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呂悅是真被嚇著了,身上又是一顫,原本就瞪得大大的眼睛,這會兒卻被嚇得死死閉上,連嘴唇也是一樣,緊緊的抿著,直打哆嗦。
如果她並沒有到葉貴妃這裡,要是這人過來問自己,自己知道的話,消息賣就賣了,反正只要這人不把自己揪出去作證,說不定之後就沒有自己的事了。
可現在,自己人就在葉貴妃處當差啊!貴妃要是事發被人查出來了的話,估計到時這韶華殿中就別想留一個活口了!
那天當面打死的那五個宮人太監,血淋淋的慘狀就在眼前,她不想死,或者說死也行,乾脆點兒、俐落點兒,別受那零碎的苦就好……
不必從她口中得出真像只看她現在的表現那人就知道自己沒猜錯。本來麼,宮裡有這野心的人不少,但真敢沒腦子的去做這種事的人……估計也就是這位膽大包天的貴妃娘娘了。
懷裡這位被嚇得臉色慘白,緊閉著一雙眼睛,就好像她只要不睜開眼睛,這一切就是一場夢似的。忍不住笑了笑,又在她耳邊輕聲道:「想出宮嗎?」
眼皮一跳,身上一抖,雖然呂悅實在不敢跟他說話,可他的問題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嘴唇扭了扭,又扭了扭,好半天才張開口來,蚊子叫般的問道:「大俠,你真不殺我?」
……
「我殺你做甚?」那人聲中帶著絲笑意。
呂悅抿了抿嘴唇,依舊不敢睜開眼睛,就怕一個不小心看到他的樣子,他就真該殺自己滅口了——雖然這會兒是半夜,自己房間裡漆黑一片,啥都看不清楚。
「我……還出的去嗎?」是呀,她想出宮,本來想著,只要跟著肉包子乖乖的混好了,等他出宮立府就有機會出去了。可是……就憑這位爺的母上大人,她真心不覺得貴妃涼涼會在自家兒子出宮前就安生著。一個弄不好,連她、帶她兒子,恐怕就會領上這一院子的老老少少一起奔赴黃泉去了。
那人靜了一會兒,抬起那只沒環著她的手,不知在翻些什麼,沒一會兒,就拿了東西過來放到她的脖子上頭。
呂悅能感覺出來,那似乎是一根繩子……他是要勒死自己嗎?!
怕死,卻又覺得就這麼死了倒也輕鬆,可心裡到底害怕,身上一邊打著寒顫,一邊上下牙直打架,顫抖著聲音在這黑暗之中聽上去有幾分恐怖:「大、大俠,等、等我死了……能不能把我屍體送出宮去……」真心不想連自己的屍體都留在這裡啊……雖說這具身體自己才用了個把月,但好歹人都是嚮往相對自由一點的生活的。
她討厭這個皇宮,見了人就要跪、要磕頭,還時時刻刻要小心自己的小命,要是能埋,她也想要被埋在一個周圍的鬼魂地位跟她差不多的地方。
正在她脖後頭鼓搗的手停了停,那雙眼睛眯了眯,嘴唇也無奈的抿了起來。要說她入宮後被嚇破了膽子?可她倒是還什麼都敢說。
要說沒被嚇破?這動不動的就覺得自己要掐死她的心態到底是怎麼形成的?要不是剛才……
那人沒搭理她,直到把她脖子上的東西弄好了,這才又道:「你先安心當差,這裡有什麼事都給我記著點,過幾年我會把你弄出去的。」說著,頓了頓,順著她脖子上的那根線摸了下去,把個什麼**的東西塞到她的領子裡頭,又道,「若是有什麼要緊事,就拿著這個到西街撒掃的地方找個叫劉寶的,他會通知我。要是有人問起,就說這個是宮外你爹留給你的念想。」
說罷,他就起身,把呂悅的上半個身子又放回了枕頭上面,見她仍身子**的跟個屍體一樣,死也不敢睜開眼睛,輕笑了聲,起身朝門口走去。
呂悅依舊死閉著眼睛,心中忐忑又疑惑,他……莫非是想讓自己給他當內應?也是,自己知道葉貴妃想要害死太子的事情,自己就在肉包子身邊當差,讓自己盯著他們母子也正常。
……可他……他真的能把自己弄出宮去嗎?
想著,忍不住輕輕睜開眼睛,聽到那裡門極輕的響了一響,悄悄的側過頭來,向那門邊看去……
淡淡的月光從那人背後打了進來,他已出了門,臉沖著裡面,個子不高,也就比自己高上一頭左右,從這個角度雖然能隱約看到他的身影,卻根本看不到他的相貌。似乎發現呂悅在抬頭看他,那個影子向床這邊看來,嚇得呂悅連忙閉上眼睛,彷彿隱隱的又聽到了一聲輕笑,門,閉上了……
心裡撲通撲通的狂跳著,好半天,她才又睜開了眼睛——是信他?還是不信他?
不信是因為:萬一他說的要是假話,自己幫了他好幾年,結果最後卻被他順手咔嚓了……那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不信他……
自己入宮以後,無論想多少辦法,都沒有法子讓自己能順利的脫身出去。
別說打肉包子的主意……這小子的性子霸道張狂紈絝得很,說不準哪天一個伺候不好就把自己給削了!葉貴妃更是靠不住!不如……就信他一回?反正,除了他,再沒別人對自己說過能送自己安然出宮的話了……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把手按到了胸口那裡,隔著衣服只能隱隱摸出那個東西似乎並不重……好像是塊木頭。
連忙抬手從領子裡面伸了進去,入手處,感覺那東西似乎還是溫溫的,雖然表面溫潤細滑,但感覺確實是塊木頭雕刻的東西。
呂悅心中微微鬆了口氣,是木頭的就好,應該也未必是什麼貴重的木頭,不然,自己一個普通小太監,身上要是真的掛了塊玉呀、佩的,入宮時又沒做過登記,只怕定會叫人當賊給拿了。
他的意思是……讓自己當間諜嗎?至少是個幫他打探消息的吧……
輕輕歎了口氣,把頭鑽進了被子中,手中依舊下記識的攥著那塊木頭。當間諜偶爾告訴他些消息倒是沒什麼,但他要是哪天突然讓自己做些什麼——比如下個藥啊、栽個贓啊,那自己這條命哪還能保住?
至於他說的帶不帶自己出宮的事情……要是連命都沒了,出去了又有毛用?還是先想辦法小心翼翼的活著吧。
呂悅在這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那邊,一個人影連閃幾回,到了一間屋子門口,抬手推門,走了進去,腳步微頓,隨即帶出三分笑來,一手摘了蒙在臉上的面巾子,一邊道:「師姑。」
「回來了。」一個三十左右的婦人坐在房中,手裡捏著一串紫檀木雕的數珠,正一粒粒的撚著,眉頭不抬的問道。
「是。」一邊說著,一邊往屏風後頭走去,解著身上黑衣的領子。
「那事可打探清楚了?」
聽聲音從屏風那頭傳來,這人一邊褪著衣裳,一邊隨口應道:「就是那位。」
「哼,真是越來越沒成算了,這小家子氣的法子也虧她想得出來。」手中撚著數珠的動作停了停,那婦人臉上帶出一絲嘲笑。
「如此倒還便宜了咱們呢。」那人笑笑,把衣裳隨手丟到椅子上頭。
那婦人側過頭來,眼中帶著幾分惆悵幾分不韌的看著屏風這裡:「這事一時半會兒結不了,笙兒,只好再辛苦你幾年了。」
「這又有何為難的?」淡笑了笑,把褪下的衣裳都丟到一旁,取過疊在桌上的衣裳再一件件穿著,「都是度日罷了,裡頭外頭的又不耽誤我練功夫。」
婦人輕歎一聲,眼中帶了幾分笑意:「你師父……我只盼著三五年間能了了此事,那會兒你出去正好能取房媳婦,好生過日子。」
「嗤」的一聲笑,從屏風後頭傳來,又呼啦一聲,似是把外頭的大衣裳套到了身上,那人一邊順著袖口,一邊緩步從裡頭走了出來,宛若一副美好的畫軸,輕輕展在婦人的面前,倒叫她不由得一時失了神,「倒想起個事,那三足烏我給了人,怕是出宮時還要多帶上一個。」
婦人兩眼一亮,原本捏著珠子的手徹底停了下來,身子坐得板直:「是哪裡當差的?!生得是何樣貌?!哪一宮的?便是位公主,姑姑也有法子給你弄出宮去,再沒後患……」
「哦,這倒不必。」說著,那人坦然抬頭,眼睛彎了起來,「那孩子——是個小太監。」
嘩啦一聲,手中的珠子落地,落地前就被這婦人不知怎麼捏的,竟把中間串著的繩子給掐斷了:「太、太、太監?!」
還想再說什麼,卻見那與其父肖似的眼睛雖彎著,眼中卻沒半絲笑意……他,是認真的?!
忽想起那三足烏只要送出去,若被第三人強行掠去,哪一回不是鬧得血雨腥風?上一回是他父親,這一回……門派中再經不起這般洗練了……
許久,只得歎了一聲,神色複雜的看著這張稚嫩臉孔:「……這一出去,你也不必再回門中了……只……為了你那去了的雙親……好歹也該有個後啊……」
那人眼中這才再出三分溫度,笑得體貼溫和:「自然。」
一夜無眠——任誰在頭天晚上被人勒著脖子捂著嘴巴的威脅之下變成了小間諜,恐怕都沒辦法馬上睡個安穩覺吧?
呂悅對此表示很憂傷,因為她聽了一晚上小馬子在她邊上不遠處打著小呼嚕睡得正香甜呢。
看看外頭的天色——依舊昏暗無比,冬天嘛,可以理解。
再加上隱隱聽到的有人走動的聲音,呂悅估摸著已經差不多是該起床的時間了。
小馬子依舊在酣睡,呂悅磨磨牙,決定起床後出去把手弄冷了,回來再虐待這個小正太!
想到,就要做到,首先要坐的自然是自己先從床上爬起來。
打開被子人就要站起來,準備收拾床鋪疊被子,忽然覺得下半身一涼,下意識一低頭,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褲子掉了……
連忙鬆開抓著被角的手,一把提起褲子來,又做賊心虛的看了眼小馬子——依舊打著小呼嚕,還好,沒被他看見。
呂悅她們穿著的褲子,中間可沒有鬆緊帶可用,褲子上頭都是串著條繩子用來打結的。這一夜也不知道是怎麼睡的,可能不小心把跟繩子給蹭開了吧?可她後半夜又沒睡著……
忙忙的系好了褲子,呂悅也沒當回事,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被褥,下床打水,又在門口溜達了一圈兒,回到屋子裡頭把冰冷冰冷的小手往小馬子脖子裡頭一放,就聽小正太一聲慘叫,一個骨碌爬了起來。
兩隻萌萌的大眼睛中帶著幾分委屈,懷裡抱著被子蹭到了牆角邊。
呂悅好心情的沖他眯了眯眼睛,把頭天晚上的不爽丟到了腦後:「來,自己起床,哥哥今天給你梳頭。」
「誰、誰是哥哥!」小馬子這會兒才徹底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恨恨的瞪了呂悅一眼,「哼!等明兒個我早起來的!非拿涼水灌到你脖子裡不可!」
「那你也得起的來再說啊。」一邊說著,一邊把臉洗了,又拿建議牙刷沾了青鹽漱口,聽那邊小馬子爬了起來,似乎正要疊被子,轉過頭去又說道,「今天得早點兒吃東西,一會兒還要去……」話剛說到一半,呂悅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小馬子從床上站了起來,光溜溜的兩條小細腿,看著倒也是白生生的,連忙拿著牙刷指向他,頭向一邊偏去,卻依舊好奇的拿眼睛往他那裡撇著,嘴裡還叫著,「褲子、褲子掉了!」
小馬子也嚇了一跳,連忙低下了頭,看到自己的褲子居然已經到了腳脖子,臉上一紅,連忙低頭提起,恨恨的看著呂悅:「是不是你給我解開的?」
「我有毛病啊?我解你褲子幹嘛?」呂悅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他睡了一個晚上,褲子竟然也掉了……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