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剛剛醒來的江沅鶴也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世界,剛剛那一陣劇烈的咳嗽,彷彿快要把肺都咳炸了,之後兩眼一黑,他就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可他不甘心啊,他才十七歲,這十七年來,別說像尋常少年一樣肆意的奔跑,他走出這個房門的次數都有限,老天待他何其不公啊。
他恨啊,他有時特別羨慕二叔家的弟弟,雖然傻乎乎的,可看起來身強體壯,每天出去都挨揍,二嬸天天拉著他去別人家說理去,可第二天起來,跟沒事兒人一樣,東跑西顛的,好不快活。
還有爹娘,人家都是養兒防老,他們生了自己,卻生了個麻煩出來,想想娘親不到四十歲頭髮就白了一大半,這些年像樣的吃穿都沒有過,他不能就這麼走了,他有太多的牽絆,他要活下來,也許是老天終於垂愛了他一次,聽到了他的心聲,讓他在鬼門關的路上去而復返,他又醒了。
去而復返的徐氏手裡拿著一碗熱乎乎的雞蛋羹,這是家裡最後一個雞蛋了,早上就蒸好了,當時看著大郎的樣子怕是沒多少時間了,不想大郎當了餓死鬼,家再窮也要吃飽了才上路,好在是夏天,放了這麼久還溫著。
湯小圓的臉正對著門外,門外就是廚房的位置,從徐氏端起那碗雞蛋羹向這邊兒走過來的時候,她就聞著味兒了,要不是怕被發現,她的脖子估計也會隨著徐氏而轉動,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解釋呢。
而且她還要盡快的脫身,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一個病秧子,也絕不要去陪葬,對,得先回家去,經她這麼一鬧,不知道爹娘該有多傷心,雖然這些日子天天尋死覓活的讓兩位老人操碎了心,可二老一直是很疼她的,湯小圓打定了主意,尋個合適的時機,在以不嚇著這家人為前提下,她要醒過來,然後回家去,想想爹娘看到她還活著應該很高興吧。
湯小圓的美夢就這樣自說自話的編織而成。
鼻息間都是雞蛋羹的香味,躺在地上大腦放空的湯小圓暗暗的想著,這碗雞蛋羹香是香,不過要是再擱點韭菜就好了,而且聽那幾個女人話裡話外再加上剛才那人的劇烈喘息不止的樣子,先不說具體是什麼病症,可病了這麼久陽氣不足是肯定的了,吃點韭菜剛好補補。
別問她怎麼知道的,家裡有幾本醫書,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自小她爹就疼他,別人家的閨女學繡花,她嫌針扎手,非要像男娃娃一樣看書寫字,可又因為太懶,這字寫得也不怎麼好看,不過字倒是認得的。
一次她去廂房找小話本來看的,結果就被她翻到了幾本醫書,他們湯家最近三輩沒人學醫,她不知怎麼的卻突然對這個來了興致,不過以她這好吃懶做不肯吃苦的性子來看,這醫術也就學個半吊子,抓藥開方那是萬萬不能的,就全當看個樂子了。
雖然醫術不精,但好在她人聰明,一些簡單的醫理藥性還是知道的,她又愛吃,很多食物的藥性她也多少的瞭解了一些,以前沒事兒就在家指揮她娘給她熬什麼美容養顏的湯湯水水來喝。
且說半倚在床頭的江沅鶴,此刻的他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他要起來,他要站起來,只有身子變好了,他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想要有力氣就要先吃東西,也更因為這是母親親手所做的,他張開嘴,喝了徐氏喂的雞蛋羹,對他來說還是太慢了,這具身體虧損的太多,可在徐氏看來,那速度已經接近狼吞虎嚥了。
「兒子,慢點兒吃。」徐氏大喜過望,拍著江沅鶴的背給他順氣。
一碗雞蛋羹已經下肚,他覺得還不夠飽,只有吃飽了他才能跑能跳。
兒子想吃,可是已經沒有了啊,徐氏有些為難,她這個當娘的可真沒用,連多一個雞蛋都不能給兒子吃,江沅鶴看出徐氏臉上的尷尬,這才想到,家中只有三隻雞,一隻公雞兩隻母雞,兩隻母雞輪流著下蛋,也就能保證自己一天只吃一個雞蛋,為此二嬸還十分的不快,二嬸家的弟弟二郎江沅昊和大妹玉蓮都沒的吃。
「糊糊,糊糊。」江沅鶴的氣息微弱,身子太虛,無力說一句完整的話,只能挑重要的說。
沒有雞蛋可還有糊糊,對啊,徐氏擦掉眼淚,道:「好,好,娘這就給你去拿糊糊去。」
可剛一轉身,徐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而且比之前的更凶更猛,兒子久病床前,每天吃一碗雞蛋羹都要喂半個時辰才能餵下去,現在吃的這麼快不說,還要再加些糊糊,在她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這分明就是迴光返照啊。
江沅鶴不知道他迫切的想要吃飽有力氣的想法徹底的嚇著了他娘。
他還沉浸在重生的喜悅之中,沒錯他重生了,十年後的遺憾,他還有機會去彌補。
竇淑嫻看到大嫂徐氏哭的那麼傷心,雖然有著同徐氏一樣的想法,可還是不忍的上前勸慰道:「大嫂,大郎能吃東西了這是好事兒,說不定過兩天就能下地了。」
「謝謝他三嬸了,借你吉言吧。」徐氏苦澀的一笑,都是當娘的,看的竇淑嫻一陣陣的辛酸。
湯小圓躺在地上只覺得小腹都快脹破了,也沒找到個合適的時機爬起來,可就這麼躺著,江大郎的母親一會兒是一碗雞蛋羹,一會兒又是玉米糊糊的,就這麼從她身前端過去,香味那叫一個勾人啊,她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剛才劇烈的咳嗽的確讓江沅鶴元氣大傷,如今換了片刻,力氣也回到了身上,徐氏覺得喂一次少一次了,堅持要餵他,恰在這時上山幹活的江家兄弟回來了。
「娘,我自己喝吧。」江沅鶴虛弱的道。
「外面有你二嬸三嬸照看著呢。」徐氏生怕這一轉身大兒子就斷氣了,就想這麼一直守著。
「娘我沒事兒,不會死的。」
正在這時,已經忍耐到極限的湯小圓微微的動了一下,背對著她的徐氏沒有看到,可卻落入了江沅鶴的眼底。
徐氏也跟著兒子回了頭,看到地上一動不動的「屍體」,又聽兒子說到了死字,誤以為兒子可能心裡不好受,「嗯,我家大郎是個有福的人,不會有事的,這屋裡放著她也不好,我這就出去讓你爹和叔叔們把她抬到廂房去。」
一聽說自己要被抬出去,其實湯小圓還是很開心的,等到了廂房沒人看著,至少她可以自由的活動了,現在床上還躺著個病號,要是自己不小心動一下,把他給嚇死了,他娘說不定直接把她掐死給陪葬了,反正也沒人知道,大家都知道她只是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