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司機在底下等。回家吃晚飯好不好?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我出來的時候平平在睡午覺,現在他該醒了,再不回去,他該鬧著找我了。”
提到孩子,聶宇晟這才站起來,很順從地跟著她下山。談靜卻非常擔憂,她覺得聶宇晟的這種狀況不太對,簡直像夢遊似的。她讓他上車他就上車,她讓他穿外套他就穿外套。談靜在車上給舒琴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找到聶宇晟了,問她要不要過來跟聶宇晟談一下。舒琴遲疑了片刻,說:“你們現在在哪兒?”
“回聶家大宅那邊去。”
“我過會兒過去。”
回到家裡,孫平果然早就醒了,一見聶宇晟跟談靜一塊兒回來了,說不出的高興,立刻就奔到玄關處,說:“聶叔叔抱!”聶宇晟把他抱起來,李阿姨說:“剛剛在花園裡玩,看這一身沙子。”
孫平卻急著告訴聶宇晟:“花園裡有蝴蝶,還有螳螂!”
“你認得螳螂?”
“當然認識,它是綠色的,還有兩隻長著鋸齒的爪子!”
“跟叔叔洗澡去好不好?”
“好。”
談靜看到聶宇晟開口跟孩子說話,這才覺得稍微放心了些,她問:“能洗澡嗎?”出院之後怕傷口感染,都是拿熱毛巾給孫平擦一擦,但聶宇晟沒回答她,抱著孫平上樓去了。李阿姨忙著去找浴巾,談靜拿了孫平的衣服,擱在浴室外頭,隔著門聽見水聲嘩嘩,聶宇晟跟孩子一句句在說話。說的都是些沒要緊的事,孩子絮絮地告訴他,花園裡有多少種昆蟲,都有些什麽花,哪朵花是早上開,哪朵花只有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開……聶宇晟對孩子總是挺耐心,不論孩子問什麽,他都肯答。
談靜在外邊聽了一會兒,躡手躡腳走出來,打了個電話谘詢了一下喬律師,然後告訴李阿姨自己要出去一趟,待會兒舒琴會來,多做幾個菜,留舒小姐吃晚飯。
李阿姨都被鬧糊塗了,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談靜卻已經急著出門去了。
她著急的是找孫志軍,回家卻發現屋子裡空dàngdàng的,雖然還是一樣的亂,但孫志軍不在家。她又找到小館子裡去,老板說今天孫志軍沒有來。談靜急了一身汗,就想不出來上哪兒去找孫志軍,最後還是小館子的老板告訴她,街後的一條巷子裡有個棋牌室,孫志軍經常在那兒打撲克,讓她去那裡看一看。
談靜找到棋牌室去,沒見到孫志軍,卻見到了上次被孫志軍打斷鼻梁的那個馮競輝。一見了是她,棋牌室裡幾個打牌的人似乎個個都認識,就有人起哄:“馮競輝,快看!那不是孫志軍的老婆!”
“果然漂亮啊!”
“嘿!你小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òu!當初竟然五千塊錢就想睡別人老婆!怪不得孫志軍把你鼻子都打歪了……”
“你們胡說什麽!”馮競輝惱羞成怒,“別胡說!”一邊說一邊就往外走,但棋牌室只有一個門,他側著身子從談靜旁邊溜走了,似乎唯恐她叫住自己盤問。
談靜沒有理會他,只是問那些人:“孫志軍在嗎?”
那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有個人告訴她:“孫志軍早就不在這兒玩了,他天天在藍夢網吧裡玩遊戲!”
“謝謝!”
談靜從烏煙瘴氣的棋牌室出來,又在路邊問人,才找到藍夢網吧。網吧裡同樣烏煙瘴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抽煙,那氣味也挺難聞的,談靜找了一遍,終於在角落裡看到孫志軍,他正在玩遊戲,罵罵咧咧,桌子上還放著一盒吃了一半的盒飯。談靜在他旁邊站了好一會兒,他才一回頭看到她。
孫志軍大約很吃驚她會找到這裡來,但他也沒太在意,拿著盒飯就站起來:“老板,我老婆來了,讓她給錢。”
談靜不yù多事,掏出錢來算了上網的錢。孫志軍一邊走一邊撥拉著吃盒飯,走出網吧把空飯盒往垃圾桶裡一扔,才問:“說吧,你又有什麽事找我?”
“你答應盛方庭什麽了?”
“喲,來興師問罪啊!我答應他什麽,關你屁事。”
“你要多少錢?”
“我不要錢,我就喜歡看著姓聶的倒霉!”
談靜沒有辦法,從包裡拿出一張紙:“你把這個簽了,我給你十萬。”
孫志軍接過去一看,是離婚協議,他yīn沉沉地笑了一聲,說:“談靜,十萬塊錢你就想打發我?”
“那你要多少?”
“五百萬,少一分錢都不行。”
談靜連眉毛都沒動,很gān脆地答應了:“行。支票我帶來了,馬上開給你,你把這簽了。”
孫志軍愣了一下,談靜已經取出支票和私章,說:“錢存在銀行裡,你自己去取。現金支票,即付即兌。這是平平的錢,我原本是不願意動的,但現在不動不行了。”她找到路燈下更亮一些的地方,認真地把包包墊在膝蓋上,一筆一畫把支票填好,然後站起來,伸手遞給孫志軍,“一手jiāo錢,一手簽協議。你說過的話,總會算數吧?”
孫志軍被她這麽一擠對,愣了半天才說:“我不離婚。”
“你不願意簽?行,我找律師來,你現在不願意簽字離婚也可以,我還是給你五百萬,你放棄對平平的監護權。”
孫志軍這才明白她真正的目的,他冷笑一聲:“談靜,你就這麽想幫姓聶的?”
談靜沒有吭聲,孫志軍知道她的脾氣,又挖苦了一句:“行啊,過河就拆橋,現在闊了,拿錢打發我!學得跟姓聶的一樣了,你們除了有幾個臭錢還有什麽?你想一腳蹬開我,沒那麽容易!”
談靜卻絲毫沒有被激怒,她說:“孫志軍,我們當初是有過協議的,我不願意把協議拿出來,就是覺得你幫過我的大忙。在協議裡,我們約定從結婚即日就分居,今天我問過律師了,分居滿三年就可以離婚,這是婚姻法有規定的。只要上了法庭,我把那份協議拿出來,自然會判我們離婚。正因為當初你幫過我,幫過平平,所以後來我一直替你還賭債,現在你要這麽多錢,我也願意給你。你為什麽非要bī著我去找律師,把事qíng鬧到法庭上去?”
孫志軍狠狠一腳踢在垃圾箱上,說:“臭娘們兒!你想就這樣甩了老子,老子跟你沒完!”
聽到他罵人,談靜反倒笑了笑,她說:“孫大哥,當初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並不是這個樣子。從前你通qíng達理,又古道熱腸,遇上誰有事,你都願意幫一把。那天晚上我暈在街邊上,也是你送我進的醫院,幫我墊的醫藥費,還買了糖水煮jī蛋給我吃。從前老鄉們都說你是個好人,誰有事都願意找你,因為你肯幫忙,你連上街買菜,都會替隔壁腿腳不便的大娘帶一把蔥回來……為什麽你這幾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為什麽你非要把當初給我的那種印象,全都破壞掉?”
孫志軍愣了一下,談靜說:“你考慮一下吧,東遠馬上就要開股東大會,我希望在此之前解決問題,不要再找律師跟你打官司離婚。”
她轉身就走,走了很遠忍不住回頭一看,孫志軍還站在路燈下,望著那個垃圾箱發愣。
第二十七章離婚
談靜這件事qíng雖然沒有完全辦成,但她知道孫志軍沒別的辦法,她手頭的協議拿出來,婚姻關系幾乎可以自然解除,孫志軍對孫平的監護權,當然也就不存在了。
她回到家裡,舒琴已經來了,而且明顯已經跟聶宇晟談過話,兩個人面色沉重地坐在客廳沙發裡,連孫平也不鬧騰了,乖乖坐在一邊玩平板電腦。看到她進門,孫平很高興地叫了聲“媽媽”,客廳裡的兩個人都回頭看了她一眼,舒琴站起來跟她打了個招呼,聶宇晟卻坐在那裡沒有動。
談靜說:“我去找過孫志軍了,也打電話問過喬律師了。我可以跟孫志軍離婚,當初我們簽有分居協議,即使上法庭,也會判決我們離婚的。”
舒琴這才松了口氣:“好,我們用投票權否掉慶生的提案。”
聶宇晟一直沒有做聲,舒琴說:“我沒想到盛方庭會做得這麽絕,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對東遠集團有些想法,我也一直挺注意,但總覺得他會在適當的時候收手。之前我猶豫過,但最後選擇相信他不會做過分的事。他進入東遠工作之後,也確實挺替你和東遠考慮的。我怎麽也沒想到,他會把事qíng鬧到這種地步。反正這事算我對不起你,畢竟是我介紹盛方庭到東遠工作的。”
聶宇晟這才說:“不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舒琴說,“我先走了,你跟談靜也好好談談吧。之前我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
談靜不知道舒琴說過什麽,但是聶宇晟並沒有吭聲,談靜送舒琴出門,舒琴突然轉過身來,握住談靜的手,說:“等一個人一年,很容易,甚至等一個人十年,我也曾經試過。但聶宇晟跟我不一樣,他一等,就是一生一世。我自問我自己做不到。談靜,你很幸運,所以請不要再辜負,有些人錯過一次,就是錯過一輩子,不要一錯再錯,更不要等沒有退路的時候,才想到後悔。”
談靜或許永遠也不會忘記,舒琴說這番話時,眼中粼粼的淚光。她的手指微涼,在放開談靜的手時,談靜突然有種頓悟,她說:“你……”
舒琴什麽都沒有說,她已經走下台階,駕著她那部紅色的汽車,飛快地駛離。
談靜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滿天的星鬥,在城市的燈光下顯得黯淡而平凡,沒有月亮的晚上,風裡已經有了些微涼意。這十年她從天真無邪的少女,到滿面滄桑,站在風中,她甚至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像是夢境中一般,門廊旁的扶郎花開了,在晚風中搖曳,她聽到孩子在喚她:“媽媽,你怎麽還不進來?”
那天晚上聶宇晟仍舊什麽話都沒跟她說,一連幾天他都異常忙碌,談靜從新聞裡知道,醫療事故那件事越鬧越大,衛生部甚至成立了一個小組,派下來重新進行調查。聶宇晟把所有責任都扛下來,雖然他已經辭職,但輿論對他非常不利,被煽動的網民甚至叫囂要判他重罪,說他辭職是煙霧彈,妄想逃避懲處。公安局開始立案調查,但沒有證據顯示聶宇晟收受賄賂。就在這個時候,慶生集團一個醫藥代表突然主動承認曾經向普仁醫院的心外科有關人員行賄,這下子網上更是火上澆油,網上說什麽的都有,整個醫院都面臨了更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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