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等總公司的同事走了,快到打烊的時候,一邊清理架上沒有賣完的麵包,王雨玲卻犯愁了:“這個解釋信,應該怎麽寫?”
值班經理也犯愁了:“我打電話問問吧。”他給其它幾個店的值班經理打了電話,其它店的值班經理也很少寫過什麽解釋信,就是有一位值班經理某次因為衛生檢查的時候不合格,寫過一個中文的檢討。
值班經理和王雨玲都沒轍了,還是王雨玲想起來:“談靜,你讀書更多,你知道這個解釋信應該怎麽寫?”
“我也沒有寫過……”談靜想了想,“不過解釋信……英文應該叫做TheLetterofExplaination吧?就把事qíng說清楚就行了。”
王雨玲大喜,說:“我都忘了你英語好,得了,這個解釋信,你幫我寫吧!”
值班經理也一臉的詫異:“談靜你還會英語啊?”
談靜很快的低下頭,她不太願意提到從前的事,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也就是高中的時候學過。”“別扯了,你比高中生的英語好多了,你原來跟我租房的時候,只有一台收音機,你天天聽那個什麽……BBC!我都不知道嘰哩呱啦在講什麽,你都聽得懂。”談靜淡淡地笑了笑,原來為了跟聶宇晟一起出國,她下功夫學過英語,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qíng了。
下班之後值班經理請客,請她和王雨玲吃飯。值班經理一直挺待見談靜。因為談靜勤快,對工作從來不挑肥揀瘦。所以他說:“把你兒子接出來,一起吃頓飯吧。”談靜連忙說:“不用麻煩了,他在陳婆婆那裡也挺好的。小孩子跟著咱們,一會兒要吃,一會兒要睡,可麻煩了。”
就接出來吧。”王雨玲cha話,“我也有好一陣子沒看到平平了,接出來讓我看看。”
值班經理因為有求於談靜,也順水推舟:“是啊,把他接出來,咱們去吃點好的。”談靜拗不過,隻得先去接孫平。孩子看到她特別高興,聽說要帶自己去餐館吃飯,就更高興了。談靜細心的叮囑,一定要叫人,一定要有禮貌,吃飯的時候不可以挑食,這才帶著孩子到了約好的餐廳裡。值班經理只聽說談靜結婚有孩子,這也是當時肯聘用談靜的原因——未婚女店員流動xing太大了,可能公司剛做完上崗培訓,就鬧著辭職走人。所以有家有孩子的員工,反倒更穩定。值班經理還耐心逗孫平玩,笑呵呵的對談靜說:“你這麽點年紀,孩子就這麽大了,真是好福氣啊。”
談靜笑了笑,她本來就不愛說話,尤其在值班經理面前。倒是孫平很少到餐廳吃飯,忍不住瞪著一對烏黑的眼睛,四處張望。但他一向很乖順,聽大家說話,也不cha嘴問東問西,只是老老實實的吃飯。王雨玲說:“哎,每次看到平平,我就想嫁人,好生這麽一個乖寶寶,太可人疼了。”
值班經理笑著說:“也只有談靜這麽斯文,才生得出來這樣的乖寶寶,你要嫁了人,也只會生個調皮鬼。”
王雨玲背著值班經理做了個鬼臉。值班經理平常不怎麽喜歡王雨玲,王雨玲原本就是個刺頭兒似的。不過這次因為那個無理取鬧的客人,值班經理跟王雨玲倒是生了一種同仇敵愾的心。吃完飯之後,兩個人就一人拿一張白紙寫那封解釋信。
王雨玲的作文不怎麽好,只能勉qiáng達到句子通順,值班經理寫的倒還挺不錯,條理清楚。值班經理看王雨玲寫了半天才寫了幾句話,於是把她那張紙拿過去,說:“我替你寫得了。”
一會兒值班經理就幫王雨玲寫完了,然後一起jiāo給談靜翻譯。談靜看了看兩個人寫的信,都是平鋪直敘從顧客拿蛋糕講起,於是大著膽子建議,說:“公司的經理們聽說有很多都是從國外回來的,他們不了解國內的qíng況。而且他們理解的角度跟我們不太一樣。既然讓我們寫英文的解釋信,那麽肯定是給一個更熟悉英文的人看的。從前員工培訓的時候,培訓老師就說,不管什麽原因,跟顧客吵架就是不對的。作為店員,我們跟顧客吵架,管理人員就會覺得我們做錯了。所以要不我們把那個客人誣陷王雨玲推她這段放在最前面,表明我們不是跟她吵架,我們是和她據理力爭。”
值班經理說:“對!對!就這麽辦!”
談靜把兩封信的內容稍微修改了一下,然後埋頭翻譯。談靜雖然下苦功學過英語,可是畢竟丟了這麽多年,很多單詞一時都想不出來,即使想到了,也拿不準對錯。最後終於翻譯出個大概內容。三個人又找了個網吧,談靜就用在線詞典一個個核對修改,最後弄到半夜,才把這兩封解釋信翻譯完了。這兩封信雖然很簡單,但談靜好長時間沒有做過類似的翻譯,不放心又檢查了三四遍,才對值班經理和王雨玲說:“應該差不多吧。”
依著值班經理的想法,就想第二天找個打字複印的小店,把這兩封信打印出來寄到總公司去。談靜說:“寄過去雖然是市內,但在郵局裡轉一圈,得好幾天呢,不如直接發個郵件得了。”
值班經理雖然經常上網聊天,可是從來沒有發過郵件,談靜就仍舊一手代辦了。她好幾年不曾用過電腦,打開免費的郵箱網頁,幾乎是不假思索輸入一個用戶名,剛剛輸到一半,就怔怔的呆住了。王雨玲看她發呆,就問:“怎麽啦?”
“沒事。”她飛快的將那行用戶名刪掉,重新進首頁隨便注冊了一個郵箱,然後把電郵發往負責他們店的區域督導的郵箱。
因為這件事辦得格外順當,值班經理也十分感激,對談靜說:“謝謝啦!真沒想到咱們店還有你這樣的人才。”
談靜笑了笑,說:“應該的啊,再說今天的事明明是那個客人不對。值班經理你也是為了我們說話,才要寫這封信。”
他們從網吧出來,時間已經很晚了。孫平早就睡著了,談靜翻譯信件的時候,王雨玲就替她抱著平平。這時候地鐵也已經停了,王雨玲住得近,就跟談靜說:“要不你跟平平去我那裡湊合一晚得了,明天還要上上午班。”
談靜一個人抱著孩子,又累又困。心想自己回家去,若是孫志軍上夜班還好,若是他在家,不定又要吵架,她今天實在是覺得累了,不想抱著孩子再轉好幾趟公jiāo,於是就答應了。
王雨玲跟老鄉合租,屋子裡亂糟糟的,談靜看不過去,就隨手收拾了一下。王雨玲說:“你這個人,就是太賢惠了。”
談靜笑了笑,將大堆的衣服掛到簡易的衣櫃裡去,問她:“你跟梁元安,打算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啊?”王雨玲倒是一下子連耳朵都紅了:“我跟梁元安有什麽關系?”
“你不挺喜歡他嗎?”
王雨玲立刻從chuáng上爬起來:“誰說我喜歡他了!”
談靜只是微笑不語,王雨玲瞪了她一會兒,倒跟*氣的皮球似的:“談靜,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談靜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梁元安人不錯,心地挺好的,就是太大手大腳了一點兒。”
“就是啊,他是高級裱花師,每個月工資比我們高多了,可是就存不下錢。好容易去年攢了點錢,一股腦寄回老家,給他妹妹辦嫁妝去了。誰要是嫁了他,還不跟著他喝西北風啊。”王雨玲似乎挺煩惱的,“再說,他那個人沒事還喜歡喝點酒,談靜,我真的有點怕了。”
談靜當然知道她在怕什麽,怕梁元安跟孫志軍一樣。想想自己過的日子,她嘴角微抿,倒是再也不願意說什麽。王雨玲看她連眉頭都皺起來,連忙好生好氣的安慰她:“談靜你別生氣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唉……我就是不會說話,這張嘴太笨了,老惹人生氣。”談靜勉qiáng笑了笑:“我沒生氣。你考慮的也挺對的,結婚是件非常鄭重的事qíng,考慮的多,以後的煩惱就會少。”“我都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嫁給孫志軍。”王雨玲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老實講,他真是配不上你。”談靜笑了笑,說:“什麽配得上配不上,我自己命不好罷了。”
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麽,chuáng上的平平醒了,揉著眼睛叫“媽媽”。談靜連忙過去拍了拍他的背,他卻抓了抓肚皮,揉著眼睛,說:“沒洗澡……睡不著。”
剛才在網吧裡太悶,母子兩個都出了一身汗,陳婆婆將孫平照顧的很好,夏天的時候每天都給他洗澡。這孩子習慣了清清慡慡的睡覺,明明睡著了,這個時候還是醒了。
王雨玲連忙找了條新毛巾給談靜:“洗澡去吧,這房子有熱水器,洗澡可舒服了。”
熱水器洗澡確實舒服,孫平站在花灑下,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咕噥說:“媽媽,我們也買個熱水器吧。”孩子很少開口向她要什麽東西,因為太懂事了。知道自己的病花了不少錢,她的工資永遠不夠用。談靜心酸地想,真應該買個熱水器,每次給孫平洗澡,她都是用煤氣灶燒水,尤其是冬天,一燒一大盆。每次洗完澡,母子兩個又是一身汗,而且水也省不了。可是她也去商場裡看過,有牌子的熱水器都得一千多塊,太差的熱水器,又不敢買,怕用著出事故。
洗完澡她把孩子抱回chuáng上,王雨玲說:“你們娘倆兒睡這兒,我去隔壁跟老鄉擠一擠。”
談靜還要推辭,王雨玲已經拿了衣服洗澡去了。
談靜躺在chuáng上的時候,暫時把熱水器放到腦後,今天她已經非常累了,尤其在網吧翻譯那兩封解釋信。網吧裡人又多,又悶,還有不少人在抽煙,空氣實在是汙濁。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核對單詞,修改語法,改了又改,像在完成一份困難的作業。
以前總是聶宇晟替她改英文作文的,他學什麽都比她快,比她好。她已經是出了名的好學生,可是對於他,真是望塵莫及。而且他的成績,通常並不來自於勤奮。
“那是因為我聰明。”他總是用指頭輕輕戳戳她的腦門,“笨丫頭。”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沒想到自己打開郵箱的首頁,還記得那個用戶名。或許她真是笨,所以才對過去的一切念念不忘。
她實在是太困了,有一種身心俱疲的虛弱,平平急促的短暫的呼吸聲,就在她的耳畔,跟常人的呼吸不同,孩子經常喘不過氣來。每次去醫院,醫生都對她說,必須得做手術了,可是她上哪裡去弄那一筆天文數字的手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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