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宇晟被她這半嬌半嗔的口吻說得一陣陣起jī皮疙瘩,等吃完飯走出來,舒琴自然上了他的車,輕快的向眾人揮了揮手:“我們先走啦!”倒是聶宇晟,還規規矩矩向舒琴的小姨姨父道別,才繞到駕駛室去。
他一邊系上安全帶,一邊對舒琴說:“下不為例啊,我還以為你叫我出來救命,沒想到是撒大謊。”
“撒大謊也是為了救命啊。”舒琴一臉的笑意在傾刻間都沒有了,委頓在副駕的位置上,“我快被他們bī死了。”
“上次讓我冒充你哥哥,這次讓我冒充你男朋友,下次這樣的事qíng別再找我了。我這個擋箭牌偶爾用用可以,用多了會被拆穿的。”
舒琴歎了口氣,聶宇晟這才看了她一眼,問:“怎麽啦?”
“我快堅持不下去了。”舒琴將臉埋入掌心,“聶宇晟,告訴我,這麽多年,你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他的眼角跳了跳,卻不自然的笑笑,說:“什麽堅持不堅持,我是沒遇上合適的人,再加上跟我爸賭氣,其實我早就……”他稍稍停頓了一秒,說,“早就無所謂了,真要遇上一位好姑娘,我就結婚。”
舒琴將手放下來,瞥了他一眼,說:“你這才是撒大謊。”
“是真的。”
“那我是一個好姑娘,你肯跟我結婚嗎?”
聶宇晟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只是說:“你都堅持這麽多年了,怎麽會嫁給我。”
“我快等不下去了。”舒琴憂鬱的說,“有時候我都覺得我不是愛他,我只是習慣了等在那裡。”
聶宇晟並沒有說話,他有一點兒恍惚,或許他自己也早就不愛談靜了,他只是習慣了等待。可是這個習慣總讓他在心裡有個地方,隱隱作痛。
把舒琴送到家,她還鄭重的跟他握手:“今天的事,謝謝你了!你真是無敵好用的擋箭牌,一表人才,職業又體面,相親的誰見了你,都自慚形穢。聶醫生,下次他們要是再bī我相親,你一定還要來救我。”
聶宇晟習慣了她嘻皮笑臉的胡說八道,只是微微一笑。
第二章(3)
他和舒琴是在美國認識的,那大概是他生命裡最漫長最無助的一段時光。聶東遠反對他學醫,得知他要出國的時候簡直勃然大怒,一分錢生活費也不給他,而且把他所有信用卡附卡都停掉了。但他成績優秀,拿到獎學金,還是走了。
異國他鄉自然有很多不適應,何況他幾乎是逃到美國去的。水土不服,而醫科的課業又十分繁重,初到美國他就大病了一場,保險判定他需要支付幾千美元的費用,那時候對他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用獎學金支付完這筆費用後,他就沒有生活費了。所以病還沒有好利索,他就開始利用假期打工,就是那時候認識舒琴的。
在美國的中國學生其實也分幫派,一般大陸的學生是一幫,台灣的學生是一幫,香港的學生是另一幫。而大陸的學生裡面,又因為地域的關系分成很多小團體。他跟舒琴不是老鄉,只是初到美國的時候在聯誼會見過一次面,也沒說過話。
那天他替老美剪糙坪,波士頓的夏天並不熱,可是剪糙機嗡嗡響,而他前晚在圖書館剛熬了一個通宵,隻覺得這躁音吵得心神不寧,不知怎麽回事,剪到一半眼前一黑,人就暈了。倒把雇傭他的美國白人夫婦嚇了一大跳,怎麽喚都喚不醒他,正巧舒琴住在隔壁,隔著後院的籬芭看見了這一幕。舒琴本來不yù多管閑事,但一想畢竟都是中國人,還是自告奮勇翻過了後院的籬笆,跟那對白人夫妻一起將他抬進了屋。是舒琴拿定主意不送急診室,她知道美國的急診室越少去越好。於是從冰箱拿了塊冰敷在聶宇晟的額頭上,沒過幾分鍾,他果然悠悠醒轉。
從此舒琴的口頭禪就是“聶宇晟你欠我一個人qíng。”那時候舒琴正與男友偷偷同居,還瞞著國內的父母。舒琴家裡的條件不錯,她的父親是內蒙一個著名的礦老板,發跡之後把女兒送出國念MBA。後來得知她竟然結jiāo了一個美國籍男友,試圖留在美國,保守的舒家父母都沒法接受,直接用計將她騙回國內,就把她護照給撕了,找關系既不讓她補辦護照,也再不讓她出國去。
聶宇晟之所以跟她走得近,一半是因為在美國的時候,多承她的照料。那次聶宇晟暈過去,就是因為貧血。他挑食,原先在中國家裡的時候,如果菜不對胃口,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混過去,何況在美國,手頭又拮據,成天就麵包之類的打發日子,偶爾去中國超市買幾盒泡麵,都算改善生活。舒琴雖然自幼嬌生慣養,可舒家媽媽是個特別賢惠的女人,抱著會做飯的女人才嫁得出去的傳統觀點,硬生生把舒琴bī出來能做得一手好菜。在美國的時候,舒琴自己開夥做飯,就經常叫聶宇晟去打打牙祭什麽的,當然聶宇晟也並不白吃,常常幫她改改paper什麽的,舒琴雖然念的是商科,可是整個學校校風嚴謹,功課也是不輕松的。
聶宇晟之所以跟舒琴走得近的第二個原因就是同病相憐,兩個人都有一個霸道保守而且說一不二的bào君父親。舒琴被騙回國內之後曾經給聶宇晟打過一個漫長的電話,在電話裡泣不成聲,而他,只是無能為力。後來等他也回到北京,那時舒琴已經跟家裡人奮鬥了好幾年,毅然出走直奔北京,找了份沒滋沒味的HR工作,雖然不回家,可是也不結婚。氣得老父成天chuī胡子瞪眼,僵持了這麽多年。
大約因為這種身同感受,所以聶宇晟唯一的異xing朋友就是舒琴。舒琴偶爾帶幾罐啤酒過來找他,兩個人坐在天台上喝酒,看著不遠處長街上熙熙如流的車燈如流。舒琴總是*欄杆上,慢慢的唱:“愛qíng它是個難題,讓人目眩神迷……”那時候他總是微笑不說話,兩個人通常只是各人喝著酒,想著各自的心事。舒琴酒量很差,可是喝醉了也不鬧酒,就在他的客房裡乖乖睡一晚,第二天爬起來,生龍活虎的上班去。
舒琴的家裡盯了舒琴這麽幾年,可能也有點絕望了,並不要求她再回內蒙。而且舒琴的幾個姨媽都在北京,開始輪流給她介紹男朋友,都是些品學兼優的大好青年,可是舒琴能推就推,像昨天那種qíng況,可能是實在推不過去了,才撈出聶宇晟當擋箭牌。
聶宇晟沒想到第二天還能見著舒琴。他倒是很少上班時間見到舒琴。她穿得像所有OL一樣,jīng致又得體。她在護士站問到聶宇晟的值班室,一聽說她要找聶醫生,好幾個小護士都不由得扭過頭盯著她看。聶宇晟見到她也十分驚詫,一問,才知道她的頂頭上司,一位台灣派過來的副總,心*突發,送到他們醫院來了,昨天晚上整夜都在急診觀察室,今天希望能夠住院動手術。眾所周知,他們醫院的chuáng位十分緊張,所以舒琴特意過來請托他。聶宇晟沉吟片刻,說:“住貴賓病房吧,只有那個有空房。”
一聽見他這樣說,舒琴就飛快向他使了個眼色,聶宇晟沒辦法,隻好站起來跟她出去,一直走到安全樓梯那裡,舒琴才告訴他:“貴賓病房的話,保險不給報銷,你想想辦法。”
“那也沒辦法,我們醫院的手術都要排期的,在他前面,還有許多病人在排隊。”
“考慮一下兩岸關系嘛!”
“是啊,所以我說可以安排到貴賓病房。”
舒琴有點哭笑不得,說:“你真是個死腦筋!”她素來知道聶宇晟的個xing,他是非常直截了當,而且在醫學院呆久了,其實挺簡單的,不怎麽太*長處理人qíng事故。沒接觸的人常常覺得他為人冷漠又清高,實質上他是不怎麽太會跟人打jiāo道,尤其是複雜的人事關系。
舒琴歎了口氣,說:“算了,我想想別的辦法吧。”她心事重重,懶得再走過去搭電梯,轉身就朝樓梯下走去。她今天上班,長卷發高高的束成馬尾,顯得gān脆利落。她意興闌珊的一步步往下走,樓道裡並不明亮,她一步步走到那暗沉的底下去,聶宇晟沒來由突然覺得心軟,在他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喂”了一聲,很沒有禮貌,也沒有叫她的名字,只是很衝動的,想要阻止她。
舒琴扭過頭來看他,他這才覺得自己十分失態,所以勉qiáng笑了笑,說:“算了,我再替你想想辦法吧。”
最後他去跟方主任說,說是自己家的一個親戚病了,想盡快排期手術,請方主任幫忙。因為他從來不向科室開口提任何要求,這種人qíng請托更是破天荒地第一次,所以方主任很痛快的答應了,讓人安排了一個chuáng位。
舒琴一直站在走廊裡等消息,聽到他從方主任辦公室出來說有chuáng位了,頓時眉開眼笑,說:“聶宇晟我欠你一個人qíng,我晚上請你吃飯。”
聶宇晟說:“吃飯就不用了,你以後少找我麻煩就行了。”
“吃飯一定要的!你以為我會一直欠著這個人qíng不還嗎?咱們吃飯,吃完就算兩清!”
聶宇晟沒有辦法,隻好點頭答應。
舒琴對吃很講究,而且聶宇晟又是個挑食的主兒,她請客選的地方還不錯,菜好吃,環境也安靜。吃飯的時候聶宇晟才知道為什麽舒琴這麽著急甚至來找他托關系進醫院,原來這個副總不僅是她的頂頭上司,而且是董事長的一個親戚。
“公司的重要主管不是台灣人就是外國人,我特別受排擠。可是他們越排擠我,我越想做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看看。我不算這位副總的嫡系,可是這次我幫了他這麽一個大忙,連我們董事長,也格外見qíng。所以,今天要好好謝謝你!”
聶宇晟沒想到這中間還這樣複雜,醫院雖然也有各種人事關系,可是醫院畢竟是個憑技術吃飯的地方,尤其方主任又是個唯人才是舉的老牌知識分子。只要技術好又勤奮好學,科室主任就喜歡他,他肯幫助別人,科室其它同事也喜歡他。他對病人好,病人和家屬也就十分信任他。正是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環境,讓他循規蹈矩的生活,平靜而無波。
他明白舒琴為什麽堅持,因為自己也是這樣的執拗。聶東遠不止一次表達想讓他回去學著管理公司,可是他只是深表厭惡。他離開家庭,希望自己能夠憑著雙手獨立。因為那個家曾經給自己帶來的傷害,所以希望以這種方式,脫離自己厭惡的一切。
舒琴比他更不容易,一個女孩子放棄安逸的環境,在外頭闖dàng,自然比他更艱難,所以他舉杯:“來,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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