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燁並不否認自己對“返回清源山”的渴望,曾也幻想過與那位將他帶上了清源山、亦是改變了他一生、可成為宗派一員後卻又再未相遇過的師父的再見,他希望對方能再一次站在他面前、再一次拉住他的手、且再一次毫不顧忌地接受他、親自帶他返回山上劍堂。
但是這種“渴望”和“期盼”的心情並不熱切,除去對師父的想念、和對清源山上極佳的修煉環境的依依不舍外,山上那種天天被人刁難、毫無一丁點值得留戀的生活,終歸是吸引不到已體會過臨界村“絕對和平”的生活的少年人的,亦無法讓想長久地留駐於夢中與“假面”的“回憶之地”、找不出借口來說服自己離開謝仙村的他起更多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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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到自己精神恍惚而匆忙回過神,再經過一段沒頭沒尾的閑扯後,紀元燁從施先生那裡,得知了自己與“假面”施展的咒術儀式以失敗告終的消息已在村中傳開、也了解到這一消息讓少數村裡人對異鄉人的刻板印象有所改觀,令他們認為外來者是“想要做好事、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熱心人。
也是因為對外鄉人不再只有偏見,村民們才做出了決定、召開會議又經反覆商量後、派出值得信任也跑得快的人上山請求“村外之人”的幫助。
“村裡的人對要不要求助於外來者可是爭吵了好一段時間呢……對了,聽聞仙門大會後魔物們越來越猖狂,因而很多宗派的仙人們都會主動出手保護那些沒有修為的凡人。”
當談及謝仙村人向清源山的求援會不會被山上修士接受、近神之地是否會派人前來這座被他們遺忘了百年的村子時,施先生神情略有放松地和少年人說起了自己的觀點,他不假思索就認為清源山定會派遣弟子下山相助,且覺得山上的那些人肯定很想見見這座莫名沒有存在感的村子。
清源山的弟子中雖也有敗壞風俗之輩,但大多數還是安分守己、極負責任的老實人,他們無視了這座村子百年、讓村子白白受了百年之苦,若不及時地想辦法補償過失,壓在他們心頭的愧疚感和罪惡感就會讓他們感到悲痛和難過。
看著紀元燁聽得認真,青年人便繼續解釋起自己篤定清源山會出手相助的原因:“仙人們是為防止凡人們成為魔物的食物,補足了能量的魔物會變得更加強大。”他說,“既然如此,想來他們是不會拒絕我們的求救的,嘻,謝仙雖不大、靈力也不充裕,好歹也有生靈在,具有活人生氣的地方,理論上也會成為魔物們的目標。”
是這樣,盡管在現實中,謝仙村是永遠不可能被魔物襲擊的,況且魔物也遠沒有仙門修士口中的那般可怕和貪婪,它們是能溝通的……嗯,至少那些聽從沈前輩指示的魔物很乖巧、很聽話……嘗試著進入冥想狀態而接著修煉的紀元燁十分配合地聽著施先生的閑話,也無聲地在心裡念叨著某些瑣事。
片刻後,他又聽到施先生思維發散般從謝仙村之事聊到清源山,轉而向自己介紹起了仙門大會後山上的動靜——腦中接受著和清源山有關的信息,再聯想到自己很快便能與同門師兄弟們“重逢”,少年人的內心不禁有些躁動起來。
他能讀出自己此時此刻越發迫切的心情,也感覺到了自己胸腔中那有力跳動且越跳越快的心臟:面對即將再遇的“熟人”,
他難以抑製自己的興奮和激動。 這幾近亢奮的喜悅之情不止是為了迎接“熟人”,能再次看到以前的“仇敵”也讓少年人不覺精神振奮、尤其是預想到仇人的實力已不如自己、甚至比起自己來相差甚遠的時候:
收容於逆銀鎖中的創世神的那些力量不容小覷也非常有用,短短幾天時間,他的修為就得到了飛速的提升,雖說他還未來得及晉升開光、悟道開竅,但實力也遠超了過去那些仗著修為高於他而大肆欺負羞辱他的同門弟子。
他知道那群施壓於他的修士是顧斐的“跟班”和“手下”,其中一部分人是因人類自身對“非人之物”天生的排斥感而厭惡他,另一部分卻是純粹地隻想要發泄心頭壓抑的惡意。
前者他可忽視、可諒解,後者則不可原諒、也是他報復的對象——在“假面”和魔尊的幫助下,他已有能力達成以往的“心願”,讓那些“惡人們”體會到神明不該有的憤怒、讓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遲來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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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心境的不平靜,紀元燁遲遲不能成功冥想、也無能調整自身狀態,他暫時無法繼續修煉了,只能再以閑聊的名義和口吻,向身邊人打聽起了自自己離開之後的、“假面”的動向。
不出意料地,他得到了對方“他沒事,相信我,他也不會有事的”的回答,施先生原本的滔滔不絕在聽到少年人問話後戛然而止,但他卻像之前的幾天一樣,仍給出了這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那只差點摧毀了祭壇的石妖只是被靈力吸引,本身並無惡意。”似是看出了少年人內心的糾結、煩躁也不安,青年人如是說著,用“這實在是太幸運了”的語氣安慰眼前的男孩道,而他的這番話也十分順利地、使得對方更加地心煩意亂起來。
紀元燁心中更為焦躁,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從他心裡竄出,也讓他心急如焚,他卻看不透是什麽事叫他產生了警覺和緊張感,亦說不清自己是為何、又是對什麽事而如此的急不可耐。
“……”
“咳,好生修煉吧,不會有事的。”瞅著少年人臉上的嚴肅和“繼承了”自己、卻並非虛假的愁苦,施先生抿了抿嘴,沒有放棄安穩對方心情的想法。
“不會有事的。”他重複了一遍、強調著說,而在出言安慰對方的同時,也悄然在衣袖中捏出了一張符,又默念了遍啟動符文的咒語,想要借助外力來平複少年人“動蕩不安”的心境。
成功中招了的少年人在符咒的影響下,怔怔地點了點頭——符咒可謂萬能,縱使是“主角”,他身上那被逆銀鎖所激發的部分“創世神的神力”,明顯也抵禦不住同有創世神神力加持的符咒的力量。
施先生所選用的符咒首先助少年人迅速地進入了凝神冥想的狀態,繼而讓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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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邊光芒徹底落下,謝仙村重歸寂靜後,被村裡人派去“叫人”的謝仙村村民總算返回了村子,而那一隊接受了村人的請求、前來村內為村子施加結界咒術的清源山弟子,也終於姍姍到來。
已把睡著的紀元燁送回某間屋子中的施先生依然站在村門口的石碑旁,他兩手空空,既然謝仙村是有求於人,他也因此擺出了最好的精神姿態來迎接“尊貴”的“仙人們”,那本原來被他揣在手裡的《仙界創世錄》,此時則被他拖人重新藏了起來。
這會兒,這位謝仙村的迎客者目視著來自清源山上的“仙人們”在村民們半懷疑和稍加掩飾的嫌惡的目光中、一個接一個地走進村子,同時他也一一對來者們拱手作禮,好似毫不吝嗇自己的禮貌。
“……”
“山上的事,沒出什麽意外吧?”
而當其中一個清源山的弟子朝施先生走來、想要路過其走進村子時,青年人忽然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對方的去路,再突兀地開口問道。
那名清源山弟子先是停下了腳步,聞言身形一晃,又轉過頭看向站在村門口的青年人;這“清源山的弟子”面向施先生,眨了眨他那對深邃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個“哎呀被發現了”的燦爛的笑容:
“很順暢,一切都還在掌握之中。”
——這是顧斐,偽裝成一名普通的清源山人的顧斐被施先生一定也不客氣地揭穿後,他看著眼前攔路的“自己”,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此次混在清源山隊伍中的他借助白玉面具的力量略微改變了自己的外貌,好在短時間內能騙過熟人的眼睛。
他也把自己手中還剩下的金色的水全用完了,因而那些同他一起下山的弟子,實則都不是具有思考能力的活人。
實際上,要實現目標完全可以不用那麽複雜,只不過礙於村內還有一個紀元燁,顧斐不想所有事情還未開始就已結束,所以不可讓紀元燁因他而發覺此次下山的清源山弟子們的“異常”。
“不用擔心,他大抵第二天才會醒來。”施先生瞟了眼努力堅持著滿面春風的“自己”,就算顧斐未嘗開口,也“善解人意”道,“真是的,我這一天怎麽盡在對別人說‘不會有事’、‘不用擔心’。”他再抬手捋了捋額前的頭髮,頗有些無奈地抱怨了一句,接著再揮了揮手,示意眼前人“抓緊時間”。
“話說,這一回,你把你的靈身送去哪裡了?”在看著顧斐“跟上”清源山的“大部隊”的腳步、沿著歪歪曲曲的石板路準備走向祭壇時,依舊立在村門口的青年人不由好奇地咕噥了一句。
踏在灰白石板上的顧斐聽到身後“自己”的無意問話後,微微抬頭瞥了眼身後那座安靜的大山,他並未停下腳步,也沒有出聲回答,僅指望著身後人能靠自己的眼神明白一切。
“……”
“……你把它留在山上了?”
施先生眯起眼睛,他知道缺損了一半神火後的“自己”的身體狀況,分離靈身於顧斐而言就當是不要命、並會讓他的軀殼提前崩壞的舉動。
看來是山上的事順利歸順利,可還有要事還未做成啊……不知是哪個幸運的家夥被一介靈身牽扯住了……有了一定想法後的他默默心念道,再咧開嘴角,於面上掛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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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施先生往祭壇走去的顧斐,則在“提醒”了身後人後陷入了沉思,經歷了一番思考和心路歷程後,他心態較好地敲開了與系統間的聯絡。
“系……”
【大哥!!】
被鴿了數日的系統在闖關者開口前就激動萬分地搶先發言,它用著最大的音量且夾雜著各種刺耳雜音大喊:
【慶賀吧大哥!
我們的任務、全部任務的進度條已快走完了——終於快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