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間AM09:07
在桌面前‘發呆’了不知道多久的墨檀輕舒了一口氣,將視線從面前那星羅密布的各色煉金棋子上挪開,一直緊繃著的表情總算稍微松弛了下來,並在下一秒習慣性地變成了平常那副壓力山大的德行。
【無論如何,始終盤踞在眼前的迷霧總算被撥開一點了......】
墨檀無意識地把玩著一顆黑色的棋子,頗有裝辶嫌疑地讓其在指間快速旋轉著,在一陣陣被壓力催生的胃痛中勉強扯出了一縷笑意。
盡管他依然不知道那些耳語教徒究竟在想什麽,也不知道那位統領討伐軍的騎士長傑夫·哈靈頓為何始終按兵不動,但這卻並不妨礙他成功理清思路......自己,或者說是聖山蘇米爾側這幫子人究竟該怎麽做的思路。
黑梵,也就是此時此刻以絕對中立人格出現於無罪之界的墨檀,從最開始就是一個很懂人心的人,誠然,從單純的性格角度來分析,且不說他的另外兩個人格,就算同羽鶯、君蕪、牙牙等人相比,當下的墨檀都會稍顯普通,但偏偏是這樣的他,卻擁有著無論是‘檀莫’還是‘默’都無法做到的優勢。
還是那句老生常談的話......性情中庸的他足夠懂人心,能夠與絕大多數人感同身受、換位思考。
而雖然是一個人,但墨檀在守序善良或混亂中立這兩個人的情況下,別說能不能與大多數人感同身受了,彼此之間都絕無可能相互理解。
但身為‘黑梵’的他卻不一樣,說句比較直白的,他連另外兩個幾乎可以說是互為極端的人格都可以理解,也就沒什麽理解不了的了。
以此為前提,再加上絕對中立狀態下的他那並不介意依賴別人、包容性極強的行事風格,才造就了這個被上千玩家奉為大佬、被以夏蓮為首諸多NPC所看好並信賴的‘指揮官’。
事實上,無論是哪個人格下的墨檀,無罪之界中呈現為混亂中立的‘檀莫’也好,呈現為守序善良的‘默’也好,隻想當條鹹魚、最大的願望就是混吃等死做個休閑黨的‘黑梵’也好,他們所擁有的基礎一直都是相同的。
閱歷也好、知識也好、見聞也好、學識也好,這三個人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在完全相同,不存在哪怕0.1%差異的基礎上,他卻在這個遊戲中走出了三條截然不同、獨一無二的道路。
往簡單點說,就像是三個擁有著同樣食材的廚師,花費了同樣的時間,最後卻做出了三道風格迥異的菜品一樣。
身為黑梵的他無法做到‘默’或者‘檀莫’能做到的那些事,就算有著同樣的基礎也絕對做不到,而同樣的,誰也沒比誰多少一年學、多看半本書的另外兩個人格也無法做到‘黑梵’所能做到的事,比如,成為一個雖然屢屢都是被趕鴨子上架、每次都是在情非得已、壓力山大之下才接過責任的指揮者。
有些事,是只有墨檀身為‘黑梵’這個角色時才看得到,或者說是願意去看的。
無關智力、計謀等因素,墨檀自己和自己之間的根本區別,往簡單了說是想法與思維模式不同,往哲學方面說那是世界觀、人生觀與道德觀的區別。
這一切的一切,最後則會形成他們獨有的大局觀。
任何事放在墨檀面前,都會有三種角度,三種理解方式,三種處理辦法。
而在戰爭這個領域,能夠發揮出最大能量、做出最優解的,
自然是黑梵。 要知道他所包容的並不只有自己人,甚至還包括敵人。
他不知道那些耳語教徒要做什麽,但這並不代表他沒辦法給那些家夥添堵。
這種處理方式一點兒都不高端,甚至還有點兒土,非要總結一下的話,就是在絕不在敵人有準備的時候做敵人預料之中的事,無論如何都拒絕被牽著鼻子走。
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能夠在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下一針見血地做出應對,就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了。
但是,此時此刻的墨檀能!
眼下的【保衛聖山】可不是【守護米莎】,戰術能起到的作用已經很有限了,所以如果想破局的話,需要的是......
“戰略嗎?”
墨檀慢吞吞地站起身來,活動了兩下自己僵硬的肩膀,隨手將指間那枚白棋丟在地圖上,撞到了一枚被擺放在蘇米爾主峰外圍的黑棋,輕聲歎了口氣:“壓力山大啊......”
......
遊戲時間AM09:25
聖山蘇米爾主峰,戰爭大廳,二層指揮室
“我說,有什麽事你直接發條消息不就好了,怎麽還親自跑一趟過來?而且還選了這麽一個破地方?”
火焱陽裹著厚厚的祭祀袍蜷縮在角落,很是不滿地瞪著墨檀,這座前兩天剛建成的戰爭大廳現在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甚至沒有被火元素祝福過,其室溫對於怕冷的人來說可謂相當不友好。
“因為我需要跟你商量一下之後的計劃,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稍後應該會由你向那些大先知啦、大薩滿啦之類的進行提案。”
墨檀聳了聳肩,有些疲憊地走到指揮室中央的方桌前坐下,衝火焱陽招了招手:“別縮在那兒了,趕緊過來。”
火焱陽不情不願地從角落中起身,縮著脖子走到墨檀旁邊坐下,言簡意賅:“說。”
標槍般站在墨檀身後的女騎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看起來陽剛到沒邊兒的紅發獸人怎麽會如此怕冷,但還是催動著力量,原地釋放了一道虔誠光環,或者說是【虔誠光環-曙光教派版本】,除了最基礎的小幅度提高周圍友方單位的抗擊打能力之外,還有著能緩慢恢復受影響者體力的作用。
順便一提,這也是通用基礎神術中鮮少不加暴擊/暴傷的曙光教派版本。
總而言之,在這道虔誠光環的作用下,無論是墨檀還是火焱陽頓時都覺得自己暖和了很多,至於依奏本人......是真心沒什麽感覺,畢竟她是個高階聖騎士,就算身為三人中唯一一位女性,其體質與抗性也比墨檀這個牧師與火焱陽這個戰爭祭祀摞起來還要強,這種程度的室溫對她來說根本造不成任何影響。
“謝了,依奏妹子。”
火焱陽腆著臉衝女騎士笑了笑,這貨倒是會順杆往上爬,自從上次通過討論‘玩家’、‘任務’等話題成功與後者拉近距離後,火焱陽就順勢改口叫人家妹子了,不過這倒是也沒毛病,畢竟跟剛滿二十歲整一年的依奏相比,他卻是要大上人家兩歲。
依奏頷首笑了笑,自從上次把提線木偶式指揮的話題聊開了之後,她對這位前輩的好朋友已經沒什麽反感了,反而覺得這人還挺真性情。
當然,她這個虔誠光環主要還是給自家前輩開的。
“別套近乎了,說正事吧。”
墨檀給了火焱陽一肘子,然後從行囊中拿出了幾個造型精致的、隱隱帶著某種化學香味的小盒子,邊從裡面取出了一枚枚煉金棋子邊斜眼瞥著火焱陽問道:“剛才給你發的消息,看明白了吧?”
“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後者也斂起了嬉皮笑臉的表情,正色道:“沒想到除了咱們接到的世界任務之外,竟然還有幫助那些邪教徒的任務存在,而且獎勵還比咱們的好,這特麽很是個問題啊,說真的,要不是我這人心智比較堅定、而且還一直在蘇米爾抗戰的話,估摸著也得動心。”
“想多了,你沒機會的。”
墨檀扯了扯嘴角,挑眉道:“沒仔細看領取要求麽,邪惡陣營限定,你是混亂善良吧,動心也沒用的。”
火焱陽乾笑了一聲,訕訕道:“我就這麽一說,那要求我當然看了,感覺也不是很容易滿足,又得邪惡又得進入邪教徒的絕對控制區什麽的,應該不會有太多玩家投向對面吧?”
“自然不會有很多,但這個任務本身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墨檀一邊在面前那張寬大的蘇米爾地圖上落著子,一邊淡淡地說道:“既然有任務存在,那就代表著盡管現在雙方的人數、實力差距很大,但乍看上去處於絕對劣勢的邪教徒仍然有機會達成目的。”
火焱陽皺了皺眉:“剿滅我們蘇米爾?”
“你沒看見那個問號麽......”
墨檀白了他一眼,然後便把自己之前所設想的內容簡單講了一遍,這次不僅火焱陽聽明白了,就連一直都只能聽個半懂不懂的女騎士都明白了。
“前輩您的意思是......”
依奏皺了皺眉,遲疑著問道:“那些異端的目的並非攻打蘇米爾,而是有著其它什麽邪惡的目的?”
“沒錯,邪惡不邪惡暫且不說,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所以我們是絕對不可以讓那些人得手的。”
墨檀擺好了最後一枚棋子,雙手撐著桌子沉聲道:“也就是說,蘇米爾側不能再這麽陪那些刻意穩定局面的敵人繼續耗下去了。”
火焱陽雙眼一亮:“難道你知道那些混蛋的最終目的了?”
“我又不是上帝,這種事怎麽可能知道啊......”
墨檀用力搖了搖頭,然後指著面前那些十余枚散落在地圖上的黑色棋子以及那枚位於某座被掏空的山峰,被耳語教徒偷偷建起了一座‘囈語城’的紅叉區域,低聲道:“但我們至少知道那些邪教徒現在的打算。”
“什麽打算?”
火焱陽和依奏異口同聲的問道。
“或許他們在爭取時間。”
墨檀微微蹙眉,伸出食指戳著聖山主峰原本半山腰的位置拉出一條弧線,篤定地說道:“就在半個月前,敵人的主要戰鬥力還集中在這個位置,而現在,他們不僅從上面撤了下來,原本駐扎在山腳處的戰力也都撤掉了幾乎一半,除了每天的例行騷擾之外,幾乎沒再跟我們打過一場硬仗,這意味著什麽?”
“他們在爭取時間?”
火焱陽機智地把墨檀幾秒鍾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顯得自己很聰明的樣子。
“我個人是這麽認為的,盡管還不知道那些邪教徒到底有什麽目的,但無論是為了保存實力、等待增援、醞釀陰謀,亦或是正在尋找機會打算一勞永逸地達成目的,他們顯然都需要時間,而在這段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時間內,他們顯然不希望節外生枝。”
墨檀將幾枚原本位於山腳處的棋子撥回‘囈語城’的位置,一邊輕輕揉著額頭一邊說道:“而在這段時間聖教聯合討伐軍按兵不動的情況下,前期被邪教徒打疼了的蘇米爾一方......也就是咱們,則是在無意中配合了對方的思路, 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這段相對安逸的時光。”
火焱陽聳了聳肩,攤手道:“但是我們要恢復元氣,這半年的損失實在太大了。”
“對方也是這麽想的。”
墨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他們之所以會安心謀劃著那些我們並不知道內容的東西,就是因為那些人很清楚,只要將攻勢放緩,蘇米爾方一定會像你說的那樣抓緊機會恢復元氣,確實,我們應該這樣做,但正因為我們應該這樣做,才絕對不能這樣做。”
火焱陽點了點頭,放棄了思考:“我懵了。”
“我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畢竟在有聖教聯合坐鎮的情況下,對方選擇暫時蟄伏的操作並沒有什麽問題。”
墨檀笑了笑,然後微微眯起雙眼:“但在從蒼鷹那裡獲悉了邪教徒側的任務後,這件事就沒有看起來那麽單純了......很顯然,對方依然存在獲勝的機會,而無論他們當下的行為與這個‘機會’有沒有關系,我們都不能讓局面的走勢始終處於對方掌控中。”
比較有軍事頭腦的依奏抿了抿嘴,輕聲問道:“所以,前輩您的意思是......”
“那些邪教徒壓著蘇米爾打了這麽長時間,哪有說不玩就不玩的道理?”
墨檀輕哼了一聲,一把抓起位於蘇米爾主峰處的數枚棋子,用力拍在了山腳處:“正好,加起來也休息好些日子了,本金暫且不說,先跟他們算算利息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