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小馬子轉移到了太子那裡,呂悅就算再擔心,也只好極其勉強的點了點頭,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隨喜眼神微縮,輕歎了口氣,又摸了摸她的頭髮,怕是到了這處之後,她指不定從哪裡已經得知皇帝的……那個喜好了吧?
二人心領神會的略過了小馬子,隨喜又提起了其它人:「小英子……還好。」能不好嗎?成日家哄得十六殿下離不開他,也不知他到底得的什麼巧宗。「德隆……前些日子病了,已搬出韶華殿了。」
「啊?!」呂悅又是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隨喜。
隨喜在她臉上掃了一眼,只道了句:「他沒事,我前幾日剛看過他。」那打,是他自己討的,腰上腿上都打破了皮,發燒也無大礙,只十六殿下待他走後連提都沒再提過半句,現在韶華殿裡……
二人說罷了,這才站起身來,又低聲囑咐了兩句,這才開門出去。
一出門,遠遠的就見棉兒同一個人正在說話,二人看了過去,卻愕然見到葉女史正站在那裡,見門開了,才冷冷看了過來。
隨喜腳下一頓,過去道了聲好,卻見葉女史的雖同自己冷冷說著話,眼睛卻時不時的向呂悅那裡看去。心中沉了一沉,隨即鬆了口氣。倒也罷了,呂悅不是那不知輕重恃寵而驕的性子,且葉女史身份又特別。
單看那幾位已出嫁了的公主,只要性子強一些的,哪個府上還沒幾個面首男寵?給女子做面首,總好過給男子做玩物的強。
想罷,再沖呂悅點了點頭,這才離了慈恩殿。
這邊棉兒同呂悅跟在葉女史的身後往回走,低聲向呂悅問道:「剛才那個……可是隨喜公公?」
呂悅點點頭,心中還在擔心著,裝病哪是那麼好裝的?可千萬別裝病裝的把自己身子給徹底弄壞了啊。
「……他怎麼瘦成這樣了?」
扭頭朝棉兒看去,見她滿眼都是不忍,呂悅無奈笑笑:「師父病了……我勸他去養養。」
「是得好好養養。」棉兒點點頭,也不由得歎了口氣——她雖小,卻也知道,任他再有天大的臉面,奴才還是奴才,公公也好、公女也罷,要真是生了病,下去歇個三五個月,有沒有命回來還是兩說呢。
隨喜一步步往回走著,低著頭,沒人能看見他眼中的神采。
韶華殿中實是已經不能再待了,自己早先還不大清楚,雖知葉貴妃有「上進」心,可也沒想到,她竟膽大到如此地步!要不是那回受了師父吳公公的囑咐,又去御膳房暗中送消息,叫自己不小心聽見了些話,也不至於這會兒就急急忙忙的就自找病受。
十六殿下身邊兒更是亂成了一鍋粥,自從知道十六殿下喜歡玩骰子又不樂意輸,葉貴妃就放下話去,要找個能把把都輸的過來伺候後。
下頭的人一通挑選,竟挑上了個年過三十、長的尖嘴猴腮的上來!
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一個——會賭!
像這般長相猥瑣的,本是決計沒機會到主子跟前伺候的,這叫候三的太監,入宮前就學得一手家傳的手藝——詐賭出千。入了宮後,為了將來的生計,哪裡有賭局哪裡就有他,不知明裡暗裡贏了多少人的錢去!
可他又是個嘴上能來得的,就算出千也技巧高超,又不是非要把把都贏,這些年來竟是沒人發現過。
這回得說有這麼個巧宗,就自報了上去,試了不下二三十回,每次這位大哥都能輸得驚險無比,叫人不由得不刮目相看。
再加上韶華殿裡因為陪十六殿下玩兒得那些小太監都不大順心,不知打了小六子他們幾個多少板子,新上來的、不知輕重的小太監們又活活打死了五六個。葉貴妃怕再死就沒人可用了,這才不管這人生得如何,就放到了她家兒子身邊。
這人一來,再加上小英子,二人聯手把肉包子身邊兒的位子看得死死的,任誰也再插不上,就連隨喜都被擠兌得不行。
再加上知道了些陰私之事、外加德隆病離了這韶華殿,隨喜這才乾脆一咬牙,預備起了後路。
如呂悅這般早先結過善緣又信得過的人倒還有那麼一兩個,只哪個也不及她更讓隨喜放心——呂悅可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時日雖短,可這孩子看著應是個有心的。把家私分成了幾分,放在呂悅這裡的是最大頭的一處,要是將來真能順利脫身,呂悅這裡只要不忘本,自己後半輩子就能有保了。
一步步到了韶華殿門口,隨喜深吸了口氣,沉著臉走了進去。
「這些他都肯交給你放著?」坐在床邊,看著炕桌上打著卷的那一堆銀票子,不由挑眉看著呂悅。
呂悅苦著張臉點點頭。
「他就這麼信你?」隨手扒拉扒拉裡頭,見除了有兩張一萬兩的外,剩下的多是二百、三百兩的,光這些零散的就不下百張,也能足有兩萬多兩。
「……師父怕也是沒法子了。」呂悅歎了口氣,又想起隨喜那張瘦得都快脫了像的臉,心裡一揪一揪的有些難受。
「可有你的好處?」葉女史隨手扒拉了扒拉,沒再理會這堆銀票,反而看著呂悅。
「他說給我一萬兩。」呂悅抿了抿嘴唇,抬起頭來,堅決的道,「我不想要。」
「哦?為何?」送到面前的錢不收?想想她那財迷的小性子,之前搬過東西來後,數她自己的那兒點錢子、荷包,財迷成那副德行,現在怎麼倒大方起來了?
「不是我的,要它們幹嘛?」呂悅一梗脖子,「而且這都是師父自己的養老錢,我自己想要賺養老錢的話,慢慢存唄,我才多大?」
她跟著葉女史一起時,偶爾也替太后跑個腿兒什麼的,哪回賞錢也沒少得過,收著的荷包裡頭除了銀錢外,低檔玉佩、二三等的珍珠之流,倒也沒少收過。雖出門次數雖不算多,但從沒落空過,比之前在葉貴妃處,出門只能收著點心要強得多。
嘴角一勾,葉女史湊到她臉前面,挑挑眉毛:「這可是一萬兩呐——」
「那也不行!」說著,呂悅一把把桌子上頭的荷包和銀票子都收了起來,看看葉女史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忽的想起「見面分一半」的人生格言,忍了又忍,才跟她打著商量,「那個……美人大人呐,我師父……也是個可憐人……只要這錢沒其它牽扯,能留到他平安過來找我的時候……他的錢,我不能動……我歷年收的錢……我均給你一半……」
自己人就在她這裡,又有這麼一大筆銀子,是個人怕是都會動心的。
葉女史臉色驟然一變,一甩袖子,愣哼一聲:「你對他倒是真好!」
呂悅噎了噎,抬眼看看她的臉色——黑得都快成鍋底了……莫非……妒忌了?!
想想這些天她對自己倒好得很,今天還特意過去接自己。不得不說,美人就是美人,雖然自己不能接受女女之戀,但還是狠不下心來對她啊……
歎了口氣,紅著臉拉著她的手搖晃了搖晃:「那個……師父他是個太監……」說著,抬眼偷看了葉女史一眼,「他出不了宮、生不了兒子,要是離開韶華殿的話,以後就更沒個指望了,要是連榜身的錢都沒了,怕是想多過幾年都難呢。」
再看,果然,她的臉色好了些,卻依舊沉著,挑眼又瞪了她一眼:「那憑什麼放在你這兒?」
「我不是他徒弟嗎?」呂悅見她臉色好了些,忙順杆往上爬,笑得一臉諂媚,手搖晃的更用力了,「他倒是找過小馬子呢,只聽說小馬子又叫皇上送到太子那兒去了……東宮管的嚴,他不好找他,那孩子性子也直些……在這宮裡,他也就跟慈恩殿這裡還熟些吧……好美人,你就別生師父的氣了,我當他是我哥哥呢,親哥哥!」
這話聽得葉女史臉上扭曲了幾分,抿了抿嘴唇,眼睛又眯了眯,好半天才壓下這口氣去,又冷哼了一聲:「收起來吧,我這屋子再沒人敢亂闖亂動的。至於你那些破爛,也就你這個沒見識的才看的上,自己留著玩兒去。」
呂悅這才大鬆一口氣,說分她一半好處……說實話,真心捨不得。可她現在也不比以前,自然知道宮裡的一些規矩——比如大太監時常貪墨小太監們得的賞賜。
她心裡清楚得很呢,雖說葉女史未必真是葉家什麼人,可家裡也絕對是有錢的!或者說,她進宮來給太后幫忙,肯定不是無償的!
不然,上回出去買書買紙買好墨怎麼能眼都不眨一下,價都不帶砍的呢?再有,她送自己這套簪子……造型姑且不論,這可是象牙的,其價格也絕對便宜不了!她居然說送就送了!
知道她有錢,那就肯定不稀罕自己的那些錢財,可隨喜這些就不好說了——價值太高了。所以,聰明絕頂如她,才會想到以退為進的法子,用自己的東西當成籌碼……
哎,自己還真是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啊……
呂悅在這裡搖著尾巴正胡思亂想呢,就聽那裡發現呂悅正在神游的葉女史涼涼的說了句:「可也不能什麼好處都不要,你準備給我些什麼好處呢?」
好處??
呂悅詫異的又看向葉女史,見她正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原本自己拉著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這會兒變成了她拉著自己,見自己看向她,葉女史垂著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手上,在手裡看來看去的,還稍微用力的捏了捏。
手上的觸感讓人有些臉紅,她莫非是要……咳,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是不可能的,所以……
「那個……你閉上眼睛……」
「嗯?」葉女史不解,抬眼疑惑的看向她。
「哎呀,閉就閉啦!」呂悅急得臉都紅了,腳在地上用力跺了下。
葉女史挑了下眉頭,還是依言閉上了雙眼。
呂悅深吸了一口氣,心裡默默嘀咕著:我這只是小小的犧牲一下色相,並不是真的對她有什麼想法!反正都是女人嘛……而且我年紀小……對!年紀小的就算是對同性也可以這麼做!
想想上輩子自己拉著人家萌萌的小蘿莉佔便宜叫人家親自己的事,呂悅這才算是找著了讓她心安理得的藉口,兩眼一閉,撅起小豬嘴,貼到葉女史的臉蛋上「啪」了一口,然後逃命似的轉身就跑,嘴裡還叫著:「付過了,兩清了!」
愣愣的睜開眼睛,屋子裡頭已經只剩下自己一人了,東面那邊的門簾還在晃動著,顯是那孩子急急跑進去收拾那個荷包了。
抬手摸了摸臉頰,火燒似的感覺還留在那裡。
明明之前只是因為那事……這才認定了她,可今天,這心……怎會跳的這麼慌亂?
她過了年才九歲……一個不過九歲的小丫頭,竟能擾亂了一池春水,把那情竇猛然撩撥……
飛雪再臨,把宮裡宮外裝點的銀裝素裹。由於日子已經入了十二月份了,宮中秀女們已經篩過了兩輪,就等著最後太后、皇后、皇帝的三堂會審了。
之前那位烏龍跟十六殿下牽扯到了一起的秀女已經出宮備嫁去了,可讓人吐血的是,那位秀女回家後不到三天,就死在了自己家中。
本來以為自家的女兒這回撞了大運,一下子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可誰承想,人在宮裡沒事,出了宮回了家怎麼就……死了?!
小官連忙上奏摺告罪,皇帝之前半是裝病半是躲羞,這回得知這個事情一下子就火了,也不在龍床上繼續躲著了,爬起來後,就親下命令,叫人下去徹查此事。連帶著,連韶華殿也再沒進過一步。
一般來說,一旦發生案件,得益最多的,就是最有可能會犯案的那個。
於是,幾乎所有的人全都不約而同的懷疑這事是葉貴妃做的,畢竟,此女的蠢笨直白可是宮中人人得見的,這種「不樂意,所以直接弄死關鍵人物」的手段,與葉貴妃的一貫作派極其相似。
但讓葉貴妃想要抓狂的是——這事是她做的也就算了,她認了,可問題,這根本就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