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黑了,屋子裡燈亮了起來。
湯煲好了,掀開蓋子,就是白色的蒸汽撲面而來,待蒸汽散去,奶白色的魚湯出現在眼前。光是看湯色,也知肯定好喝。顧樹歌一陣遺憾,她忙催促沈眷嘗一嘗。
沈眷就試了試味,覺得可以,把魚湯端上桌,盛了一碗飯。
顧樹歌也想吃,但她知道她吃不到的,沈眷也不敢隨便往食物裡摻血喂給她,怕人類的食物把她這隻小鬼喂壞了。
於是她等沈眷一上桌,就跑到書房去了,以免她在邊上看著,沈眷吃不好飯。
晚餐之後,兩個人照舊看了部電影,就早早地上了床。
如果不去想凶手還沒有捉住,這樣的日子,真是又平靜又幸福。顧樹歌等沈眷睡著了,就坐了起來。
畢竟她是鬼,不需要睡眠,在床上乾躺上七八個小時是很無聊的。她下了床,在房間遊蕩了一會兒,就穿過牆,去了自己的臥室。
臥室裡沒開燈,是黑的。顧樹歌現在力氣大了很多,可以自己按動開關了。她點了燈,就看到窗邊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玻璃皿的血,羽毛筆,紙,還有墨水。
她走過去,玻璃皿裡的血放了抗凝劑,還是液體。
這一定是沈眷給她擺在這裡備用的。
顧樹歌在椅子上坐下來,對著桌子上的小東西發了會兒呆。然後,她決定寫日記。就從今天開始寫。
她有寫日記的習慣,並且喜歡手寫,從小到大,寫了好多本。
顧樹歌先寫了今天的日期,看了眼窗外,發現在飄雪,又寫了天氣,大雪。她的力氣大了很多,寫字的速度雖然還比不上正常人,但也不是蝸牛爬行的速度了。
何況她還有一整晚的時間。於是她決定慢慢寫。
“我愛沈眷。”第一句話,她寫了這個。寫完,她就臉紅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寫了這一句,只是想寫就寫了。
“我們在一起了。”第二句是這個,寫下來後,喜悅就像今晚的魚湯一樣,咕嚕咕嚕地冒泡泡了。
顧樹歌停頓了一下,想乾脆把死亡以後的事情帶一帶吧。於是顧樹歌用她寫實驗報告的口吻,接著寫第三句:“我死了。”
“在回家的路上出的車禍。我站在我的屍體邊上,我的屍體以奇怪扭曲的姿勢趴在血泊裡。我看到我的鞋脫落,這是沈眷送給我的,是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我今天特意穿的,因為今天是沈眷的生日。”
顧樹歌寫到這裡,她回憶起來,剛剛變成鬼的時候,她的情緒很淡,像是遊絲一般,仿佛對生對死,對什麽,都無動於衷,只有想到沈眷的時候,她的情緒才會有劇烈的波動。
但是現在,她已經越來越接近她死亡前的狀態了。會開心會難受,會心動,會心疼,還會吃醋生氣。
是因為沈眷的血嗎?沈眷的血把她帶回了人間。
顧樹歌想著,筆下繼續寫。她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沒講究修辭,反正只是一個記錄,並不會給別人看。可是寫著寫著就越寫越多了,多得像是寫不完。
“沈眷站在我的遺體前,她掀開了蒙在我臉上的白布,我感覺到她情緒瀕臨崩潰,我想安慰她,至少告訴她我還在,可是我辦不到。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沈眷。”
“我跟在沈眷身邊,一路跟著她,像是被吸引著,不得不跟,但是我的心也是情願隨她走的。我和她去了案發現場,又回了家。我想,人變成鬼後,是會一直這樣飄飄蕩蕩地存在嗎?我會一直跟著沈眷嗎?沈眷怎麽辦呢?我很擔心她。”
“她好像發現我了!她突然衝著我所在的地方喊我的名字。”
顧樹歌就像完全回到了那個時候,沈眷突然間叫她的名字,那一瞬間,她的震驚,害怕,緊張和期待。
臥室的燈徹夜亮著,顧樹歌漸漸地把日記寫成了回憶錄,但她不在乎。
“我愛她,可是我不敢說,我甚至避免去想這件事,因為會有罪惡感。我不想破壞她的人生,我也不想把自己變成一個壞人,我更害怕在她心中我面目可憎,言行猙獰。我希望我可以放下,將來還有機會以家人身份陪伴她。所以我離開。”
“她真的感覺得到我,超開心的。”
“她太苦了,我依舊是她的負擔。”
“她沒有把我當負擔,她從來沒有把我當負擔。”
“她讓我上她的身,我拒絕了,她喝了兩杯符水,她很痛苦,我辜負了她的好意。她問我,我是不是給了你很大的壓力?我想哭,可是鬼是不是沒有眼淚?”
“我欠她的,還不清了。”
“我能碰到她的血,只能碰到她的血。”
“我不知道凶手是誰。”
“廣平寺的老和尚說,沈眷應該放我去投胎,我有富貴相,來世一定能投個好胎,可是沒有沈眷,來世是苦是樂,是貧是福,是好是壞,又有什麽區別?”
顧樹歌專心致志地伏案,她抓筆的手酸了,也隻偶爾停下來,休息一下,然後又繼續。到五點鍾的時候,她才寫到第二次去廣平寺的事情。
紙寫了七張,字數大概在三千以上。顧樹歌覺得今天差不多了,就決定明晚再來繼續。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