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貴:
身體好嗎?
我這幾天有點感冒的徵兆,一個勁兒地打噴嚏。可是同屋的人說不是感冒,大概是花粉過敏。我覺得花粉過敏一般只在春天才有,不是那樣嗎?他說就連秋天也會有的,不管那些了,我現在吃著治感冒的藥。沒什麼大事,不久就會好的。
實紀姑娘好嗎?幼兒園的生活習慣了沒有?上次由實子來信說,還是個小孩子,什麼忙也幫不了。作為母親要求太嚴格了吧。而且由實子比一般女性要堅強得多,也想讓實紀姑娘長大後成為不尋常的人吧。
另外,上次我也寫過,實紀姑娘也不再那麼費事了,是不是該考慮第二個孩子了呢?就實紀一個,她也會寂寞吧。這件事由實子也沒提到,也許還是不好意思。
偶爾也想看到直貴的回信,一張明信片也好,寄給我吧。
那麼,下個月再見。
武島剛志
反覆讀了剛志的來信,直貴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寫了些悠閒輕鬆的事。大概是有檢查的關係,不能寫什麼過激的事情,可讀信的時候,使人覺得監獄裡不存在什麼壞事。
最近寫回信都交給由實子了。直貴本來對這樣的事就不擅長,也沒有時間寫。可是覺得自己偶爾也寫寫信的話也許好些。
那樣的話,寫什麼好呢?
如實寫現在心情的話,像是對剛志嘮叨牢騷和不滿。把真心話隱藏起來,只說激勵服刑者的話,怎麼也難以做到。所以,對每個月都規規矩矩地做好這件事的由實子,真該重新認識。
一看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去幼兒園接孩子的由實子還沒有回來。晚了的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正因如此才有些坐立不安。
幾分鐘以後,門外有些動靜。門打開了,兩個人回來了。
「我回來啦!」由實子見到他故意露出笑容。然後對女兒說:「去漱漱口,然後把手洗乾淨。」
實紀沒有回答,跑到洗手間去。趕緊做完讓她做的事,大概是想坐到電視機前的緣故。她最近總是把大部分時間用到看喜歡的動畫片錄像上。
「怎麼樣?」直貴問妻子。
由實子坐到他的對面,不高興的樣子。
「說是不管怎樣,先注意一點兒。因為是孩子,還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園長那麼說的?」
「嗯。」她點著頭。
「那怎麼辦呀,就現在這樣忍著?」
「別跟我發脾氣啊!」
直貴歎氣起來。
實紀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就像預想的一樣打開電視機的開關。熟練地裝上錄像帶,坐到平常坐的地方。一旦成為這種狀態,跟她說話也不會回答,放手不管的話連飯也想不起來吃。
「人家委婉地說了,也可以換個幼兒園。」由實子說道。
「想趕走討厭鬼嗎?」
「不是的。」
直貴咂了一下嘴,拿起旁邊的茶碗,碗裡是空的。由實子看到後,開始洗茶壺。
昨天,幼兒園打來電話,說想商量一下孩子的事。直貴說自己去,可由實子堅持說沒有那個必要。
「要說什麼大體上我知道,以前也稍微透露過一點兒。」
「實紀怎麼了?」
「不是實紀怎麼了,是其他孩子吧。」
「其他孩子?怎麼回事?」
追問著含糊其辭的由實子,大概瞭解了事情的經過。總之,又是那個「歧視」在實紀身上也開始發生了。
在幼兒園的事情,直貴只能從由實子說的話中得知一些。所以,要是她不願讓他知道的內容,他是聽不到的。實際上像是從好久以前就發生了問題。具體說就是其他孩子基本不接近實紀,阿姨要是問,哪個孩子說的都是一樣,被告訴過不許跟實紀玩兒。
對於這件事,幼兒園方面也問過幾個家長,可他們都回答,沒有叫孩子不跟武島實紀玩。可是如果可能的話,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太近。
今天也是為了商量這件事。
「據園長說,像是有些奇怪的傳聞,也許該說惡意的。」
「什麼傳聞?」
「是說直貴君的哥哥快要出來了的閒話。還說要是出來的話,會住到弟弟這兒來。」
「哪兒有那麼回事兒呀!」直貴皺起眉頭。不過倒不是讓人吃驚的說法。實際他也聽到過相似的說法,最近聽總務部的人問過,你哥哥最近要釋放了,是真的嗎?
直貴回答說,根本沒聽說過這樣的事。那男人用充滿疑問的目光對他說:「如果有那樣的事情,務必盡早跟公司聯繫。而且,雖然是說萬一,要想把你哥哥叫到現在住的公司宿舍來的話,請務必別那樣做。公司宿舍的規則中也寫著,除了父母、配偶和孩子,其他人不能一起居住。」
「根本沒有那樣的計劃,今後也沒那樣的打算。」直貴清楚地回答。可對方好像還是不相信的樣子。
直貴看著實紀。獨生女還在看錄像。他責怪著自己愚蠢,沒有發現她的樣子有些怪。女兒雖去了幼兒園,可沒有一起說話的伴兒,一起玩的伴兒。大概是為了忍受孤獨,才迷上動畫片吧。一想到她那小小的胸膛中埋藏著多少痛苦,直貴的眼淚就要淌出來了。
「要不就換個幼兒園?」他嘟囔著。
去倒茶回來的由實子,像是吃驚般地看著他。
「沒辦法啊!我們確實約定了,再也不逃避地活下去,可是保護好實紀是最大的前提。」
「可是……」由實子沒有接著說下去。
直貴非常清楚她心裡很窩火。自從周圍鄰居知道了剛志的事情,她從未說過洩氣的話。對無視她的對方也積極去打招呼,街道上的活動也主動去參加。正是因為有了她的力量,武島家才能到現在還在公司宿舍裡住著。
可是她的那種力量,顧及不到幼兒園裡,不僅是幼兒園,實紀的將來要碰到什麼樣的壁很難預料。
「哥哥的來信,看了嗎?」由實子看著桌上。
「嗯。他也不知道我們這兒的情況,無憂無慮的傢伙。」
「給他寫封回信吧,」她伸手取信,「哥哥的感冒好了沒有啊?」
看著臉上浮現出微笑的妻子,直貴沉默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