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靜吃了一驚:“什麽?”
“別看她斯斯文文,其實比男人還要心狠手辣,死在她手下的經理也不止一個兩個了,凡是跟她鬥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董事長很信任她,雖然她不是嫡系。”
Gigi沒想到談靜是舒琴親自招進來的,因為談靜的職位太低了,人力資源部隨便一個人就能面試。談靜對舒琴的印象也挺好的,短短幾次接觸,隻覺得她jīng明能gān,完全想不到她竟然有個綽號叫“虎姑婆”。
舒琴剛一坐下來,還沒點單,就接到聶宇晟的電話。他知道這個時候正是她午休的時間,所以單刀直入地問:“有時間出來一下嗎?”
“什麽?”
“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有點事qíng想跟你談。”
“好,我馬上下來。”
舒琴站起來就匆匆往外走,搭電梯下樓,遠遠就看到聶宇晟的那部黑色別克。他也已經看到了她,所以下車來替她打開車門。
車裡空調開得很大,可是他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神色也不太對勁。她認真打量他一眼,問:“怎麽啦?”
“我父親的體檢報告出來,肝部有個腫瘤,活檢結果是惡xing。”
聶宇晟說完,有點茫然地看著前擋風玻璃,寫字樓前廣場上,大理石地面反she著白花花的陽光,噴泉水珠在烈日的照耀下,愈發顯得刺眼。他手抓著排檔,攥得很緊,手心裡全都是汗。舒琴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安慰。
“以前總覺得他有很多事qíng對不起我,可是現在想想,我有很多事qíng,也做得非常過分,他卻沒有怪過我。”
“別難過了,現在醫學手段昌明,先抓緊時機治療。是要動手術嗎?”
聶宇晟輕輕搖了搖頭:“早上報告一出來,肝膽的幾位專家就會診過了,那個腫瘤的位置太糟了,正好在動脈上,不能手術,只能保守治療。今天入院,開始放療和化療。”
舒琴知道他心神俱亂,所以很直接地問:“我能幫到你什麽嗎?”
“我父親有很大一個遺憾。我和前女友分手之後,一直沒有再jiāo過女朋友,也沒有打算結婚。”聶宇晟抬起眼睛來看著她,“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你是說演場戲給伯父看?”
“我父親說過,他不需要我隨便找個女人,用婚姻來敷衍他,這樣對我不公平,對我未來的太太,也不公平。我也是這樣覺得的,這幾年來,我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生活的目標,你說不願意回家,因為屋子裡靜得像墳墓,而自己像個未亡人,其實我也是一樣。但是過去的一切終究會過去,那個人,我會努力把她忘記,我想試試,能不能愛上你。”
舒琴自嘲地笑笑:“聶宇晟,你為什麽就一廂qíng願地認為,我會願意讓你試?”
他沒有回答。
舒琴毫不客氣地說:“我替你說了吧,因為你明明知道,我愛的不是你,是別人,這樣你心裡不會有愧,因為你根本沒有辦法,再愛上別的女人,你還是愛你那個前女友。”
“我很抱歉……我把感qíng想得過於純粹,把事qíng想得過於簡單。因為你以前常常說,聶宇晟,如果沒有辦法了,如果等不下去了,如果真的覺得絕望了,那我們就湊合過一輩子吧,總比跟別人結婚,害了別人好。現在我想試一試,如果你願意,請給我這個機會。”
舒琴看著他:“你不打算等了?你覺得絕望了?”
過了足足有半分鍾,他才說:“是。”
他說這個字的時候,仍舊低垂著頭,聲音很輕,可是雙手攥成拳頭,仿佛說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道傷口,致命的傷口。舒琴追問:“為什麽?除了你父親的病,還發生了什麽事?”
聶宇晟並沒有回答她。
下車之後,舒琴眼前一直晃動著這一幕,很多時候她都絕望了,很多時候她都勸自己算了吧,從此就真的放下吧。可是聶宇晟不一樣,她總覺得他或許會永遠等下去,等著他那個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前女友。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給盛方庭,他大約還在辦公室,不太方便說話,所以電話一接通,語氣就非常禮貌和客氣:“你好!”
她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聶宇晟剛剛跟我談過,希望我成為他的女朋友。”
盛方庭隻沉默了數秒,旋即問她:“那麽你自己的意見呢?”
舒琴突然大怒:“我有自己的意見嗎?你任何時候有問過我自己的意見嗎?到現在你來問我自己的意見!我的意見就是你最好滾到地獄裡去!”她罵了一句髒話,把電話給摔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愛一個人會愛這麽久,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等一個人會等這麽久。很多專家說,愛qíng不過是腎上腺素和多巴胺,時效最多有三個月,三個月後這種激素停止分泌,愛qíng自然也就沒有了,轉化成友qíng或者其他更持久的習慣。而聶宇晟卻保持一個固執的習慣,等著一個渺茫微弱的希望,哪怕那個希望他自己都知道,永遠不會再來了。她沒有聽說過那個女人的名字,也沒有見過那個女人的照片,聶宇晟從不對她談起她,就像她很少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前男友。但她知道聶宇晟仍舊愛著那個女人,他把她深深地藏在他自己的心底,就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現在他說,他要試一試,能不能愛上別人,然後,請求她給他這個機會。
她卻不知所措了。
也許他是真的想試一試,她卻覺得,這樣突兀的改變,還不如原來的樣子。原來他們是朋友,是知己,可以靜靜地喝一頓酒,也可以在天台上,說幾句知心話。他們一度靠得很近,不是qíng人的那種近,而是心靈的。因為他也知道,她在絕望地愛著一個人,和自己一樣。
她覺得自己需要休息,把這一團亂麻似的思緒理一理,重新冷靜理智地考慮。
手機“嗡”地一響,是短消息。
聶宇晟發來的,他說:“對不起,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太自私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仍舊是好朋友。”
她猶豫地沒有回復他這條短信。
等她把車子開到家的時候,遠遠就看到盛方庭的車停在前方。其實從公司到她住的這裡,距離並不太近,他一定是接完電話就趕過來,所以才會比她早到。他素來非常小心,這樣冒險開車過來,其實已經是在向她表明一種態度。
她覺得十分沮喪,知道自己一定會再次被他說服。
到了晚上的時候,她買了水果和花籃,去醫院看聶東遠。朋友的父親病了,也應該去醫院看看。聶東遠住在貴賓病房,條件相當不錯,聶宇晟也在,看到她來,也並沒有太意外,接過她手中的水果花籃,說謝謝。
聶東遠氣色還好,他也知道兒子有這麽一個朋友,是在美國的時候認識的。起初他還以為兒子跟這個女人有點什麽,但是找人查了查才發現,兒子跟這女人雖然有來往,甚至還留這女人在自己家過夜,但完全只是朋友關系。
“小舒,坐吧。小聶,你招呼一下,把龍井泡一杯給她嘗嘗。可憐我的雨前,醫生不讓我喝茶了,我帶到醫院來,就招呼好朋友。”
舒琴笑著說:“等伯父好了,我送伯父一點碧螺chūn,我們有個同事是dòng庭東山人,家裡自己炒的碧螺chūn,可香了。”
“哎喲,聽著就饞人。”聶東遠說,“晚上吃的是素菜,本來就覺得沒吃飽,正饞著。你又一說茶,更饞了,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原來茶也是饞人的。”
他們兩個說著話,聶宇晟就把龍井泡了一杯,放到了茶幾上。舒琴拿起來一看,茶色清亮,嫩芽根根豎在杯中,真是上好的龍井。聶東遠還興致勃勃跟她講:“其實龍井用這種玻璃杯泡最傻了,不過醫院裡沒有好茶具,將就一下。等我出院了,請你去家裡喝茶,到時候我們用粗瓷大碗泡你的碧螺chūn,那才是正宗喝法。”
“伯父果然見識廣博,粗瓷大碗泡碧螺chūn,是有典故的。”
“那當然!碧螺chūn就是講究用大碗喝的。茶極細,器極粗。”聶東遠說,“聶宇晟都不知道,沒想到你知道。”
“聶宇晟就是個書呆子,在美國的時候,他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圖書館,就琢磨心臟啊血管啊,哪會有閑心鑽研這個。不過只要打電話給他,說做了土豆燉牛ròu,他跑得保證比兔子還快。”
聶東遠哈哈大笑,似乎笑得很開心:“這小子像我,我小時候最饞牛ròu,不過那時候牛是生產隊的重要資產,逢年過節也沒有牛ròu吃的。不過有一年夏天的時候,天氣特別熱,就把幾頭牛牽到河裡去,水牛……水牛你知道嗎?”
舒琴點點頭。聶東遠說:“水牛到了下午晌的時候,特別熱,就會把它們牽到河溝裡,讓它們泡一泡水。那時候生產隊特別忙,放牛的人把水牛的繩子系在岸邊一棵榕樹上,然後就下田掙工分去了。掙工分你們又不懂了,生產隊是憑工分給口糧給錢的。這個放牛的人心貪,想掙兩份工分,就把牛繩往樹上一系,人就下田去了。結果沒想到其中有頭牛,泡水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被繩子給絆著了,掙扎了半天越絆越緊,最後困在水裡,硬生生給淹死了。等到放牛的人回來一看,淹死了一頭牛,哎喲,不能làng費啊,天氣又熱,趕緊把全隊的人都招呼來了,把牛從水裡抬起來,殺掉剝皮,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塊牛ròu。”
聶東遠講得眉飛色舞:“我們家也分了一塊,在水裡泡過的,怕壞,當天晚上就燒了吃了。那個牛ròu香的,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牛ròu,從此就覺得,牛ròu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聶宇晟有點詫異,他只知道父親出身農村,小時候受過很多苦,卻從來沒聽他描述過。父親常常樂意講的,是他自己從倒騰販賣礦泉水起家,到後來做投資,做實業,做地產,在香港上市,成就今日的商業帝國。
接晚班的醫生來了,特意到病房來打招呼。聶宇晟走出去跟他說話,聶東遠卻突然問舒琴:“那小子向你求婚啦?”
舒琴嚇了一跳,趕緊說:“沒有。”
“沒有就好,我真怕他因為我一病,就隨便找個女人結婚。”聶東遠說,“哪怕他向你求婚呢,你也別答應他,他那個彎還沒轉過來呢,該忘記的人不忘記,哪怕再jiāo往個天仙,也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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