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照面的功夫,溫言都被搞沉默了。
剛才還好好的,但現在,他再傻也知道,這個**師的皮套之下,人換了。
整個奇跡世界裡,能符合這些描述的,只有設立者一個人。
溫言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這狗東西怕是從一開始讓楊海龍代替他成為NPC**師,就是為了等這一天。
烈陽部做事,規矩很多,限制也很多,但也有一些不算是明文規定的傳統。
比如,犧牲的戰友,那是一定要帶回去的。
客死異鄉,橫屍異地,乃是最淒慘的結局之一。
哪怕來的人不是溫言,是其他人,最後離開的時候,也是肯定會嘗試著將前面來的三位都帶回去。
這裡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時間太久太久,久到前面的三位,無論是誰,經歷了這麽長時間之後,都會有巨大改變。
同時,幾十年的時間,也足夠設立者對前面來的三位,有一個全方位的深入了解。
這種情況下,還是由溫言將人帶出去的話。
就算設立者跟楊海龍有些許不一樣的地方,也並不算是什麽破綻了。
而若是能被溫言帶出去的話,後續烈陽部的一系列東西,他也都能享受到。
說不定還真的讓他賽博永生了,到時候身體不行了,換個身體就完事了。
從墜入奇跡世界,化作電子人,降維之後,再次回到現世,就約等於完成了一次巨大的歷練轉變。
然後約等於從苦痛血肉之軀,一步進化到某種意義上永生。
順帶著,還能改頭換面。
這麽一想的話,這家夥玩得其實挺好。
不過溫言覺得,設立者應該不至於費這麽大勁,就是為了改頭換面,換個身份。
更大的概率,應該是他自己根本出不去的。
不然的話,他肯定早就出去遨遊世界了。
念頭疾轉之後,溫言什麽都沒說,因為他看到了臨時能力的提示,顯示的是無。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的情況,是根本不需要任何臨時能力針對設立者的。
溫言再看了看最後一句提示,然後他拿出了一個空的備用記錄設備。
這設備只有不到二指寬,一指長,上端有一個攝像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會議記錄儀。
為了保險起見,溫言的其他補給,都是好幾份,這個錄入設備,自然也是好幾份。
骷髏犬的核心狗頭,都能化作數據流,進入到其中一個設備裡,理論上,楊海龍也行,此刻重新變成**師的設立者,也依然可以。
溫言拿出設備,面色不變,仿佛什麽都不知道,無縫銜接上剛才的事情。
“這隻小狗都可以,看來是沒什麽問題了,只要有承載的實體介質,應該都是能帶出去的。
帶出去之後,讓烈陽部給你看著弄個假身體,到時候你想做什麽,你就自己去做。
我想,就算是總部長,也並不喜歡在犧牲名單上簽字。
烈陽部裡的人,恐怕也沒人喜歡帶著這種消息敲響你家的門。”
溫言感歎一聲,他也是這麽想的。
他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沒前面三位做的事情,他這次肯定沒這麽容易解決。
正好之前跟總部長聊過,讓張啟輝搞出來一個沒有意識,卻可以讓別人意識降臨的道兵。
現在這不正好有了需求,哪怕不執行前往大荒的計劃,道兵的事情也可以展開了。
到時候,搞出來一個楊海龍本來樣貌的道兵,讓楊海龍的意識進入其中。
一方面算是補全一點遺憾,一方面也算是完成一下測試。
再也沒有比這種意志堅定的戰士更適合的人了,因為他們出問題的概率是最低的。
這也正好,讓張啟輝來乾點正事,相信他是肯定不會拒絕的,好歹是張家的人,要說沒點榮譽感,他也不會這麽低調。
本來計劃的都挺好的,就是沒想到,最後時刻,會成這樣。
溫言一臉感慨,已經變成設立者的**師,也沒多想。
他的身軀化作一股數據流,源源不斷的融入到溫言手裡的設備裡。
等到那些數據流化作的七彩光芒,全部湧入設備裡之後,溫言露出一絲笑容。
左手中指的指甲在設備的接口處一劃,暴力撕開了後蓋,然後強行摳出來裡面的電池。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總共也沒花費兩秒鍾時間。
溫言拿著設備,看了半晌,任何反應都沒有。
提示說的沒錯,拔電非常好使。
對於一個電子人來說,他想要存在於現世,就必須要有一個媒介的。
哪怕他在沒身體的時候,可能可以遊走在互聯網上,那也不是憑空存在的。
光纖就是他來往的路,硬盤就是他歇腳的地方,防火牆就是一座座宅院的外牆。
他來來往往的地方,總是要有承載的。
溫言手裡的這個帶儲存的設備,被拆掉了電池之後,就是電子人的牢房。
而且,他手裡這個設備,為了保證皮實耐操,結構其實非常簡單,沒了電,將其當做一個U盤也沒什麽毛病。
溫言手握設備,將其掛在腰間,回頭再看了一眼奇跡世界,暗歎一聲。
也不知道楊海龍去哪了,還有那個被放逐的三號勇士在哪。
世界本來就已經在崩壞,隨著溫言帶走這位女勇士的遺體,又帶走了接口,就相當於在下坡路上狠狠的踩了一腳油門。
這個世界已經徹底沒救了,注定了要徹底崩潰。
他走出了世界,回頭望去,那裡的一切都像是按下了快進鍵,在混亂之中,不斷的坍縮。
從邊緣開始,一切都像是回歸到了最原始的數據流,數字和符號化作了洪流,一路向著中心倒卷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隨之融入到混亂和無序之中,當無序和混沌到了一定程度,又開始呈現出一種莫名的秩序感,混亂感都開始消散。
溫言目睹了奇跡世界開始徹底崩壞,他也感覺到,再不走,恐怕就很難走了。
他來的時候,是進入的奇跡世界,走的時候也是要從遊戲裡走出去的。
若是遊戲徹底崩了,無法運行,他恐怕也會有麻煩。
正在奇跡世界向中心坍縮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溫言終於看到了別的東西。
他在世界之上,地圖之外的地方,看到了一點點東西。
他凝神望去,看到那裡有兩個人。
他們就像是立於世界之上,隨著世界坍縮,一點一點的向下沉去。
溫言邁步踏空而行,行走在虛空之中,灰布自行舒展,化作一條長長的道路。
一路走近了,他才看清楚,一個就是設立者的長相,一個是三號勇者的長相。
可以看出來,這裡之前應該有很多東西,就像是一套房子。
但現在,這裡已經開始受到影響,崩塌毀壞了不少,讓他們徹底暴露在地圖之外的虛空之中。
溫言進入崩塌的房間裡,看到兩人。
兩人也看到了他,楊海龍一臉焦急。
“**師就是他!”
“我知道,他已經在這裡了。”溫言伸出手安撫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腰間的設備。
楊海龍和三號勇者一起松了口氣。
“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溫言拿出身上的一塊玉石,讓三號勇者進入其中。
他能看得出來,三號勇者其實是靈魂出竅狀態,他的靈魂被設立者扣押在這裡,應該就是那位變成植物人的哥們。
而楊海龍,是真的已經死了,他在這裡的,連靈魂都不是,只剩下依附於數據的意識。
當溫言收走了三號勇者,楊海龍看了看溫言腰間掛著的設備,明顯是連後蓋和電池都扣掉了,他心裡最大的擔心也就沒有了,此刻面對溫言的邀請,他反而搖了搖頭,後退了兩步。
“你走吧,我不想出去了。”
“啊?”溫言一怔。
“我現在的樣子,就是他。
他能借用**師的身份,無聲無息的跟我換了身份。
後面就一定還有別的後手。
他在這裡的時間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不知道他在我身上還做了什麽。
我不能讓他利用我出去,不然的話,所有人的犧牲都白費了。
這家夥是一個真正的玩家,這種家夥會把一切都當做遊戲。
我現在佔據的是他在這裡的身體,已經有零零散散的信息出現了。
我知道,他模擬過很多很多次。
肉身進入,會卡住進度,無法重啟的,其實就是他泄露出來的消息。
但卡住進度之後,就會因為真正的生命進入,給了他從這裡回歸現世的機會。
他唯一沒有模擬出來的,應該就是你吧。
最後時刻,被你看出來了。
我已經死了,靈魂也已經消散,此刻,我都不知道我的意識,究竟還有多少是我自己。
無論他做過什麽手腳,只要我跟著這個世界,一起崩滅,那什麽都白搭。”
溫言的手剛動了一下,楊海龍便忽然厲喝出聲。
“你不要動!也不要攔著我!”
溫言立刻停了下來,他沉默著看著楊海龍。
“我不能讓其他人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我已經知道,我裡面肯定有一部分不是我。
伱若是帶我出去,你就是神州的罪人!”
楊海龍說完這句之後,便再次後退,從破碎的房間裡一躍而下,躍向坍縮的世界。
溫言幾次都想要伸出手,可是楊海龍墜落的途中,依然用那堅定的眼神望著他,讓溫言都有些不敢與之對視。
隨著溫言看了一眼灰布,灰布便忽的一聲飛出,衝向楊海龍。
楊海龍伸出手,笑了起來。
下一刻,灰布就像是穿過了幻影,從楊海龍的身體裡穿過,什麽都沒抓住。
“我說過的,我就是他的後手之一,以後記住,做任務心得狠一點,不然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目視著楊海龍墜入浪潮,落入到坍縮的奇跡世界裡,溫言張了張嘴,硬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人家才是真正的戰士。
他不是。
楊海龍墜入坍縮的世界,身體都開始隨著浪潮一起,數據化,融入到洪流裡。
這個時候,他就愈發清晰的感覺到了。
向著世界之內望去,仿佛一瞬間,所有的NPC都望向了他。
那種眼神,他太熟悉了。
楊海龍感覺自己的意識裡,都仿佛出現了另外一個意識。
他大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狗東西,怎麽可能不做好萬全的準備。
原來所有NPC,都被你滲透過,他以正常方法,帶走任何一個,你都可以出去。
努莉雅也是你安排的對吧,可惜,你做的太過火了,努莉雅隻想徹底消失。
你把我也變成NPC,但有什麽用?
我進來的那一刻,我就沒打算活著出去。
我家人以後是烈士家屬,你呢?連你的名字都不會有人記住了。
跟我一起死吧,垃圾。”
楊海龍大笑著,看著那些眼神熟悉的NPC,跟他一起,卷入到洪流裡,與奇跡世界一起崩壞。
接口已經被溫言拔掉了,接口本身也帶走了。
此刻,這裡所有的布置,統統都是無用的。
唯一被帶走的那部分電子人本體,也已經被囚禁在儲存牢房裡,再也無法做什麽了。
絢麗的數據洪流,在這裡盤旋著,像是化作了一片銀河,不斷的向著中心坍縮之後,最終不斷的消融,最終一切都徹底消失。
而另一邊,溫言已經按照回家的路,從虛空之中走出,背著那位女勇士的遺體,回到了來時的遊戲房裡。
他回頭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彈出了一個報錯提醒。
桌面上,那個遊戲的圖標,都消失不見了。
他按響了這裡的警鈴,來到隔壁等著,很快,就有烈陽部的人出現。
經過檢查,那個服務器已經空了,不只是文件損壞這麽簡單,而是所有跟那個奇跡世界有關的文件,統統都憑空消失了,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溫言將唯一帶出來的遺體,交給烈陽部,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管了。
還有就是錄入信息的設備,也親手交到了總部長手裡,後面也不用他管。
唯獨那個扣掉電池的設備,還有裝著狗頭的設備,他自己留著。
溫言跟總部長說起這次發生的事情,楊海龍已經回不來了,他自己跳到奇跡世界裡,跟世界一起湮滅掉了。
三號勇者的靈魂倒是帶回來了,但長時間靈魂離體,也是個大問題,能不能活過來,也是未知數。
總部長見溫言情緒似乎不是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相信,我親自挑出來的人,肯定是堅韌不屈的戰士,也要相信他的判斷。”
“我知道,他其實已經算是那邊的NPC了,無肉身無靈魂,甚至那點意識,都不是完全屬於他……”
知道歸知道,可心裡卻總是感覺有些遺憾。
“他留下的話,記得交給他的家人。”
總部長暗歎一聲,他最不喜歡乾的事情,就是這個了,他倒是希望,烈陽部裡不用出烈士了。
可惜,這也只是個美好的願望,他能做到的極限,也犧牲少一點。
“張啟輝那邊,我們已經跟他聯系過了,已經開始有初步效果了,你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總部長看了一眼溫言腰間:“至於這個家夥……”
“總部長,你忘了?我是殯儀館的員工,我親自去送他上路。”
“另外一個,你說的那個狗……”
“那個狗頭,已經不是NPC了,它運氣好,被烈陽點化了,它屬於NPC或者野怪的部分,都留在那裡了。”
“你心裡有數就行。”
溫言帶出來的,一個純粹的遺體,一個靈魂,一個被點化的狗頭,還有就是被困在儲存牢房裡的設立者。
前面三個,都是以設立者的位格,不可能做手腳的。
唯一可能被做手腳的楊海龍,還有整個奇跡世界,都一起湮滅了。
電子人最後的一點生機,就在溫言腰間的設備裡。
溫言例行在這裡待了一天做觀察。
第二天,天色沒有亮,正是阿飄活躍的時間,溫言走出了烈陽部總部,請馮偉來開路。
他先是帶著那個設備,去了一趟冥河,在冥河裡洗了洗,洗乾淨了之後,出現在了久違的德城殯儀館門口。
館長拎著包子,喝著豆漿,正腳步輕快,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剛啃下一口熱氣騰騰的韭菜包子,一抬頭,就看到溫言站在大門口。
館長腳步一頓,手裡的包子,瞬間就不香了。
館長立刻環顧四周,警惕心拉滿。
看了十幾秒,確認好像沒什麽問題,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其實是真不想信邪,但不信邪不行啊。
自從溫言來了之後,殯儀館裡就沒安生過,每一次都是大事。
連大執都有!
但自從溫言開始劃水摸魚,乾別的事情去,都不來上班了。
嘿,殯儀館一下子就安生了,連個不太老實,晚上起夜的客戶都幾乎見不到了。
此刻看到溫言忽然出現,館長心裡都猛的一個咯噔。
他看了看手裡的包子,也沒胃口吃了,趕緊先收起來,快步走到溫言這邊。
“溫言啊,怎麽又來上班了啊,你受傷那麽嚴重,才歇了幾天。
你這樣不行啊,你這樣做,以後其他人還怎麽歇班?
你不能太卷了,再卷下去,其他人背後都該罵你工賊了。
趕緊回家歇著去吧,這個月有獎金,也有你一份!”
溫言有些無語,看著館長似乎有些緊張的樣子,他想了想,算了,館長年紀大了,還是說點館長愛聽的吧。
“館長,我是來開一次豪華爐,送個不知道算不算人的家夥走,不是上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