怎麽會對著一頭牲口舉這種例子?想了想,又問,“比如你喜歡某個女孩子,會不會希望自己從她的追求者中勝出?”
“從來都是別人追我。”
“……”真是夠了……
藍衫被他堵得要心梗了,她怒道:“總之接下來你一定要蹂躪我!蹂躪我!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
喬風震驚地看著她,最後點了點頭:“好。”
接下來這一局,喬風牢記蹂躪藍衫的使命,手法從和風細雨變成了疾風驟雨。他先是打了個低截擊,藍衫還沒從他剛才小綿羊的狀態中緩過來,一不留神沒接住。
他又打了個吊高,她退得不夠快,還是沒接住。
她調整了一下狀態,覺得喬風這是在變著花樣調戲她,啊不,蹂躪她,也不是……總之根據她的判斷,聯系喬風現在的站位,她覺得接下來他很可能會嘗試一下扣殺。
然後扣殺真的出現了,在喬風狠狠把球抽出之前,藍衫已經抬腳做好準備,這回她判斷準確,自信滿滿地衝向預期的落球點。
嫩綠色的網球乘風飛來,快速逼近,明明身體嬌小,卻似是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球速不算很快,可越是接近,越是模糊。
藍衫出拍的瞬間,突然感覺不對勁。
扣殺哪有不快的?曲線好像有點歪?這是……
上旋!
雖恍然大悟,卻為時已晚,那球體在半空中突然急速變軌下墜,落在她的右前方三步開外。
這種距離,就算長著劉備的胳膊,她也夠不著打。
藍衫反應也夠快,腳步一轉急速前衝,但是高速旋轉的球反彈之後角度刁鑽且球速驟然加快,她撲了個空,連小球球的邊兒都沒掃到。
看著網球飛速衝開的身影,藍衫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上旋球她偶爾也能打出來,問題是她打出的那小小轉速,和不轉的區別不明顯,殺傷力很小。許多人打出來的所謂上旋球都是她這個檔次的。真正牛×的是強力上旋,這是對腕力和腰力的考驗,一般人HOLD不住,打好了絕對能令對手聞風喪膽,比如納達爾,比如越前龍馬,再比如……眼前這位。
這個球藍衫丟了,喬風自然而然從球筐裡拿出另一個網球,發球。這回發球手下留了情,她應該很容易接住。
藍衫還在發呆,瞪著眼睛看著網球撲面而來,正中她腦門兒。
喬風:“……”
藍衫:“……”
她揉了揉腦門,接著一收球拍:“暫停暫停!”
兩人就暫停了,坐在場外的椅子上。喬風忍了忍,說道:“你很差勁。”那麽簡單的球都接不住。
雖然被鄙視了,但藍衫真的好想跪下來親吻他的腳。好吧,這麽沒節操的事她肯定不會真做出來。她擰開一瓶水,很狗腿地遞給喬風:“你剛才那個球是怎麽打出來的?”
“僥幸而已。”
好謙虛,但這無損於他此刻偉岸的形象。藍衫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教我好不好?”
喬風側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學不會。”
要不要這麽直接啊……
藍衫自己摸了一瓶水,一邊喝一邊偷偷看身邊的喬風。因為運動劇烈,他出了不少汗,鬢角已經濕了,額上的汗水匯聚成大滴大滴的汗珠兒,搖搖欲墜。
男人出汗其實很性感,可以把雄性荷爾蒙發揮到極致。藍衫看著喬風俊美無匹的側臉和他荷爾蒙爆棚的汗水,突然說道:“我發現……嗯,你也挺爺們兒的。”
沒有男人不喜歡被人這樣誇,喬風也不例外。況且,他真的很少被人這樣誇……
他笑了一下:“謝謝。”
然後他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細細地擦汗。頭上,臉上,脖子上……那動作,斯文又秀氣,藍衫真有點看不下去了。
以及,那紙巾還香撲撲的……
喬風以為藍衫也想擦汗,便把紙巾遞給了她。
藍衫看著紙巾上“茉莉花香型”幾個字,“囧囧有神”:“我收回剛才的話,你本質上還是個大家閨秀。”
喬風丟開紙巾,怒抄球拍:“走。”
藍衫還在喝水,沒反應過來:“做什麽?”
“繼續蹂躪你。”
火力全開的喬風太可怕了,藍衫跟個救火隊員似的全場來回跑,她覺得唯有一個詞能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疲於奔命。
最後,她跑得精疲力竭,把球拍一扔,扶著膝蓋說道:“我不行了!”
喬風悠閑地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問她:“我到底是純爺們兒,還是大家閨秀?”
藍衫大口喘著氣,朝他豎起大拇指:“您是爺……爺……”
“你不用如此謙卑。”喬風說著,撿起她的球拍,“走,做一下放松運動。”
藍衫現在累成狗,一動也不想動,於是蹲在地上耍賴:“我不,我要累死了,都是因為你。”
喬風強行把她拽起來,領著她在場地外走了兩圈,遛猴兒一樣。看到她那憊懶的樣子,他有些好笑,卻一點也不生氣。他拉著她的手腕,輕輕幫她拍打手臂上的肌肉,今天的運動太強烈,不認真放松肌肉,明天很可能會酸疼。
藍衫樂得享受他的服務,別說,還挺舒服。
拍打完手臂,喬風說道:“自己拍打小腿。”
“我不。”
他隻好蹲下來幫她。說起來,把她弄得這麽疲憊的罪魁禍首是他,所以他現在幫她做點事也是理所應當的,本該任勞任怨。
喬風捉著藍衫的足踝,微微抬起一些,使她小腿上的肌肉不至於緊繃。他用手掌輕輕拍打她的腿肚子。
藍衫的腿很漂亮。本來個子就高,比例也好,腿型直,大腿和小腿上的骨肉都很勻稱,腿毛很少。這樣的美腿走T型台都夠用了。所以她穿短裙或者短褲走在大街上時,即便只看背影,也能有不少回頭率。
喬風目之所及是白皙修長如羊脂玉雕的小腿以及流暢勻稱的曲線,手中握的是纖細脆弱的腳踝,掌中觸的是光滑且彈力十足的皮膚,視線往上稍移,就能看到圓潤細膩如白瓷碗一樣可愛的膝蓋,再往上移……不能往上移了!
他覺得自己真是腦殘了,怎麽會去觸碰一個女人的小腿!
不管平時再怎麽禁欲和內斂,他都是一個男人,性取向正常的男人,陡然觸摸到異性漂亮的小腿和腳踝,難免心跳加快一些。喬風有那麽一瞬間的心旌神搖,緊接著意識到自己都在想些什麽,他感到羞慚,猛地扔開她的小腿。
藍衫本來還在嘚嘚瑟瑟地享受人形按摩機的服務,陡然被扔開,她一個不防,差點摔一跤。她退了一步,奇道:“怎麽了?”
“自己做吧,不夠二百下不許吃晚飯。”
……又是這種威脅,不要臉!
喬風不管藍衫的反應,他站起身,背對著她,開始伸展身體,放松肌肉。
做完這些,藍衫想去吃冷飲,被喬風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答應回去給她泡茶喝。
一路走回家,被臨近傍晚的小風一吹,兩人的汗都退下去了。藍衫跟著喬風去了他家,看到喬風去書房取茶具,她就跟著他去了書房。
說來她還沒有參觀過他家,她只知道此人自己住個一百多平方米的三居室,還偶爾抱怨空間不太夠用,她那住一居室的直接被比成難民了。
喬風的書房很簡單,但藍衫依然看得眼暈——四維貼牆立著書架,擺著滿滿當當的書,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她隨手抽了一本,沒看懂;放回去再抽一本,還是沒看懂。她不抽了,立在書架前看那些書的腰封。其實光看書名,她就有好多都看不懂……
藍衫覺得自己好渺小啊,好自卑,不等喬風搬出茶具,就主動退出書房。
她站在書房門口,指指主臥以外的另一個房間,問喬風:“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書房,第三間是什麽?”
第三間的功能是綜合性的,喬風直接引著她去看。
這個房間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薛定諤的領土,其中有小小的樓閣,滑梯,鏤空的空中走廊,還有一些玩具。另一部分可以做健身之用,地上鋪著乾淨的毯子,角落裡擺著健身椅,架子上放著啞鈴,牆上貼著六十四式太極拳法圖解。
藍衫對喬風的印象又有改觀了:“我一直以為你就是個小面瓜,沒想到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嘖嘖。”
喬風目光幽幽地看著她:“你偷看我脫衣服了?”
“咳咳,沒有……”藍衫有時候真沒辦法跟這小天才的腦回路對接。她摸了摸那個啞鈴,說道:“你的臂力挺好的,看來經常舉這個東東。”
喬風有些自豪:“我還有腹肌。”
藍衫挑眉,故作驚奇:“是嗎?!”
喬風立刻警惕道:“但是不能給你看。”
……誰稀罕呀!
參觀完這個房間,藍衫和喬風回客廳了,走的時候她順手把沉睡中的薛定諤撈出來抱走,薛定諤氣得直翻白眼。
喬風所謂的泡茶其實是茶道,各種講究,藍衫看得無聊,抱著薛定諤去落地窗前玩兒。落地窗前也鋪著一塊地毯,和客廳中央的一樣。藍衫甩開拖鞋,穿著襪子踩上去,特軟特舒服——她早就想這麽幹了。
她坐在地毯上,摸著地毯細密的紋路,問喬風:“喬風喬風,你這地毯是從哪裡買的?看起來相當不錯,回頭我也買一塊。”
“世博會。”
“……哪兒?”
“2010年上海世博會伊朗國家館。”
藍衫默默地閉嘴沒再問了。波斯地毯世界聞名,伊朗產的地毯是最好的波斯地毯,那價格必定是她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問了也白問。
她緩緩躺下,躺平之後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歡快地叫道:“啊,我感覺自己躺在了人民幣上!”
薛定諤趁機一跳,脫離她的魔爪,誓不與此逗比為伍。
藍衫在地毯上滾了一下,感覺棒棒噠,於是她又滾,再滾,滾啊滾……
薛定諤蹲在一旁的榻上,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喬風不經意間抬頭,正好看到藍衫在滿地毯打滾,一邊滾還一邊念念有詞:“我是一個滾筒洗衣機!”
此時日頭偏西,彤紅的日光從明淨的落地窗玻璃上擦進來,灑在她身上,形成明和暗的光影。斜陽照影,暖意融融。她玲瓏的身體沐浴在這余暉之中,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柔和又神聖的光暈。兩條長腿或是鋪在地毯上,或是胡亂蹬著,或是隨著身體轉動,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喬風不小心想到今天下午掌下的觸感,邪惡卻美妙,他有些赧然,低下頭不再看她。
眼睛不看,卻還是留了一絲神志放在她那裡,聽到她嘿嘿傻笑以及薛定諤惱怒的喵喵警告聲,他又不禁莞爾。
很久之後,喬風回想起他們的愛情之路,總是覺得神奇。他們的愛情從來沒有轟轟烈烈蕩氣回腸,亦非愛恨交織你死我活,好像從一開始,他們就進入了一種平平淡淡的模式,雖細水長流,卻飽含溫情;不算激烈,但足夠雋永。
這樣的愛情也許不是最耀眼的,但於他於她來說,這就是最好的。
喬風把茶泡好之後,藍衫端著小小的茶杯一口乾掉,然後像模像樣地品味一番,總結道:“不如冰激凌好吃。”
“牛嚼牡丹。”
“不過喝進肚子裡還挺舒服的。”
“算你識貨。”
藍衫一口一杯,又乾掉兩杯。喝完之後擦了擦嘴巴,發現茶幾上她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BOSS”。
BOSS就是宋子誠。藍衫這些天過得又逍遙又忙碌,都快把這個人忘了,不過有那一萬塊錢獎金當線索,她隨時能夠把他想起來。
藍衫神情嚴肅,語氣恭敬:“喂,老板?”
宋子誠並不和她廢話:“藍衫,銷售部一個叫郝敏的,托我給你送份資料。”
“……”藍衫覺得這個事情有點玄幻了。她確實托了郝敏幫她拿資料,因為郝敏乘地鐵順路,但郝敏是怎麽支使大BOSS來跑腿的?
宋子誠像是猜中了藍衫的疑惑:“她臨時有事,我看她為難,正好順路,就幫個忙。”
藍衫一瞬間對宋子誠肅然起敬,不是每一個BOSS都能夠如此親民的。
解釋完畢,宋子誠問道:“所以你現在在家嗎?”
“在,在!老板你走的是哪條路?我在路口等你好了。”
“不用,我快到你們小區門口時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你出來一下。”
“好的,麻煩老板了!”
掛了電話,藍衫心情不錯,又乾掉兩杯茶。
喬風的心情有點複雜。藍衫似乎不太會品茶,可她看起來又好像挺喜歡喝他泡的茶,呃……
算了,反正不管怎麽喝,最後都一樣進到肚子裡,喬風破罐子破摔地想。這樣想通暢了,他就又給藍衫弄了幾杯。
然後他的手機也響了,是一個倒霉的快遞小哥,不知道第幾次被門衛攔下來,他打電話讓喬風自己去取快遞。
喬風放下手機,找門禁,到玄關去換鞋,藍衫非常有眼色地把手機拿給他,喬風接過手機,說了聲“謝謝”,就出門了。
然後藍衫就坐在喬風家,一邊喝茶一邊等BOSS的電話,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喬風竟然也不回來。
她忍不住拿過手機來看,然後她就斯巴達了。
她的手機怎麽突然有密碼了?是手機自己給自己整的嗎?這也太嚇人了……
藍衫一拍腦袋,想什麽呢!這根本不是她的手機,這是喬風的手機!
她和喬風的手機是同一個牌子同一個型號,都沒有手機殼,放在一起確實容易弄混。剛才她拍馬屁主動給喬風拿手機,結果……
藍衫暗罵自己太蠢,想給喬風打個電話,但是她解不開密碼。
她正打算下樓去找喬風,然後這個手機突然有個來電,顯示的是“笨笨”。
我還“呆呆”呢……藍衫看著手機,在心中猜測這個“笨笨”和喬風的關系。據她所知,喬風這人一板一眼的,他存一般的手機聯系人必定會認真地存大名,在他的手機裡,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以這種雖然看起來粗糙但其實很風騷的形式存在呢?
另外一個問題:人家的電話,接還是不接?
藍衫看著手機屏幕,她發現名字後的那一串數字略有些眼熟啊……
媽蛋,那不是自己的手機號嗎?!
她果斷接起電話:“喂,喬風?”
“藍衫,有個男人要送資料給你,我幫你拿了。嗯,他已經走了。”
藍衫有些尷尬:“那個,是我們老板……”
喬風沒興趣關心那人的身份,他質問道:“為什麽我在你的手機裡是‘獸獸’?”
“啊?呃……那個……”藍衫怎麽可能告訴他實話。
喬風不滿:“你想說我是衣冠禽獸?”
“不是……”藍衫在交談中不喜歡被動,她反問道,“喬風我問你,為什麽我在你手機裡是‘笨笨’?薛定諤都有那麽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到我這裡一個‘笨笨’就打發了?我還不如一頭貓呢!”
“你用錯量詞了。”
“……”藍衫的聲音變得氣勢凌人,“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你太笨了,單單一個‘笨’字無法形容,所以要平方一下。”
藍衫有點茫然:“平、平方?”
“對,也就是‘笨’和‘笨’相乘,省略乘號。你讀它的時候應該兩個音同樣的長度,不分輕重。”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是昵稱呢……這是鄙視她的新花樣嗎?藍衫反駁道:“你才笨呢,你全家都笨!你全生產隊都笨!”
“你確定這話是摸著良心說出來的?”
藍衫覺得好悲催,她一乾銷售的竟然吵不過一個理科技術宅,簡直地,以後不要混了。她悲憤道:“喬風,你就是一禽獸獸獸受受受受受受!哈哈哈哈哈哈!!!”
喬風:“……”
藍衫突然覺悟了:“你說咱倆隔著個小區打電話吵嘴還挺來勁,浪費電話費有意思嗎?”
“浪費的是你的話費。”
“……禽獸!”
“喂,藍衫。”
“閉嘴,禽獸!”
“藍衫,我看到門口有賣壇子雞的,你要不要吃?”
“要!”
然後喬風就拿著手機去挑壇子雞了。兩人隔著手機愉快地討論,都忘了他們本來處於“爭吵”的模式之中。
宋子誠開車離開藍衫他們小區,不一會兒,上了環線輔路。路況有點堵,還遇到SB司機搶道,差一點蹭了他的車。他扶著方向盤,低低地罵了一句。
壇子坐在副駕駛上,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問道:“誠哥,還生氣呢?”
“誰生氣?”宋子誠扯嘴角笑了一下,他天生是冷面相,笑的時候就有那麽點瘮人,尤其是這種皮笑肉不笑的情況。
看到誠哥這樣,壇子很沒有安全感,他往右邊悄悄挪了挪屁股。
其實從誠哥給美女打電話然後發現接電話的是一男人那一刻起,他的臉色就沒好過。壇子對此表示理解。
他今天是跟著誠哥來取經的,要學泡妞之道。本來正常的劇本裡,誠哥在見到藍大美女之後還有很多可以發揮的地方,哪知人家擺了誠哥一道,派了個小白臉出來擋著。
壇子小心地安慰宋子誠:“誠哥,也許藍衫不是故意的。”
“我不怕她是故意的,就怕她不是故意的。”
“什麽意思?”
“如果是故意的,說明她在利用那小子和我劃清界限。”
壇子很不明白:“這個……不是好事吧?”
宋子誠解釋道:“想和我劃清界限說明她覺得我對她有意思。之前公司調查那件事,我已經把自己擇清楚了。從那之後我沒有主動接觸他,如果到現在她依然覺得我看上她了——壇子,你覺得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一個女人會總覺得某個男人對她有意思,還為此辛苦營造假象?”
“她是個自戀狂?”
“她的性格並不自戀。”
“她……對你也有意思?”
“至少往心裡放了,說明有突破口。”宋子誠說到這裡,臉色更難看了。
壇子見狀,難得聰明了一回,問道:“誠哥,你覺得她不是故意的?”
“對。藍衫其實挺聰明,我是她老板,避免尷尬或拒絕追求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弄這種人憎鬼嫌的,太小家子氣。”宋子誠說著,突然想到那句“賣車不賣身”,他笑了一下,心想,這才是藍衫。
壇子在他的引導下慢慢地開竅了:“如果藍衫不是故意的,說明她和那個小白臉關系不一般,至少親密到了可以弄混手機的地步?”
宋子誠無奈地點了一下頭。
“沒準兒只是偶然呢?”
宋子誠也希望是這樣,不過為了長自己士氣,他沒有認真分析這個情況,只是說道:“我看上的人,沒人能搶走。”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宋子誠突然冷笑:“我等著她給我賠禮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