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第1127章：天妒之人

當然，雖說知名，卻也並不是什麽好名。

這個在絕大多數時候都穿著聖槍騎士學院那華美的高階教員長袍，身材瘦高，永遠都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的老人其實並不怎麽討喜，也並不怎麽受人歡迎。

他氣質陰鬱、心思縝密，深諳語言的藝術，總是能夠與那些同樣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找到共同話題，那雙禿鷲般鋒利的眸子偶爾會變得渾濁，就好像一坨行之將木的走肉，麻木而沉悶。

作為學園都市中最具實力的兩大騎士學院之一，即聖槍騎士學院的院長，霍普金斯的實力其實相當上不去台面，比起年齡與自己差不多，但早早就已經突破到傳說階的瑪爾拉，霍普金斯在接任聖槍騎士學院院長一職後實力就始終停滯不前，就連半步傳說都沒有，九十多歲了依然是史詩巔峰的水平。

誠然，史詩巔峰並不算弱，甚至已經可以說是很強，但在這個大多數情況下實力即履歷的世界中，霍普金斯的實力依然有些配不上他的位置。

不過拋去拳腳功夫這點，霍普金斯在其它方面絕對是一個遠比瑪爾拉之流要強的好院長，在他的努力下，盡管聖槍騎士學院在種種純屬活該的針對下生源一年不如一年，但優秀教員與學生的流失率依然被壓在一個很低的程度，各方面的讚助也並沒有被削減太多，學院內部的各種教學硬件也始終有被好好維護。

就算是再怎麽看他不爽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霍普金斯是一個情商極高，十分擅長左右逢源的人。

而在聖槍騎士學院的學生們眼裡，自己這位院長大人雖然不苟言笑，總是一副‘要是不聽話就弄死你’的表情，但卻沒有把任何一種每個學生都耳熟能詳的懲罰付諸於實踐過，不僅如此，學生之間甚至還流傳過‘食堂提供的菜單之所以會在某一天突然變得豐富，背後的始作俑者正是院長大人’這種傳言。

傳言的起因，似乎是有兩個學生在走廊中抱怨夥食又糟又沒營養，體力根本跟不上訓練強度的時候被恰巧路過的霍普金斯聽到了，結果沒過兩天食堂就全面更新了一次，而且菜價也都便宜了不少。

總而言之，雖然並沒有幾個人真正把這種傳言當回事，但大家確實沒有像害怕其他學院高層一樣對霍普金斯院長感到恐懼，當然，不會恐懼歸不會恐懼，對於聖槍騎士學院的學生來說，讓他們喜歡上哪位學院高層著實是有點不太現實。

至於巴蒂·阿瑟這個在低年級時因為跟不上進度而險些成為‘下等生’，卻在鼓起勇氣踏進院長辦公室提出退學申請時被霍普金斯收為學徒，當了整整兩年不受重視的透明人才展露出戰術天賦，逐漸成為學院重點培養對象的年輕人……

他倒是能稍微看出一點東西，也隱約能察覺到自己這位雖然什麽都沒辦法教自己(打架霍普金斯不行，巴蒂自己也不行，戰術巴蒂行，霍普金斯不行)，但性格方面其實很喜歡照顧人的導師恐怕跟大多數人眼中那位‘霍普金斯·萊昂’並不是一個人。

但就算是自詡為比較了解自家導師的巴蒂也沒能料想到眼前這一幕——

不遠處，那個有點囂張、有點跋扈的老人，當著上萬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單方面‘開除’掉了學院裡最具權勢、同樣也是最有背景的三個高層，擲地有聲地表示這是‘清理門戶’。

無論如何，那道挺拔的身影都無法跟自己印象中的導師重合在一起。

被萊楠攙著的巴蒂瞠目結舌地呆立在原地，甚至沒注意到旁邊的墨檀正被季曉鴿和沐雪劍兩人一左一右扶在兩邊，也被(生拉硬)拽地帶了過來。

說實話，他可以理解霍普金斯其實也看不慣聖槍騎士學院的教學方式，就算今天這番神操作完全超出了巴蒂的預料，卻也還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圍之內。

但是……

這老家夥怎麽就莫名其妙地晉階傳說了呢?！

沒記錯的話他已經九十多歲了啊！怎就忽然發個火就晉階了呢?

傳說階是這麽好進的嗎?自己要不要也改改性格，沒事兒也發發脾氣啥的?

“是心境的升華啊……”

就在巴蒂風中凌亂的時候，在後面纏著墨檀左胳膊的沐雪劍忽然嘟囔了一句，輕聲感歎道:“真羨慕啊。”

“心境的升華?”

有聽清這句話的墨檀好奇地眨了眨眼。

“嗯，不過我很難解釋清楚。”

沐雪劍柳眉微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總結似的口吻說道:“看來傳說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晉級呢……”

見對方並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意思，墨檀也就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後重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風暴中心’。

……

“呵，這算什麽事兒啊?”

自己也是剛剛才納過悶兒來的霍普金斯勾了勾嘴角，抬起自己那隻滿是褶皺，看上去衰弱無力，上面卻流轉著駭人力量的右手，輕輕握了下拳。

呯——

原本位於其掌心位置的空氣甚至沒有機會逃逸，便直接被老者輕描淡寫地直接‘捏爆’了。

“傳說……中階?！”

站在霍普金斯身後的加文拉德·迪塞爾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饒是這位騎士領主絕對算是見多識廣，而且還常年守著達裡安·迪塞爾這個天才，在見到這一幕後也著實被嚇了一跳。

“是啊，傳說中階。”

旁邊的瑪爾拉表情還算淡定，乾笑著點了點頭:“很正常，小時候我們一起在你老家玩的時候，雖然只是孩子之間的騎士遊戲，但我跟霍普金斯單挑的戰績是一百七十勝、二十平、三百五十四敗，我是傳說初階，他能一口氣躥到中階也很正常。”

加文拉德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有些八卦地問道:“哎對了，您之前不是說小時候一起玩的還有大爺爺嗎?您和霍普金斯院長跟大爺爺有切磋過嗎?”

“沒有。”

瑪爾拉搖頭。

“哦哦。”

加文拉德用力點頭。

“不過雖然沒有單獨切磋過，但我和霍普金斯大概聯手偷襲過你家那大爺爺一千多次。”

瑪爾拉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齒地說道:“每次都被那老混蛋打的跟豬頭一樣。”

加文拉德:“……”

“之前我說如果賈德卡沒有去當什麽狗日的法師，而是老老實實做一個騎士的話，大概能在同等年紀下跟沐雪劍小姑娘打個有來有回，其實是騙人的。”

瑪爾拉警惕地轉頭看了一眼遠處正跟那些迪塞爾年輕人們同樣呆呆地看向這邊，一臉茫然地賈德卡，低聲道:“說實話，在我看來，如果賈德卡選擇做一個騎士，別說是一個沐雪劍小姑娘了，就算是兩個一起上，都不可能打得過賈德卡的。”

加文拉德繼續:“……”

“我活了這麽大歲數，姑且也算是個有見識有眼光的老不死。”

瑪爾拉表情複雜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在我看來，有才能的人大概可以分成三種，第一種，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比如莉亞德琳、比如那個名叫巴蒂的年輕人;第二種，是與生俱來的怪物，比如沐雪劍小姑娘，比如能在擁有碾壓莉亞德琳實力的基礎上，還能制定出今天這個作戰計劃的默小哥……”

“還有一種是?”

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瑪爾拉要提賈德卡，但加文拉德還是很給面子地在對方大喘氣的時候問了一句。

“第三種，是被上天所嫉妒的人。”

瑪爾拉也沒賣關子，而是在短暫地停頓後沉聲道:“我想你已經猜到了，我指的就是賈德卡·迪塞爾這種人，雖然我隻認識他這麽一個，但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超過了常規意義上的怪物，至少在騎士這個領域，我想就連你們迪塞爾家族的創始人都未必能和他比肩……”

加文拉德苦笑了一聲:“但是大爺爺他……”

“他選擇成為一個法師，就因為一個流浪法師在他的成年禮上表演了個戲法?烈焰飛舞?還是什麽來著，相信我，孩子，這些細節我遠比你要清楚，那天我也在場，以朋友的身份受邀。”

瑪爾拉聳了聳肩，然後忽然問了加文拉德一個似乎不太合時宜的問題:“小加文拉德，你信命嗎?”

“信命?”

加文拉德頓時一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您說的是命運的意思?”

瑪爾拉微微頷首:“沒錯，所以你信命嗎?”

“不信。”

加文拉德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指著自己胸前的雙獅紋章笑道:“迪塞爾家的人從不信命。”

“是啊，我當然知道，迪塞爾家的人從不信命。”

瑪爾拉笑了笑，眨眼道:“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賈德卡·迪塞爾，想想看吧，命運讓他成為了迪塞爾家的繼承人，命運讓他得到了我們這種凡夫俗子連仰望都不夠資格的天賦，結果呢?正是因為他不信命，才選擇背棄了你們迪塞爾家的期待、背棄了自己的天賦，選擇成為一個法師，一個相當蹩腳的法師。”

加文拉德無言地點了點頭，不得不說，‘迪塞爾家的人從不信命’這句話，在賈德卡·迪塞爾選擇成為一個法師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諷刺。

“但在我看來，小加文拉德，在我這個比你、比達裡安、甚至比賈德卡的父母還要了解賈德卡·迪塞爾的人眼裡，我覺得這恰好這就是命運。”

瑪爾拉灑然一笑，在加文拉德困惑地目光下輕聲道:“還記得我剛才所說的話麽?賈德卡是那種被上天所嫉妒的人，而嫉妒可不是什麽正面的情緒，也就是說，他並不被這個世界所喜歡。”

加文拉德覺得自己已經有點懵了，但還是繼續耐心地傾聽著面前這位老人的絮叨。

他有一種感覺，這番話已經憋在瑪爾拉心底很久很久了。

“天才是被世界所寵愛的幸運兒，怪物也可以被容忍或接納，但賈德卡這種人，卻會讓這個世界對他產生惡意，乃至敵意，呵呵，或許是因為這種人本就是為了打破平衡而出現的吧，反正我和霍普金斯當年可是相當的不平衡。”

瑪爾拉揉了揉自己酒糟鼻，咧嘴道:“所以，在我看來，想要解決這種不平衡，一般情況下應該有兩種方式，首先是最簡單直接的，從物理層面上抹殺他，比如讓尚在繈褓之中的賈德卡因為隨便什麽事而夭折， 比如讓尚在孩提時代的他喝水嗆死。”

加文拉德抿起了嘴，似乎意識到了瑪爾拉究竟想要表達些什麽。

“而另一種方式，則是比較迂回、比較矜持的手段，比如說……”

瑪爾拉眨了眨眼，輕聲道:“既然這個人選擇騎士之道會打破平衡，那就乾脆讓他把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變成畢生追求……之類的。”

“這怎麽可能?！”

加文拉德瞪大了眼睛，幾乎無法壓製自己的音量:“怎麽可能有人能做到這種事！?”

“是啊，當然沒有‘人’能做到這種事。”

瑪爾拉笑盈盈地附和了一句，隨即問道:“但是，如果真的有那麽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真的有什麽東西在維系著整個世界的‘平衡’，你覺得它可能會是‘人’麽?”

加文拉德沉默了，但這並不代表他心悅誠服，只是……

“是不是覺得我說得都是瘋言瘋語?”

瑪爾拉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加文拉德的肩膀:“很正常，孩子，畢竟人老了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而且還喜歡把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是扣，你聽聽也就罷了，千萬別走心。”

加文拉德雖然確實沒走心，但還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您言重了……”

……

另一邊

“好家夥，霍普金斯這家夥晉階傳說了竟然！”

賈德卡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天空中那一片片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殘雲，傻乎乎地感歎了一句，然後下意識地去回憶了一下霍普金斯剛剛晉階那一瞬氣息的變化。

然後——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