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庭昇看著他兒子發自內心的笑容,自己在旁邊笑著抹眼淚,等到安頓好小吳,他帶著溫言來到書房。
一進來,他就雙手握著溫言的手,神情異常認真。
“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雖然我對如今的情況,已經非常滿足。
但我猜,這後面肯定還有不少事。
我就不問是什麽事了,我隻說一句。
我打拚這麽多年,不算多頂尖,但我若是拚了身家,幾百億應該沒什麽難度。
後面的這些事,你有任何需要搭把手的地方,盡管說。
我最開心的日子,就是買下這片別墅區的地皮時。
那時候,有雄心壯志,有聰明伶俐的兒子,家庭幸福美滿。
我沒什麽別的本事,只有倆臭錢,認識一些靠錢結交的朋友。
金錢於我如浮雲,不要了就不要了,無所謂的。
溫生,你可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我說認真的。”
吳庭昇說的非常認真,兩隻手死死的握住溫言的手,生怕溫言以為他說客套話。
溫言其實並沒有說的太明白,風遙也沒說的太明白。
但吳庭昇生意能做大,可不是簡單的說一句會做生意能概括的。
基本的察言觀色,舉一反三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他知道,能做到那些事,背後肯定是有大勢力的。
而無論是哪方面的,不外乎有權有錢。
現在可能還要加一個拳頭夠硬夠大。
很不巧的,他吳庭昇,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這些年,他沒有盲目擴張,生意看起來不溫不火,一點衝勁都沒有。
但是他掌控的集團,負債率遠遠低於同行,現金流從好些年開始,就多到每年坐等貶值。
就那點負債率,其實更多的,也只是為了保持一些關系,算是固定成本。
每年大把大把的給股東分紅,股東們最後都覺得,要不,伱還是再搞點別的吧。
就算是賠了,大家也能接受。
然後吳庭昇就成了投資人,這些年撒出去的錢不少,幾乎九成九都賠了。
但股東裡卻沒人在意,反而感謝吳庭昇成立投資公司的時候,帶著他們一起玩。
現在吳庭昇這般佛系的經營,大家也都覺得挺好。
因為投的幾百個項目,都賠了,有倆個賺了。
一個是做無人機的,一個做電池的。
尤其是做無人機的那個,最開始就是抱著撒幣的心態支持大學生創業,權當是散財童子,在大學刷好感度,最後沒想到,一步步走來,十來年過去,不知不覺成了吊炸天的存在。
僅算大概市值的話,這一家公司裡,換算下來,吳庭昇個人的那份,估計都有個三四百億。
反正也沒公開的財報,也沒上市,也不是直接掌權人,知道的人也不多。
要不然,吳庭昇也不會大片別墅,隻送不賣。
這片別墅區因為名聲等各方面的原因,一平還沒樓房高,但一棟別墅加裝修,加家具家電什麽的,一套下來沒個二三百萬也是肯定拿不下的。
實際上,裝修錢,比房子都貴……
吳庭昇也不在意這些,就圖個我樂意。
這裡頂多算是零花錢,但現在他覺得身家也不重要,大不了就拿出來搏一搏的時候,那性質就變了。
風遙在旁邊聽的心驚肉跳,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些人手裡的錢,可不僅僅是錢,運作的稍微不錯點,撬動個二三十倍的資金跟玩一樣簡單,極限點百倍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吳庭昇可是乾實業的,所有的投資,也全部都是投的實業。
只要他想騰一手,都不用公開喊,隨便找個能吃下的,對方都會樂呵呵的給溢價,想要找人搭把手,立馬就會收獲到善意。
也就是他當年遭受打擊,沒了舉債滾雪球發展的衝勁,投資也能受得住前期不斷投入,不在乎短時間內是不是賺錢,最後賠錢了也無所謂的態度,可是血虧了不少錢。
這才在廣撒網之後,真撈到了金魚,別人是真羨慕不來。
風遙可是知道,牽扯到何長豐,牽扯到長豐集團的。
他都險些忍不住開口了,最後看了看溫言,還是忍住了。
現在他知道,為什麽蔡部長只是聽說了這些事之後,下血本也要讓溫言來插手了。
因為別人插手,真的可能沒用,尤其是不能讓烈陽部直接插手,否則可能會有反效果。
你能指望一個為了傻兒子,連身家都不在意的富豪,去放棄他兒子?
這怎還沒喝就多了?
這要是讓吳庭昇知道,讓吳庭昇鬧翻天,再加上長豐集團,甭管誰輸誰贏這種問題,那絕對是字面意思上的鬧翻天。
溫言都沒敢讓吳庭昇看到何長豐,當然是不想讓事情鬧大。
他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吳庭昇的手。
“吳老板,你這話言重了,我說實話,我開始可能是收了好處不太好意思拒絕。
但現在,我是真挺喜歡小吳的。
這世上魑魅魍魎太多了,自己都開始被汙染的時候,那就越是喜歡小吳這樣的。
而且,我收了小吳的禮物。
多少錢都買不來的禮物,這就夠了。”
溫言舉起小吳送他的那張塗鴉畫,說的非常認真,非常真誠。
這世上第一幅,由從未有過的職業,靈魂繪畫師畫出來的,有靈魂的畫。
而且,目前為止,全世界僅此一副。
這的確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吳庭昇看著溫言的眼睛,大受觸動,內心裡波濤洶湧,他信溫言說都是真的。
他為他的兒子感覺到高興,溫言沒有看不起小吳,更沒有同情可憐小吳,溫言是真心覺得小吳很特別。
吳庭昇覺得自己的一雙眼睛要是沒瞎,那就絕對沒看錯。
是不是客套,他耳朵要是沒聾,也不可能聽錯。
“別叫吳老板了,太生分了,要是看得起我,肯給個面子,就叫吳叔吧。”
“吳叔你這就太客氣了。”溫言當然得給這個面子,人家都這麽說了,他還能怎辦。
“欸,好,好好。”吳庭昇的心緒大起大落,不斷起伏,他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了。
他拉著溫言,非要跟溫言一起喝酒,從他的地下室裡,搬出來一箱一看就很貴的酒,讓人做了一桌子菜。
吃飯的時候,小吳也樂樂呵呵的乖乖吃飯,雖然此刻智商低了點,卻也不用人喂,還知道了自己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整個人都變得鮮活。
小吳吃飽飯,就回去看動畫片,然後看畫冊,再自己去畫室練畫。
吳庭昇自己卻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溫言三人,將吳庭昇送到臥室,確認了他被家裡照顧起居的阿姨照顧的很好,才放心離開。
臨走的時候,保姆還推出來一個小推車,說是吳庭昇之前就交代好的,讓溫言臨走的時候帶回去,裡面都是剛做好的飯菜,都在裡面保溫著。
然後還有幾瓶不一樣的酒,說是吳庭昇自己收藏的好酒,讓溫言帶回去嘗嘗,看看哪個喝著順口點。
出了吳庭昇的院子,風遙都有些酸溜溜的道。
“我今天起碼把我三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吃進肚子裡了。”
“你還不爽?”張老西拍著肚子,咧著嘴嘲笑。
“那倒沒有,是太爽了。”風遙仰天長歎:“糖衣炮彈實在是厲害,他實在是太大方了,人還特別貼心,別說溫言了,我都快把持不住了。”
“有一說一,吳叔的確會做人,知道留了我們在這吃飯,家裡的人就得自己吃了,還提前給準備好了,怕我推辭,開始的時候也沒說。
這麽多吃的,我們都吃的差不多了,家裡就個雀貓,也肯定吃不完。
那肯定是連帶著裴土苟一家,都給考慮到了。
人家一個大老板,考慮事情都能考慮到這麽細的地方,難怪人家有錢。”
溫言也感歎出聲,有句話沒說,那就是吳庭昇不是最出頭的那些資本家,恐怕也是因為他這人重感情,心不夠狠,不夠冷。
不然的話,這麽多年過去,生幾十個兒子,生意比現在再大十倍,都很正常。
他推著裝滿各種美食的保溫小推車,推到了裴土苟這,正好到了晚飯點,讓他們趁熱吃了,就說是這裡的老板送的,算是給的喬遷賀禮。
裴土苟實誠人,真信了這話,還要先去當面感謝人家一下,溫言說,吳老板都喝醉了,他才作罷。
溫言再看了一眼小屁孩,小屁孩在床上睡得正香,嘴巴還一嘬一嘬,小鼻頭輕輕一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
溫言笑了笑,正準備走的時候,就看小屁孩睜開了眼睛,努力歪著頭,盯著溫言拿在手裡的那幅畫,小嘴巴吧嗒吧嗒個不停,口水都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溫言一驚,連忙伸出手,將小屁孩的腦袋給扭過去。
“你這小家夥,吃上倒是智商飆升,睡著覺,都能發現這個東西。
這個東西不準吃,也不準亂吃東西。
記住了,小吳以後畫出來有靈魂的畫,你也不準隨便吃。
你得有點長遠目光,人家小吳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修補靈魂了。
你把畫裡的靈魂都吃了,他怎麽修補?
不修補以後怎麽畫出更多有靈魂的畫?
你這是殺雞取卵,殺雞取卵懂麽!”
可惜,小屁孩懂個屁啊,他就感覺到了好吃的,想吃,溫言不給吃。
然後,他的本能就告訴他怎麽處理了,他張著大嘴,哇哇哇的哭了起來。
聽到哭聲,賈金鳳連忙走了上來,檢查了一遍。
“尿了,沒事,你不用管了。”
“那嫂子你弄吧,我喝了點酒,身上味道有點大,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早點休息。”
溫言臨走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放心,低聲念叨了一句。
“我是恁爹!不準亂吃東西,今天你爹就先給你上一課,哭也沒用,不是想要什麽東西,哭就能給你的。”
似乎是聽到溫言的話,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人沒那麽容易的小屁孩,哭的更傷心了。
溫言走出院子,聽著小屁孩穿透力極強的哭聲,忽然就感覺到,這片區域裡,立馬多出了些活力,不再是往日那般死氣沉沉。
“嘿,還挺好。”
他帶著給雀貓帶著的半隻大蝦,樂樂呵呵的往回走去。
張老西回了隔壁那棟睡覺,風遙也不願意來溫言這邊借宿,也跟著張老西去了。
溫言自己回到家裡,將大蝦給雀貓加餐,再給小僵屍一個加持了陽氣的番茄。
然後,他來到地下室,在阿伯的骨灰壇前,給上一炷香。
“阿伯,來,先嘗嘗新買的香。”
自顧自的聊了幾句,回到一樓客廳,溫言還是覺得家裡有點冷清,哪怕以前阿伯也從來不說話,但少了個,就是少了個。
還好,傻兒子現在就住在旁邊了,而且,那一家子待傻孩子極好,裴土苟在,安全肯定也沒什麽問題。
“睡了,睡了,今天先睡個好覺,明天該上班了。”
洗了個澡,溫言倒在床上就開始呼呼大睡。
睡著睡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僵屍也睡在旁邊,抱著溫言的一隻手臂,雀貓睡在床尾,腦袋架在溫言的腳腕上,睡著了還打呼嚕。
整個別墅區北部,也都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隔了兩棟,裴土苟這棟,露台上,老太太坐在她的搖椅上吹晚風,有些嫌棄的看了看手中的煙,還是覺得沒煙袋鍋子有勁。
裴土苟看向後排,老趙的那棟。
“媽,那一棟是不是……”
“是什麽是,你爹當年一直葬在咱家院子後面,也沒見你這麽多事。”
裴土苟立刻不敢多嘴了,他其實也不在意,甚至還覺得,有些缺點他才敢接受,目前這條件已經好的過分了,他只是沒忍住,多嘴問了句。
老太太吹著晚風,抽完一根煙,叮囑了一句。
“好好做事,踏踏實實做人,別學上面一輩的人,尤其是你那些叔伯還有你爹,無論做什麽,都得對得起良心。”
“我明白。”裴土苟老老實實的聽訓。
“恩,我知道。”老太太帶著笑容,她對自家兒子,非常滿意,雖然有些過分老實,但起碼沒學壞,賺不賺錢,她也不是很在意,有吃有喝,有個屋頭擋風遮雨就行。
“我去看看雯雯準備的怎麽樣了,明天得送她去上學,新學校不知道她適應不。”裴土苟下樓忙活去了。
老太太看向老趙的宅子,她起身站在露台的邊緣,目光向著那邊掃了一眼。
在窗邊偷窺的五兄弟,立馬齊刷刷的縮回了脖子。
“嘶,好大殺氣啊。”
“肯定殺了不少人吧。”
“溫言帶來的,怕什麽?”
“咦,就是啊,我們怕什麽。”
“就是,老趙,看把你嚇的,丟不丟人。”
一旁的老趙,抱著手臂,拉長著驢臉看著五兄弟,這都能扯到他頭上?
……
半夜,吳庭昇睡醒,起來喝了杯保姆晾在床頭的白開水,來到其中一間滿是監控畫面的房間。
他看著其中三個畫面,那裡監控的,就是老趙那棟掛滿黑窗簾的那棟。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畫面良久,神情有些恍惚。
很少有人知道,那棟別墅裡的供品,就是他安排的。
甚至於,那棟別墅,仿若陰宅一樣的布置,也都是他安排的。
他常年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也是為了自己盯著,自己看著。
當年他遇到一個滿口科學道理的道長,那道長說,此地的問題,他解決不了,但是那棟之下,連接著別的地方,有神異,這裡一定會時不時的出現阿飄。
他兒子靈魂丟了一部分,他若是真想找回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便是他在這裡守著,自己呼喚,自己作為引路燈。
若是他兒子靈魂是丟了,那的確有一絲可能,可能會因為他的呼喚,他在這裡,他兒子的靈魂能自己從那棟別墅裡走出來。
當時那道長為了讓他相信這事其實非常科學,給他扯了一大堆什麽磁場啊,什麽三維四維,什麽量子力學之類的東西,試圖讓他理解。
他自己也見過幾個從裡面走出來的阿飄,他也請人查過,那幾個阿飄的確都是心裡有惦記的事情,也有人惦念著他們。
吳庭昇自然是信了這種話,今天他才明白,為什麽等了這麽多年,他兒子的靈魂卻還沒有走出來。
因為那部分靈魂不是丟了,而是被害了。
他看不到靈魂,卻能看出來他兒子的變化,只是看到他兒子變得跟以前一樣,他就知道,他兒子身上的那部分別人的靈魂沒有了。
他信任溫言,是因為他兒子這些年從來沒對誰另眼相看過,唯獨對溫言第一次見面就搭話,還願意聽話,這一次更是主動送畫。
他兒子畫的畫,都沒給他送過……
他伸出手,關了監控,關上門,將其鎖好。
出來的時候,碰到保姆詢問,他想了想。
“明天,我要回禹州,有些事情要處理下,有些人也要去走動下了,就有勞吳姨照看下這裡了。”
“好。”保姆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
神州東北角,雪山下的松林裡,一位頭髮半白的老人,駕著一輛馬拉著的平板車,行走在小路上。
他拿出個老款的直板手機,看著上面的新信息。
“摸到刺蝟,扎手,吊子不夠養傷……”
看完下面一段信息之後,老人眉頭微蹙,這意思是查到了禹州長豐集團,牽扯到其老總,查不下去了,再查就會引起對方警覺,現在的價碼,不值得冒更大的風險,也沒必要。
老人歎了口氣。
“嘿,婉君當年的不謹慎,還真成了回旋鏢,轉了這麽多年,扎到她身上了。”
他給諸葛婉君打了個電話,把這事說了一下,掛了電話之後,他便隨手將電話捏碎,丟入了小火爐裡燒掉。
然後輕輕揮動馬鞭。
“駕。”
吐著白氣的大馬,拉著馬車,開始加速,行出不過一百多米,小道上便再也沒了人影,人和馬車都不知所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