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聲音叫呂悅聽得一個激靈,連忙回道:「對了!還叫給葉女史送了些東西來著……送的什麼我也不知道。」
「你們是十六皇子的人,為何要給女史送東西?」那人的聲音有些發低,似乎還咬著牙的模樣。
呂悅沒敢琢磨太多:「許是我們順路吧……」不應該是先叫自己二人送過東西過去幫肉包子在太后那裡刷存在感,然後再……忽的,呂悅靈光一閃,激動得也顧不上其它了,連眼睛都睜開了:「是了!說不準是貴妃看中了葉女史,想讓她嫁給肉包子!」
身邊那人一僵,冷冷盯著她,好半天,才開口啞聲道:「肉包子?」
「呃……」還是頭一回在外人面前把肉包子的外號喊出來,呂悅臉色一變,身上立馬緊繃了起來,傻傻盯著自己的手,不敢跟他直視——他要真是肉包子葉貴妃一夥兒的話,只憑自己這句話,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嗤」的一聲冷笑,那人沒再在意這事,只道:「你說你們主子看中了那個女史?想叫她做她的兒媳婦?」這話音裡怎麼還帶著磨牙的動靜?
呂悅腦洞大開,立馬想起葉女史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來了,莫非這孩子也看中了那個悶騷的傢伙?唉、可惜、太可惜了!都是有眼無珠的啊!
「唉……」呂悅歎了口氣,一臉滄桑的抬頭寬慰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許看著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可誰知……唉,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
「那個葉……總之,看到的遠遠不是事情的全部!女孩子們嘛,主要要看心靈美。宮裡宮外這麼多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大俠大可再覓芳草,不一定非要吊死在這棵歪脖樹上不是?」
「再者說了,貴妃她老人家怎麼說也是個寵妃了,跟皇上撒撒嬌嬌,跟太后打打商量,這事別人也搶不過她啊?還有,表哥表妹什麼的的,不正是發展奸情的大好條件嗎?雖然她長的是挺漂亮的,可架不住有暴力因數啊?估計不管將來嫁給了誰,當丈夫的都得做好被虐準備了……」
呂悅這夾雜著同情與勸解的深切之情,觸動到了面前這個蒙面大盜的心靈上,把他給震撼了把,久久沒有開口說話,好半晌,才緩緩出聲:「暴力?」
呂悅咳嗽了一聲,抬手拍拍他的胳膊:「大俠,雖然您的功夫高深還能飛簷走壁,可男人打架跟女人可不是一個類型的……要是你真娶了她……我怕你之後會吃不消啊!而且女人一旦暴力了,說不準那就是個醋罎子!這樣必定會有礙您妻妾如雲的偉大理想!正好,把她讓給肉包……啊不,是十六殿下!他們兩好湊一好,正合適!」
那人緩緩點頭,抬起手來,在呂悅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
這會兒呂悅早就忘記要閉眼的事兒了,二人離得近了,雖他還是背著光的,卻能看到面前一對狹長的眼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彩。他褒獎似的拍完了呂悅的腦袋,手才向下,路過太陽穴的時候頓了一頓,手繼續向下,抓住她的肩膀,沉聲道:「真真沒想到,你竟還有這般的好口才啊。」
說罷,他長身而起,一把抓到呂悅後脖子處,提著她的領子就把她一路帶了回去。
呂悅覺著自己就跟騰雲駕霧了一般似的,到了自己房間的窗子口,那人把自己往裡一塞,然後,屁股上一疼,居然被他一腳踹了進去!
在地上滾了個滾,腦袋險些碰到了床邊,那人立在窗前,見她險些磕著著時手一頓,隨即鬆了開來,等她勉強扶床站了起來時才轉身離開。
「真是的……什麼人呐?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還真是簡單粗暴……」
次日晌午過後,沒啥事的呂悅早就跟隨喜打過了招呼,連同那二位宮女一起到那間專門等大夫們來了之後,給下人們聽診的房間去。
來的人果然是之前那位小何醫師,文靜的一張面孔,見呂悅幾人隨著兩位宮女進來,忙起身側立,眼皮不敢抬的沖幾人作揖行禮。
不過是幾個宮女太監而已,年紀又小,哪個能受得了這位的禮?行禮還禮折騰了一通之後,雙方才各自落座。
聽了聽脈,細詢問了一下,還好,那二位宮女身上的傷都不大,一個隻吩咐注意些飲食、平素不能拿手碰了水,又看了隨喜給她的藥膏,點點頭,沒再開什麼藥。另一個,則開了些活血化淤的藥,說是回頭做成藥丸,直接給她們送進來,保管不會有味道叫主子們聞見。
兩位宮女感激不禁的去了,這邊呂悅就想送人走,被隨喜一把提溜到脖領子上:「何醫師不是打著你的旗號請來的嗎?」
「咳咳,師父……我頭真不疼啦!不信你按按看?」呂悅連忙討好的抬頭看向他,就差伸出條舌頭學狗哈拉的模樣了。
「少跟我裝,小馬子都說了,你時常頭疼,還說是什麼偏頭疼。你才多大的人?哪裡就能得了這個病?老實叫何醫師看看才是正經!」隨喜手一鬆,順腳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腳,按到了椅子上面。
呂悅愁眉苦臉的只得伸出胳膊來,放到軟枕上,然後又是眼巴巴的看著這位斯斯文文的小大夫。
何欒輕嗽一聲,面上帶著三分笑意,抬抬眼皮,見這孩子又同上回似的那般盯著自己,臉上不由得又升起一團紅雲,忙低頭診脈。
那腕子依舊細小,皮膚卻白生生的,手指輕觸,就跟碰著了緞子一般——這些日子,呂悅可算是在宮裡過了回肥年。吃的雖沒有肉包子強,可比起一般的下人們油水可就足多了。這些東西,給大人們吃了怕還不顯,但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子高了點兒不算,連身子都比以前要圓潤一點了。皮膚變得滑了些,頭髮也烏黑了些個。
看了那腕子,何欒又是臉上發紅,忙把視線移到桌邊上去了——他生性內向,倒不是有什麼古怪的想頭。雖人在宮中,在師父的吩咐之下,也給不少宮女、女官們看過診,可他平時連人家的臉都不敢瞧,腕子更是如此。
對上小呂子算是他的失策,本沒拿她當女兒家對待的,也沒多想,偏偏只這麼一遇上了,心低總會發毛。
定了定心神,何欒把心思都放到脈搏上面去了,細診了半晌,又要過另一邊的看了看,眉頭微微皺起,人有些發愣。
「何醫師?」
聽到隨喜的聲音,何欒忙回過神來,恭敬起身,沖隨喜作了個揖:「這位小公公……」說著,琢磨了一下,才又道,「身子偏弱些,雖病症上看不大出,若是時常有頭疼的症狀不如先開幾副膏藥,每晚貼於太陽之處,白天取下,細細拿水清洗了,定不會叫味道擾了貴人們的清淨。」
「那膏藥有什麼副作用嗎?」呂悅一愣,連忙問道。她倒不怕吃個藥貼個膏藥什麼的,可她卻怕是藥三分毒。自己沒病貼上……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啊?
何欒聞聲向她看去,見她一臉緊張,眼睛垂了垂,搖頭道:「那藥也沒什麼,畢竟不是服用的,平時若是有個頭疼腦熱也可使得。」說罷,又道,「那藥回頭我叫人連同給那位姑姑的藥一併送來,每日晚上兩小貼,拿在火上烤化了,貼在兩邊太陽上既可,用完了可以再叫人去我那裡取去。」
送走小醫師,呂悅這才鬆了口氣,隨喜見她確實沒何大妨礙,心中也鬆了下來。只是頭疼……別耽誤了正事就好。
那邊何欒回到太醫院中,師父沈太醫便問今日他出診的事宜。
何欒一一應了,把那兩位宮女的事情細細說明。沈太醫點點頭,抬後撚了撚鬍鬚:「宮中之事,多聽、多看,少言。似這些事……出來後再不許對三一個說,有些病症就算看出來了,也不能隨便宣之於口,不然,就是你我的禍事了。」
何欒深深一躬,肅然領命。
「哦,不是還有位小公公嗎?」
何欒垂著頭,眼皮跳了跳,總算沒把話說全,只道:「這位公公怕是自小帶的病症,偶有頭疼之症,卻不會耽誤正事,我與他開了副止風膏,叫其先用著。」
沈太醫眉頭一挑,點了點頭:「若是無其它病症,只是頭疼……只怕是個雜症吧……既然他們覺著無事,也不必太過關切,隨便應應景就是了。」
太醫們也不是個個神醫,有些個沒來由的病症就是他們也看不了。偏頭疼更是說不清楚,只要沒查出是何引起的,就只能用這法子慢慢耗著了。
何欒弓身退下,直出了屋子,這才鬆了口氣,那位小公公的脈相古怪得很呢,就像……就像那二位宮女的脈似的。
春暖花開日,跟主子上學忙。
呂悅和小馬子就像是兩隻勤勞的小蜜蜂,圍繞在肉包子這朵肥碩豐腴的大肉花周圍,不住的忙來忙去。
雖說肉包子各種懶,但在這春暖花開的大好日子中,他老人家好歹也喜歡動動的。他動動的標準就是——他坐著看,別人動。
就比如現在,一上午的「體育課」被他以各種介面逃避過去後,下午回到自家院子裡之後,就張羅著眾小太監們踢毽子。
現在,下面那四個新來的、已經被隨喜調教出來後的四個小太監們已經正式出籠了,分成了左右兩拔,進行對抗賽,呂悅和小馬子二人一人負責數一邊兒的,看看最後哪個能贏。那邊,隨喜帶著蝴蝶、玉蜓兩個宮女,往坐在大傘下頭眯著眼睛看比賽的肉包子嘴巴裡面投喂各種伙食。
唔,有幾件事要交代一下。其一,就是之前病了下去休息的嚴肅臉德隆兄總算是回來了。依舊是板著張黑臉,人卻瘦了很多。似他這般的奴才們,要是生病下去修養,就等於是被逐出主子們的身邊兒,只要沒人提,估計就跟直接沒了前程一樣。
幸運的是,隨喜跟吳公公都還記著他,等他的病一好,就立馬提了回來。
二一件,就是這四個新來的小太監中,有個呂悅認識的熟人。
其實她也不大認識什麼人,畢竟,才剛入宮就先大病一場,之後就是直接被那個老公公整到了御膳房那邊去。所認識的無非就是葉貴妃處的那些大小太監並宮女們。
可這位小太監,卻是當初在監欄院有過一話之緣的——伍六子,現名小六子。那日初見時,呂悅只是覺得他有點眼熟,後來聽了名字才想起是他。
在監欄院受到傳統的訓練後,小六子別的學沒學會呂悅不清楚,她卻明顯的覺出,這孩子——學會巴結人了。
平時有事沒事就總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外帶著各種小兒科的討好。弄得呂悅現在一看他,就想歎氣,再看看另外三個孩子,也是個個想著法子在自己幾人面前刷存在感,就連與在踢毽子也是一樣——肉包子看到小凳子一腳沒踢好,摔了個屁股蹲兒後大笑了一回,小英子就立馬來了個更怪的摔法兒。
毽子踢得跟惡搞摔跤似的,只在這裡逗著肉包子開懷大笑,那四個因此連比試都丟到一邊兒去了,就為圖著能在肉包子的心裡留下些印象。
呂悅眼皮抽抽,抬眼看了看那邊站著的小馬子,這孩子依舊一臉的茫然,對於大家為什麼會摔跤完全不明白,只是老老實實的數著數兒。看來,還是自己和小馬子這樣沒接受過訓練的,說不定反而更真一些吧?
不過,這也是看每個人的。
那邊德隆板著張臉孔走了過來,任那四個孩子摔得天翻地覆也沒抬抬眼皮,走到肉包子側面一行禮:「爺,貴妃娘娘醒了,叫您過去說話。」
「哦哦。」肉包子張嘴打了個哈欠,把吃剩下的蜜棗皮兒一口吐了出來——蜜棗早就沒了核,可就這樣居然還能被他找出可吐的東西……
四個摔了一身土的小太監們眼巴巴的看著肉包子一行人走了,心中默默的哀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