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安靜了下來,女人歇斯底裡的喊完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再發出聲音,只有隱隱約約的啜泣。
馮堯已經認出了這背影的身份了——這是之前陸明惜陸家大小姐鋪子裡的掌櫃。
怪不得這麽眼熟呢,他當初在鋪子裡見過,那次救了陸明惜,便是這個葉掌櫃拚命過來道謝。
葉掌櫃好端端的要去尋短見,想必是遇見什麽難處了。
他原本是不想多事的,但是這到底是陸家的下人,想到之前陸二姑娘還幫自己裝神弄鬼詐出了馮天佑的真話,幫了他的忙,他又想著問問清楚葉掌櫃到底遇見了什麽難事,他能夠幫著想想法子。
只是他還沒動,裡面的葉掌櫃已經哭起來了,他不僅哭,哭的還比自己的媳婦兒還要傷心幾分:“我能怎麽辦?!我也知道你們無依無靠以後日子艱難,可,可我難道真的能聽他們的話去換了藥材?!大小姐對我們這麽好,還給我們的孩子放了奴籍,我們如果這麽做,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女人的哭聲聽不見了。
馮堯卻皺起眉頭滿臉詫異-——換藥材?對了,陸明惜的那個鋪子是藥材鋪,葉掌櫃管的也是這個嫁妝鋪子,他說換藥材.
難道是要去換掉陸明惜的嫁妝鋪子裡的藥材嗎?
馮堯又不是什麽蠢人,事情聽到這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女人此時的聲音又大了起來:“你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也知道大小姐對我們恩重如山,但是難不成這恩情能當飯吃?現在我們一家子老小都指望著你了,娘的病還能拖嗎?大妞的嫁妝要不要置辦?你要忠心我不逼你,可現在只有兩條路擺在咱們跟前!再說,你換了藥材,難不成大小姐就要出事了?”
她是個潑辣的,揪著葉掌櫃的衣裳,把葉掌櫃拽了個趔趄險些栽倒。
葉掌櫃低垂著頭渾身都不是滋味,緊緊攥著拳頭,想要發火,半響才惱怒的問:“你知道什麽?!我到現在這一步,都是大小姐給的我機會!換藥材,若是只是簡單的換藥材,人家給你兩千兩銀子?!你動動腦子,這根本就是衝著大小姐來的,肯定不懷好意。你卻偏偏貪心,把那銀子給接下了,不僅接了,你還去置辦了宅子,你這是要我的命!”
葉娘子險些把牙齒都給咬碎了。
她辛辛苦苦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自家?
可現在葉掌櫃卻半點不領情。
她懶得跟葉掌櫃廢話,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扯你娘的臊!你別跟我在那兒王八念經了,我只知道,你兒子要娶媳婦兒,你女兒要準備嫁妝,這樁樁件件都是錢,睜開眼睛都是銀子,現在好容易有了這些銀子,你別指望我退回去,若你真要鬧,也不必你自己去尋死了,你找根繩子,直接把我們一家子都給勒死!你來!”
葉掌櫃哪裡下得了手?
家裡這上上下下的,上有快七十的老娘,下有十**的兒女。
他拍著大腿不發一言。
馮堯的手原本都已經是放在了門把手上了的,但是聽完了全程,還是默默地將手拿開了。
他挑了挑眉,想了想,徑直去了韋家。
上回他救過陸明惜,所以知道陸明惜如今是不在陸家而在韋家的,因此找到韋家也十分順利。
消息傳到韋太夫人這邊的時候,太夫人正在跟陸明薇和陸明惜說話。
陸明薇是來跟太夫人說馮家發生的事兒的,太夫人嘖了一聲,對於這件事也是十分的感慨。
養子比親子優秀實在太多,馮夫人心裡定然是不平衡的,越是如此,她便對著馮天佑越是要求極高,這樣一來二去的,馮天佑心中早已經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這種情況,出事其實也是遲早的事。
只是事情牽扯到一個無辜的小女兒,韋太夫人想一想便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陸明惜倒是覺得馮堯已經做的仁至義盡。
其實馮采薇出事,馮家對他喊打喊殺,他也不曾辯駁過什麽,他真的不知道馮天佑跟這件事有關嗎?怕是不見得的,連中三元的人怎麽可能會是個傻子?
只是他大約是也在糾結到底是該怎麽辦罷了。
正說著馮堯,就聽說馮堯來求見陸明惜,太夫人詫異的看了陸明惜一眼。
雖然馮堯救過陸明惜,但是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來往,不知道怎麽馮堯竟然會上門來求見。
陸明惜自己就更震驚了。
她不由得看了陸明薇一眼,按理來說,就算是找,也該找陸明薇道謝才是啊,他是不是找錯人了?
只是人家都已經上門來了,而且陸明惜此時本來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便大大方方的去花廳見客。
一見面,陸明惜便先跟馮堯謝過了前些天的救命之恩。
馮堯笑了笑搖頭,等到落座之後,才跟陸明惜說:“倉促之間冒昧打擾陸大小姐,是有一件事想要跟陸大小姐說一聲,讓您心裡有個準備。”
陸明惜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馮堯咳嗽了一聲,輕聲把今天在寶鼎樓遇見葉掌櫃和聽見的那些對話說了,開門見山的說:“我想著,他們怕是有什麽事,所以跟你說一句,你也好心裡有個準備,別到時候被打個措手不及。”
若是馮堯不說,陸明惜還真的得被打個措手不及。
葉掌櫃是她最得用的掌櫃,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之前準備賣鋪子的時候,陸明惜還把葉掌櫃孩子的奴籍都給放了,打算帶著他們一道到登州去。
對於這種用了這麽多年的老人,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們有一天會在藥材上頭動手腳的。
她垂下眼簾,片刻之後才抬頭謝過了馮堯:“多謝馮大人提醒,換藥材只怕不是中飽私囊,以壞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