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慶宇有些尷尬:“四妹,你大姐今日難受的利害,喝水都要吐出來,不知你會不會做一些開胃的吃食?”
“水都喝不下去?”甄妙瞧著甄寧臉色,沒有逞強,“大姐這樣應該請大夫開止吐的藥方啊。”
韓慶宇神情無奈:“請了太醫,開的安胎涼膈飲,可連藥都喝不下去了。”
甄寧剛才是拚足了力氣和韓慶宇說了那番話,此刻卻是有氣無力的衝甄妙笑了笑:“四妹莫擔心,我緩緩就好了。”
“大姐不吃東西,情況會越來越糟糕的。”甄妙皺了眉。
長久不進食,胃受不得刺激,正常人吃東西都可能會吐出來,更何況有身子的人。
“大姐夫知不知道,這京城哪家蜜餞鋪子的青梅醬做得最好?”
韓慶宇被問住了。
他一個大男人,哪知道這個。
還是翠濃插口道:“四姑娘,五味齋的青梅醬味道是最正的,今兒婢子正好買了回來。”
“那勞煩翠濃姐姐拿些青梅醬來,我做一款小點心試試。”
甄寧聽了擺手:“四妹莫要費心了,我這樣子,吃不下甜膩的東西。”
甄妙笑笑:“不是甜膩的,等我做好大姐試試看。”
“翠濃,帶四姑娘去,四姑娘需要什麽都準備好。”
“讓青鴿給我打下手就好。”甄妙退了出去。
甄寧歪在床上,沒有精神,又難受的睡不著,不停的翻來覆去。
韓慶宇心中有愧,守著半步沒有離去。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甄妙才回來,手中舉著一個托盤。
“大姐睡下了?”
甄寧睜開眼:“只是躺一下。”
甄妙把托盤放下。伸手掀開蓋子。
“呀,好漂亮。”站在屋內伺候的兩個丫鬟驚呼道。
甄寧好奇的看去,不由一怔。
潔白的瓷盤中,擺成花瓣狀的菱形糕點,每一塊點心由三種顏色層疊交替,一層碧綠,一層棕黃,再一層純白,以此反覆。
單看這漂亮的樣子,就讓人怦然心動。
“大姐嘗嘗看。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強。”
甄寧瞥了翠濃一眼。
翠濃會意,夾了一塊點心喂她。
甄寧先是聞了聞味道。
一股淡淡的酸甜味,卻莫名的沒有反胃。
試著嘗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味極淡,卻意外的好吃,不自覺便咬了第二口。
韓慶宇看了神色一喜,衝甄妙點頭微笑。
甄妙含笑回禮。
每塊點心很小一塊,甄寧三兩口吃下。翠濃就去夾第二塊。
甄妙卻製止了:“翠濃姐姐,趁著大姐現在開了胃口,先喂她喝藥。”
甄寧孕吐太厲害,最根本的還是要喝專治此症的湯藥。
她這點心。只是開胃的引子罷了。
若是再吃下去又吐了,那就前功盡棄了。
翠濃這才反應過來,把去做點心時甄妙吩咐熬好的藥端起:“大奶奶,先喝藥吧。”
甄寧覺得狀態還好。點了點頭。
半碗藥下去,難得的沒吐,甄寧覺得困意襲來。
甄妙見狀站了起來:“大姐乏了。就先歇著吧。”
然後叮囑翠濃:“這點心涼了味道更好。每次大奶奶喝藥前喂她吃一塊。想必等喝完第二副藥,孕吐的症狀就減輕了。我再做些滋補身子的吃食送來。”
“多謝四姑娘了。”翠濃滿臉感激。
“那我就先回去了。”
韓慶宇扶甄寧躺好,道:“四妹,我送你出去。”
“有勞大姐夫。”
甄妙從跪在台階上的緋胭身旁走過。
韓慶宇步子多了幾分僵硬。
好在甄妙沒有停留,就這麽走了過去。
到了月洞門停住:“大姐夫就送到這裡吧。”
“四妹,今日多虧你了。”韓慶宇拱了拱手。
甄妙展顏一笑:“大姐夫客氣,照料姐姐是應該的。只是大姐孕吐忽然嚴重,應該是情緒波動造成的,大姐夫還是多注意點。”
“我知道了。”韓慶宇尷尬的避開那雙清澈的眼睛,臉有些紅。
轉念一想,這種事阿寧定不會和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提的,又覺得好受點,卻再沒臉多呆,匆匆折了回去。
甄妙收斂了笑容,淡淡道:“走吧。”
阿鸞和青鴿跟在甄妙後面慢慢走。
回了房,甄妙抱著枕頭髮呆。
青鴿樂顛顛的跑去做吃食,阿鸞走上前,輕聲問:“姑娘,怎麽了?”
“沒事,就是想回去了。”甄妙躺下,“我歇會兒。”
阿鸞默默退了出去。
甄妙卻想著剛剛從緋胭身旁路過時,居高臨下的一瞥,緋胭領口裡的紅痕若隱若現。
甄寧情緒的起伏,是因為她想的那樣嗎?
可大姐夫卻是一臉深情的樣子。
想到祖父,父親,未婚夫,加上這位大姐夫,甄妙搖搖頭。
這個離奇世界,男人性格有千萬種,每一種,都是那麽……混蛋。
這樣一想,倒也釋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姑娘,心不是一般的寬。
接下來幾日,甄寧漸漸恢復了精神,食欲比之前還要好了不少。
有了精力,再細想那日的事,卻覺得有些古怪了。
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遂悄悄吩咐了奶娘去查。
她懷著孕,這些丫鬟們心思都大了,如今看著哪一個,都是不放心的。
那碗湯早被打翻在地,灑的乾乾淨淨,奶娘自然查不出什麽來,只是她也不是簡單人物,想著這事最終受益的是緋胭。就從和她有關的方面查起。
果然查出點線索來。
“大奶奶,照顧白雪的丫鬟說,這幾日緋胭常過去逗貓。”
甄寧聽了臉色沉了下來。
事情過了好幾天,本來就沒有實質的證據,可她需要的,本就不是證據,她只要知道緋胭是無辜還是有罪罷了。
“行了,奶娘,這事就不必再查了,我心裡有數了。”
“大奶奶是懷疑緋胭——”
甄寧冷笑一聲:“不然呢。在這不見刀光滿是血的後院,我是從不相信什麽巧合的。”
“那大奶奶要怎麽處置那小蹄子?”奶娘咬牙切齒的問。
她女兒出生就夭了,對甄寧,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甄寧笑笑:“處置?我幹嘛處置,奶娘你別再管這事,知道了是哪個作亂就夠了。“
本就沒有證據,處置了緋胭,惹了大郎厭惡不說,與她又有什麽好處?
沒了緋胭。總還要安排通房的,誰讓她懷著身子呢。
甄寧摸了摸小腹。
總要等孩子出世再說。
“大奶奶,四姑娘過來了。”翠濃隔著簾子喊道。
“快請進來。”甄寧臉上掛了笑。
這幾日吃著甄妙做的吃食,胃口越來越好。到現在竟隱隱盼著用飯的時候了。
甄妙提著小巧的食桶進來。
這食桶是雙層的,中間一層空心,灌著熱水,這樣冷的天。裡面的吃食還是熱氣騰騰的。
“四妹今日做了什麽好吃的?”甄寧難得語氣俏皮起來。
雖然性子不大合得來,提到吃食,甄妙還是很開心的。笑眯眯的道:“是豆腐皮雞絲的包子,還有小米粥,大姐你趁熱嘗嘗。”
“四妹一起吃點吧,一個人吃著怪無趣的。”
“嗯。”
姐妹二人一起用飯,屋內燒著地龍,不多時鼻尖就都冒了汗。
翠濃伺候二人淨面。
一個藍衣丫鬟進來:“大奶奶,建安伯府來了人,說是要接四姑娘回去。”
甄寧心中一沉。
好端端的怎麽要接四妹回去,難道伯府出了什麽事?
面上平靜的道:“派誰來接的,可說了是什麽事?”
“那位嬤嬤自稱姓王,並沒有說有什麽事,隻說建安伯老夫人想見四姑娘,請四姑娘這就回去。”
甄妙亦有些不安,看著甄寧。
甄寧露出個安撫的笑臉:“許是祖母想你了,既如此,四妹,你就先回去吧,這些日子有勞你了。”
“翠濃,把放在花梨木雕花匣子中的那套點翠鑲鑽頭面拿來。”
翠濃猶豫了一下,轉身去拿。
“四妹,你照顧了姐姐多日,姐姐沒什麽好謝你的,這套頭面拿著戴著頑吧。”
“多謝大姐了。”想著建安伯府忽然來人叫她回去,甄妙也沒有推辭的心思,道了謝連收拾行李都來不及,就匆匆上了伯府派來的馬車。
“王嬤嬤,家中可是有事?”
王嬤嬤臉色緊繃:“四姑娘,老奴說了,您可別心急。”
“到底怎麽了?”甄妙心中咯噔一下。
“是三太太……病了……”
甄妙驀地睜大了眼:“我娘病了, 怎麽會?”
見王嬤嬤不語,忙穩定一下心神,問:“是什麽病,嚴不嚴重?”
王嬤嬤欲言又止,最終歎口氣:“四姑娘,等您回府就曉得了。”
甄妙聽得心中發冷,嘴張了張:“我娘她,她——”
她想問一問真的只是病了麽,還是已經——
卻不敢問下去。
度日如年中,總算見到熟悉的大門。
甄妙直接跳下馬車,提著裙角飛奔。
氣喘籲籲的衝進寧壽堂,見老夫人和丫鬟們並無明顯的變化,隱隱松了口氣,鼓起勇氣問:“祖母,聽說我娘病了,是嗎?”
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們都退下,老夫人才歎口氣,伸手摸著甄妙凌亂的發絲道:“你娘她——投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