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鶴似賭氣一般,可這氣到底是因何而來他也搞不清,總之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話中帶刺的道:「怎麼後悔了?」
「後悔什麼?」湯小圓的頭上還沁著汗,這會兒完全忘了頭上的東西,笑呵呵的問道。
自己都這般生氣了,她還能笑得出來,江沅鶴覺得自己這一記重拳如打在棉花上一般,沒有任何的回應,「你不是說我死了就下去陪我嗎?你捨不得死了?」因為那個梁子荀嗎?
「啊,你說這個啊!」湯小圓的確有些心虛,並沒有證明給出回答,她知道江沅鶴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但是這次她想錯了,有些事,江沅鶴會一笑置之,人家不說他自然不會多嘴去問,可這件事兒,他就像鑽了牛角尖一樣,一定要問個徹底,她不答,好,那他繼續問。
「我死了,你會陪著我嗎?」江沅鶴執著的有些陌生,看的湯小圓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來,不過很快那種感覺就消失了,眼前的是江沅鶴啊,那個總在關鍵時刻幫著自己的江沅鶴,想到此,湯小圓也就釋然了,只是她有些俏皮的反問道,「你捨得讓我陪你一起死嗎?」
只是一句玩笑,兩個人太清楚了,江沅鶴縱然死了,也不會自私的要湯小圓來陪葬,且不論捨與不捨。
沒問到自己的答案卻被這丫頭給問住了,那即將破口而出的兩個字在看到她青絲間的桃紅後生生給壓了出去,這丫頭時而聰明的可以洞察人心,她明明就是看準了自己不捨的讓她陪葬才會這樣問。
但是不回答,是不是就說明那個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後悔了,不願與自己同生共死了,江沅鶴扭身坐在床上,良久不一言,湯小圓還以為是自己的玩笑開大了,弄得他害羞了呢,也就沒多想。
「有人讓我去做女掌櫃,你覺得這事兒怎麼樣?」湯小圓清了清嗓子,很是善解人意的扯開了話題,卻不知這話更讓他的心思翻騰著。
「梁子荀嗎?」江沅鶴不知以何種感情才說出這個名字,明明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可他總覺得然後兩個人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對呀,你怎麼知道?」湯小圓大眼睛忽閃的眨了幾下,之後一拍腦門,「我也就認識子荀這麼一個有錢人,哈哈,你能猜到也不稀奇!」
子荀,叫的多親切啊,江沅鶴很想拍案而起,可理由呢?他是她的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去管束她去結交什麼朋友,自己生死不知,前途未卜,怎能去耽誤了她的幸福。
「他說要開個飾的鋪子,讓我去當女掌櫃的!」湯小圓手托著腮,露出一截皓腕,白嫩嫩的像一截新出荷塘的藕,晃悠著雙腳,嬌俏的模樣怎麼看也是個該養在閨中的嬌小姐,這個樣子跟那些個雷厲風行,殺伐果決的大掌櫃的還真是不沾邊。
江沅鶴若是不想讓她去,可以想出一百個理由來,準能說的湯小圓放棄這個念頭,再尋其他的法子去賺錢,可江沅鶴有一個理由說服不了自己,那這事兒他就不會過多的阻攔,「你是怎麼想的?」
最重要的不是他怎麼看,而是她——湯小圓怎麼想的。
湯小圓撅著嘴,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說出了自己深思熟慮的接過來,「我很想去……」
「那便去吧!」江沅鶴打斷了湯小圓準備了很久的好幾個理由,他這樣一說,倒叫湯小圓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可是想了一路要說服他的長篇大論啊,怎麼都沒派上用場呢?
「你希望我去嗎?」她問。
「我希不希望很重要嗎?」他答,「換言之,我不希望你去,你就不去了嗎?」
湯小圓沉默,心裡早有了決定不是嗎?自己還真的是多此一舉,不是早就想好了很多個說服江沅鶴的理由了嗎?
「你生氣了嗎?」湯小圓試探的問了一句,總覺得今天的江沅鶴有些冷冷的,好像一瞬間他們建立起的那些默契瞬間土崩瓦解了,又彷彿回到了初見時的疏離。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喜歡對自己很冷漠的江沅鶴。
他為了什麼生氣?又有什麼理由生氣呢?江沅鶴搖頭,扯出一抹笑容來,「沒有,既然想要去就儘管去嘗試吧!」
「可……」湯小圓還有些為難,江沅鶴是誰,早就一眼洞穿了她的那點顧慮,「放心吧,家裡的人我會去說的!」
「嘿嘿,你真好!」湯小圓嬌憨的搔了搔頭,這才想起頭上還插著那只簪子,拔下後放在手中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這簪子好看。
同時,她又覺得剛剛自己太小心眼了,怎麼會覺得江沅鶴冷漠呢,明明就像往常一樣嘛,她遇到了麻煩,他總會幫著解決的。
江沅鶴搖頭,瞥了眼放在桌子上的藥包,徹底的下了決心,人生要麼驕傲的活著,要麼痛快的死去,這一步生死大棋,他選擇勇往直前,成與敗,聽天由命,但他又下意識的相信,他的運氣不會太差的。
吃過了飯,江沅鶴又要吃藥了,徐氏催了湯小圓幾次了湯小圓總是慢吞吞的拖著,江玉蓮連吃飯的時候竇不忘了顯擺那簪子,江沅鶴只冷冷的掃了一眼。
徐氏已經喊了第四遍了,湯小圓實在是再不能拖了,她看向江沅鶴,見他沒有任何的異樣,試探的問道:「我去熬藥了?」
牛春花正為女兒沒花錢便得來了兩個這麼好看的簪子而開心,聽到湯小圓的話自然就插了一嘴,「哎呀,快去吧,這麼一會兒都分不開。」
湯小圓被說的臉紅,但還是眼巴巴的看著江沅鶴,換藥的事兒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若是江沅鶴但凡有一點點的不想喝,她就仍丟,然後不顧面子的去找梁子荀,可這人怎麼能夠這麼平靜呢。
江沅鶴只是點了點頭,「快去吧!」
「我真的去熬藥了?」慎重起見,湯小圓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輪到竇淑嫻捂嘴笑了,「你二嬸說的還真對,這麼大一會兒都分不開,大郎啊,要不你去陪著一起熬藥吧,呵呵!」
「三嬸……」湯小圓此時已經起身,被她打趣的一跺腳,可越是這樣,就越顯得小女兒的嬌態。
湯小圓也沒等江沅鶴,屋裡被江三郎的大小聲充斥著,沒辦法再呆下去了,小跑著出去了,而江沅鶴的身子已經離開了凳子,看著她的背影,他又坐了下來。
他並不想死,也覺得老天不會讓自己死,那一碗藥下去之前,他並沒有趁著有機會同父母、家人說些話,江沅鶴的表現與平日別無二致。
一碗藥很快就被湯小圓端了進來,因為太熱,她不斷地換著手,騰出來的手就放在耳垂上。
此時堂屋中已經沒人了,吃罷了午飯,該玩的停留了片刻已經是難得,該繡花做鞋的自然要珍惜這晴朗的日頭,男人們在家裡無事就去村子中央的大樹下跟村子裡的人閒侃去了。
湯小圓把藥放在了桌子上,此刻江沅鶴正襟危坐早早的等在那裡了,黑乎乎的藥湯,湯小圓聞著就覺得噁心,可就是這麼難喝的東西,江沅鶴一喝就是八年,從不間斷,喝了這麼多黑東西,他還能這樣白,湯小圓覺得簡直太不可思議。
按照湯小圓的設想,江沅鶴端起藥碗,喝下之前應該會很悲壯的,但他真的沒有任何表情,就像這藥跟昨天喝的一樣似的,白瓷碗就要碰到江沅鶴微干的嘴唇時,被湯小圓攔了下來。
「江沅鶴,你想好了嗎?要不還是別喝了。」湯小圓覺得自己比江沅鶴還要緊張,到最後也是搖擺不定的,一方面又相信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一方面又想到黃老郎中的忠告。
看到江沅鶴真的把碗放下了,湯小圓哪懸著的心也跟著歸了位,嘴裡叨叨著,「對,別喝了,萬一有事兒呢!」
此刻湯小圓和江沅鶴一人握著半邊碗,湯小圓因為搶藥的時候有些著急,這會兒她的大拇指還握在江沅鶴的手上,正想著徹底的從他手中接過碗,把裡面的藥湯倒掉,卻現,江沅鶴握的很緊,她搶不過來。
「你鬆開啊!這藥不能喝!」湯小圓有些著急了,上前就要去掰開他握著瓷碗的指頭,奈何江沅鶴握的比她更緊。
「不喝這個喝什麼,我想,家裡已經沒有錢給我重新買藥了!」江沅鶴語氣很輕,而且還是淡笑著,並沒有惆悵和迷惘。
「這個你不用管,我會想辦法的,我想了想,這個藥你還是不能喝!」藥湯因為二人的用力的爭搶,灑出了一些,滴在湯小圓白皙的手上,還好已經涼了很多,並不熱。
家裡錢方面的事兒,徐氏刻意的不讓江沅鶴知道,就怕他生出些不想吃藥的念頭來,但江沅鶴不是個傻子,他有眼睛有耳朵,會聽會看,湯小圓帶回的那一兩銀子兩次買藥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家裡捉襟見肘,現在還不到秋收時節,賣無可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