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不大,善堂卻出乎意料的大。
裡面用簡陋的竹板床放屍體,整個善堂的停屍堂裡放了不下三十具屍體。
氣味兒難聞,有種腐臭但又帶著霉臭和石灰刺鼻的混合氣味兒。
“怎麽這麽多屍體不下葬?”楊謙問道。
“大人,這些屍體都是無親眷的孤家寡人。死了沒人收屍的,只能停在善堂,等人手得空了才能帶去外面亂葬崗。”
“人手很缺嗎?”
“是的大人,城裡方方面面都缺人。替人埋屍的活計更沒什麽人乾,所以才積了這麽多屍體。現在城裡所有善堂都是如此。”
“這些人都是怎麽死的?”
楊謙掀開白布,裡面全是面目年輕的人。雖然死狀各異,但沒有一個超過四十歲。
“回大人的話。都是凶殺,或者無故死。”
所謂“無故死”說白了就是:不曉得怎麽就死了。
這些案子不用問,必然應該歸入捕房的職權范圍。但是楊謙中午才看了下面五旗捕頭遞上來的匯報,根本沒有提到這些凶殺和無故死半個字。
還是那句老話。死掉的人不會開口說話,加上這邊的人全是年輕力壯的人,並且幾乎都是從別的城邑送來的“勞力”,死了都沒幾個人知道。
所以到了如店小二的嘴裡,府城這邊就變成了“太平”。
跟實際情況完完全全並不相符。
至於這些人怎麽死的。醫師說是打擊傷和窒息死。但在楊謙看來,這些屍體上有明顯被人生扯了魂魄的屍體反應。這種死狀但凡當過幾年捕房的仵作都會很清楚。
偏偏府城裡的醫師卻完全不曉得。
“醫師在來府城之前是在哪裡行醫呢?”楊謙看似隨意的問道。
“大人,我是到府城之後才學的醫,跟的師傅是官衙的一個仙師。後來我也在這邊收徒弟。畢竟其他地方也缺醫師,所以府城這邊都是自己培養的醫師。”
楊謙聞言不得不在心裡大罵一句肖蒼昱。這是簡直把幾乎所有的漏洞都盡可能的堵死,並且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說平城的人被當豬養,府城這邊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平城那邊是弄了一個白山山神,讓老百姓自願去給白山山神當點心吃。而府城這邊就是把老百姓當傻子,從“蟲瘟”到“醫師”,再到“人員更替”,幾乎斷絕了來到這裡之後再離開的可能。
醫師這樣的職業或許能活到老死。尋常百姓估計也就四十歲出頭吧。
不然這善堂裡面怎會這麽多屍體全在四十左右這個年齡段呢?
但這種本該氣炸了肺的發現,楊謙此時卻已經有些麻木了。雙慶府內各種稀奇古怪和肮髒都見怪不怪了。
湯裡有耗子屎你會覺得惡心,但糞坑裡有耗子屎你就不會意外。就是這種感覺。
一邊說一邊跟著醫師往善堂停屍堂的深處走。
很快楊謙看到了被醫師留下來一年多的“乾屍”。一共三具,兩男一女,蓋著黑布。
“大人就是這些了。他們現在已經如乾柴一般。我跟幾位醫師一起研究了一年多,得到的全是怪異,卻沒有發現治療的有效辦法。唉,實在是蠢笨無用!”
楊謙看到醫師臉上的悲憫和自責,心裡本來麻木的火氣一下冒了個頭,吸了口氣,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有時候錯的不是眼前,而是開頭。”
“大人這話,小的聽著迷糊。”
楊謙卻搖了搖頭沒有解釋。而是掀開了屍體上的黑布。露出來下面已經明顯有過解剖痕跡的.乾屍。
根本就用不著細看,隻一眼,楊謙就能確定這些屍體的死因。
皆是血氣被抽乾,魂魄被奪,故而命喪。
樣子跟當時那些成千上萬死在吉州府大劫裡的人死狀別無二致。
來這裡一趟就是要最後確認時不時如自己所想,所謂的蟲瘟其實就是化神宗噬人的手段所生造出來的幌子。
如今可以確認猜測無誤。並且還意外的發現了府城這邊不同於別的城邑,但又萬變不離其宗的惡心圈禁。
特別是看到醫師一副發自肺腑的自責和悲憫的時候,楊謙真的很想不顧一切殺個血浪滔天。
“大人?”醫師見楊謙只看了幾眼就蓋上了黑布。沉默的不言不語。於是好奇的詢問了一聲。總不能一直在這裡傻木楞楞的站著吧?
楊謙卻很反常的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朝醫師道:“這幾具屍體我還要再研究一下,你先自去吧,不用在這裡陪著我了。”
“那我就告退,大人若還有事情可以隨時來醫館找我,我一直都在的。”
“嗯。”
楊謙看著醫師離去。然後伸出手摸向身前一具乾屍的胸口。
觸感就像是在摸一塊風乾的木頭。順著胸口因為解剖切開的一道口子,然後摸索了一番,突然臉上泛起一抹笑意。
等到楊謙將手抽回來的時候,掌心裡多了一樣東西,或者說一隻活物,蜘蛛。
孩童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四對眼睛在軀乾上轉動,一對毒牙狠狠的啃咬著楊謙的手指,但卻完全傷不到楊謙,護體真罡可不是一隻小蜘蛛能咬得破的。
“小東西,你什麽來頭?”
這一隻蜘蛛看似只是藏在屍體裡的一隻普通毒物,可楊謙之所以讓醫師離開,並且自己留下把蜘蛛抓出來,原因就是他在這隻蜘蛛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絲魂魄的波動,很細微,即便離得如此之近這種感覺若不是楊謙武修的靈敏,也極可能錯過。
而且現在楊謙抓著這隻蜘蛛,更明顯的可以感覺到它身上的本該屬於人的魂魄氣息。
沙沙
楊謙臉上的笑容很快就不見了。他聽到細密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一隻隻大小不一,甚至品種不一的蜘蛛從地縫裡,從窗戶外,從屍體嘴裡,從房梁上.
密密麻麻的無數的蜘蛛片刻間就將楊謙圍在中間,並且聚攏形成一個和楊謙一般高的人形。
“小娃兒,你到底什麽來頭?”
這句話從那蜘蛛聚攏的人形嘴裡喊出來,嘶啞,但透著魂魄類的震懾。
並且似乎是在回應剛才楊謙抓著第一隻蜘蛛時所問的話。他眼裡的“小東西”,而現在他在對方眼裡則是“小娃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