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邊半開的屋門,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呂悅一肚子納悶——我有那麼嚇人嗎?怎麼一開口就把那個女孩子給嚇跑了?
那邊那丫頭躲進了屋子,好半天,才偷偷伸出半個腦袋打量呂悅,只要見呂悅向自己這邊看來,就一下子把脖子再縮回去。要是呂悅沒往這邊看的話,她就繼續偷偷打量,直到呂悅往她這裡看、她再把脖子縮回去為止……
話說,她這麼躲躲閃閃的累不累啊?
明知道那邊有個人在偷看自己,可為了那孩子的脖子健康和心靈健康,呂悅愣是不敢往那邊廚房看過去。左瞄、右瞄,只好找了塊放在院子裡頭當椅子的石頭,一屁股坐了下去,等裡面葉女史出來。
院子外頭十分安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叫。這會兒貌似外面沒什麼人在,或許都在地裡種田呢?
呂悅就算有心問問農事,這會兒卻也沒半點機會打聽——主人家的那個小丫頭幾乎被嚇得半死,根本不敢跟自己說話。
就在那邊那個小姑娘快把脖子伸斷了的時候、就在呂悅正想著要不要突然扭頭過去嚇唬一下那個小姑娘的時候,正屋大門打開了。
葉女史依舊一臉淡定的走了出來,屋子裡面又傳出了幾聲咳嗽——行,貌似人沒被她給直接弄死。
「走吧。」
「這就完了?」呂悅愣了愣,拍拍屁股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嗯。」隨口應了一聲,葉女史拉著呂悅的手,再向院外走去。
後面,那個一直躲在廚房的小丫頭見二人離開了,這才偷偷摸摸的走了出來,一扭頭,又跑進了正屋。
足足三天時間,居然全都花到了路上。
等呂悅回到宮中之後,看著那屋子裡面擺放的大小冰盆兒,以及奢侈到極點的象牙涼席,不由得淚流滿面——「米蟲就米蟲吧……吃不了苦就吃不了苦吧……就讓我這麼廢柴的生活下去吧……」
葉女史挑挑眉毛,她的這三句話裡雖然只聽懂了一句,可剩下的兩句多少也能猜出意思來。
不過嘛……既然受不了苦日子,就不怕她跑掉不是?
嘴角勾了勾,心情不由得大好了起來,吩咐棉兒:「一會兒讓廚房經心著些,做個荷葉雞、蓮蓬粥,其他再配幾樣清爽的小菜過來。」
呂悅的耳朵立馬就豎了起來,兩眼亮亮的,幾步跑過去接葉女史換下來的衣裳——這兩個菜都是她愛吃的,今天晚上可算是能補補了!
外出這三天裡面,她在那家鄉間酒樓裡面吃了足足四頓飯,那店裡頭,除了當季的新鮮蔬菜外,剩下的東西哪能跟宮裡面的比?
呂悅現在算是明白了,她的胃口已經被上輩子跟這輩子養刁了,怕是再也過不了苦日子了。
飯菜上來之後,呂悅盯著那一桌子的精緻小菜直皺眉頭,然後很狗腿的給葉女史出主意:「大人啊……要不要回頭有機會找御廚問問這些菜的做法?」
葉女史一愣:「為什麼?」
呂悅連忙上計:「您想啊,回頭再過幾年您就該出宮了。宮外可是吃不著這些好東西的,雖然咱走的時候不能帶著這些廚子們走,可要是帶上菜譜,到外面再找肯認真鑽研的大師傅們研究一下……到時不光自己有口福有好吃的,還能開上一家能吃著皇宮美食的酒樓,那可算是一舉兩得了,還能賺錢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還能跟著佔便宜吃好東西呢!!
棉兒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一直覺得小呂公公也就是個機靈點兒的孩子呢,沒想到,還有這種腦子?
不過,這主意是出給葉女史的,他又占不到便宜……
葉女史愣了愣,眉毛高挑了一下,看來……她是被那個酒館裡面的飯菜給噁心著了吧?
筷子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隨即道:「不必管了。」
她既然這麼說了……那就是有辦法了唄~。
呂悅立馬眉飛色舞的輪起筷子,加速吃飯——哎,果然還是宮裡的飯菜香啊。
宋女史皺著眉頭看著葉女史外出取回來的東西,許久,長歎了一聲:「知道了,我叫他們去查查看,這人現在在哪裡當差。」
葉女史神色淡定的點了下頭,又道:「對了,小廚房那邊做的那些個飯菜點心,回頭給我弄上一份菜譜。」
「嗯?什麼?你要什麼?」宋女史一愣,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菜譜,太后小廚房處做的那些飯菜的菜譜。」難得的,葉女史又表情淡定的重複了一回。
「你要那個做什麼?」宋女史一臉的不解。
「出宮後想吃的時候,叫人照著做唄。」
……
無語的眨了眨眼睛,宋女史點點頭:「行……我叫人給你記一下……還以為你從不愛這些口腹之欲的東西呢。」
葉女史依舊一臉的淡定:「有好的,誰還樂意吃差的?」
抬手按按自己的太陽穴,宋女史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他們做的東西味道雖好,可每一樣都費事的要死。要是出宮後想做出來……怕是有些困難,畢竟誰家也不是開飯館兒的……」說著,又看了看葉女史,眉頭再皺了皺,「那可不是尋常人家能做得出來的東西,這回雖報酬頗為豐富……算了算了,隨你吧,到時你就知道了,那可不是咱們這些武林人士家裡能輕易做得出來的東西。」
葉女史神色不動,彷彿根本沒聽見似的,等宋女史起身離去後才撇了撇嘴巴:哪個是武林人士?要不是你們非拉著我過來的話,留在家裡享福又哪比這裡差了?以為自己的腦子笨只會功夫,別人就全都一樣了?
夜色深沉,轉眼已是深秋時節。原本瘦小的身軀,此時已經高大了許多,只個子躥得太多,身上的肉卻一時沒跟上,導致人顯得瘦瘦的,被呂悅同學惡意戲稱為「竹竿」。
竹竿女史大人此時正身穿著夜行衣,在皇宮之中穿梭。說到此,就不得不吐槽一下宋女史他們的查人查事的效率了,明明七月初就得到了消息線索,可他們為了「穩妥」起見,居然足足耗到快冬日,才找著那村中老宮女所說之人。於是,葉女史只能頂著陣陣小寒風,外出查找消息。
沒多會兒,便到了所說院落,人躍入院中,竟沒發出半絲聲響。推門進入,不過半個時辰左右,所要的消息便落入掌中。
人再出來時,心情可比適才要輕鬆了許多。
剛剛上了屋頂,忽覺不對,猛一轉頭,就見不遠處正有一個黑影迅速穿梭在廊簷之間——好高的輕功!
莫非是宮中侍衛?!
眉頭輕皺,卻又覺得不像,若宮中有此高手,自己應該早就發覺了。哪能等到如今偶遇?再一細看,見那人竟也是一身夜行衣裳,心中這才恍然——要麼是哪裡來的刺客,要麼就是暗中隱藏的高手。
原本就是初生牛犢,這會兒忽的見著一個輕功竟比自己還高的人,好勝之心一時冒出,人如利劍便躥了出去。
剛一交手,來者就覺得不對,這人出手狠厲,招招奪命,自己竟然有些不敵?!
沒兩回,胳膊上便多了道傷口,那人心中駭然,猛的向後一躍,好在,自己的輕功比那人要高,只要打定注意逃命,應該無性命之憂。
葉女史見那人退了,便也收手停下,心中這才舒坦了幾分,他就說麼,別看輕功比自己的高,可論功夫……
忽的,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眼中原本的神采又暗了兩分。
見那人沒再追來動手,那人方鬆了口氣,遙遙一抱拳:「在下龍十四,敢問壯士高姓大名?為何攔我?」莫非自己一不留神偷了他家東西?唔……到也有可能。
葉女史沒理會他的問道,眉頭卻皺了起來:「龍十四?你又來宮裡做甚?」
「宮裡?」龍十四愣了愣,疑惑的向左右看了看,「你是說這片宅子是宮中?!」
……
…………
莫非他還真像呂悅說的,是個路癡?!
葉女史忽然覺得太陽穴有些發疼:「你不是進過宮中,還偷過宮裡妃子的衣裳嗎?」怎嗎?才隔了一年不到,他居然認不出了?!
「衣服?」龍十四一臉的迷茫,「我堂堂俠盜,哪裡會偷女人的衣裳!」
……
…………
「那你當日留書偷走的是什麼?」
「宮裡……留書?」龍十四陷入漫長的思索狀態,隨即兩眼一亮,雙手一合,「啊!你說的那個啊?那個不是皇帝為了顯富裕做的罩杉嗎?」
……
…………
再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葉女史實在懶得跟這人再廢話了,別看輕功不錯,可顯然——這人腦子有點問題:「告辭。」
「等等!」龍十四連忙伸手攔住,「請問這位少俠,你可知濟城要往何處走?」
眉毛高高挑起,葉女史聲音不受控制的拔高了足足八度:「濟城?!你要去濟城?!」
龍十四臉上一紅,低頭對手指:「那個……不是要去……是我以為我在濟城……」
嘴巴張了好半天,葉女史才勉強閉上,抬起手來,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往那邊走,離這裡兩千里地。」兩千里地啊……他是怎麼迷路迷過來的?!!!
龍十四愣了愣,眼中冒出感激的神色:「那,德合縣呢?」
「………………到了濟城後再往南五百里。」葉女史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你……是從什麼時候到了這裡的?」
龍十四搔了搔腦袋,皺眉沉思:「似乎……是數個月前吧?在下記不太清了,好像當時穿著這身還有些熱,現在……好冷。」
沒有空間觀念,也沒有時間觀念,他以往,到底是怎麼去人家家裡偷的東西?俠盜的名聲,又是怎麼傳出來的?!
葉女史實在沒力氣再跟這貨說話了,他已經內傷到要吐血,扭頭就往慈恩殿方向走去,就聽後面那個龍十四抱拳朗聲道:「多謝少俠指路之恩,日後龍十四必定報答!」
葉女史幾個魚躍回了慈恩殿,從原本應該睡著呂悅的小屋裡面爬窗子進去,轉到了正屋,脫下夜行衣,走到床邊,拉被上床。
呂悅被忽然冒進來的冷空氣激得皺了皺眉頭,往裡面縮去,卻被那個還帶著寒氣的傢伙一把抱進懷中。
「冷……」
「一會兒就暖和了。」葉女史懶得跟她計較,這會兒嫌自己冷,等睡到早上時要是睡熱了又該嫌棄自己熱了。哪這麼多的毛病?給我忍著!
果然,懷裡的小東西老實了。
葉女史合上了眼睛,腦中不受控制的忽然冒出了個想法——要是把她跟那個龍十四丟到一起去讓他們找路走,最後……能走到哪兒去?
這個想法實在太過恐怖了,恐怖到葉女史居然沒辦法腦補出結果來,只好連忙揮出腦海,不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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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看著手中的那幾件東西,太后長出了一口氣,眼中透露出了疲憊之色,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宋女史並葉女史,沖他二人點點頭:「多謝你們了。」
宋女史臉臉笑道:「這本就是說好的,只耽擱了這許多年……」
太后微微搖頭:「不多……」說罷,又歎息了一聲,抬手捏起了一張紙來,細細又看了一回,眼色間有些迷離,「總歸,他也叫了我這許多年母親……雖不是我親生的,卻也一般的孝順……」說罷,轉過頭去直真盯著窗外,「再過了年,就要到他的六十大壽了吧?」
周圍無一人應聲,太后也不必人認真回答,默默的點了點頭:「這孩子的喜好也就那些,能去在那些個事上,這輩子也就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