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祖師……不是已經死了麽?為什麽冷以欣會來告訴她,爺爺是罪魁禍首?她為什麽會告訴她,她恨不得殺了的賤女人,竟然是她們的師叔,掌門祖師的嫡傳女弟子?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她不要!為什麽會這樣!
最讓她發懵的,為什麽冷以欣會說……爺爺中了降頭術,快死了?
她不敢相信!醫生不允許她出院,兩人qiáng行從醫院出來,回到大宅。余薇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她不相信爺爺會死,絕對不相信……
但事實總是殘酷的。
余薇最先看見的是地上的一條殘肢,風裡傳來血腥氣,她的目光緊緊盯在那條斷臂上,手腕上戴著的手表是爺爺的,她認識。但……她怎麽也不敢認前方不遠處的一具屍身。
那是屍身麽?渾身長滿枯糙,像具假的稻糙人。但稻糙人是沒有左肩的,臉上是七竅流血的,像化了萬聖節的鬼妝,以一種哥特式的、黑暗的死亡方式。
余薇盯著那具屍身,她僵直地坐在輪椅上,仿佛靈魂都被抽離了。她不知道悲傷,不知道憤怒,甚至沒有撲過去。她只是僵愣地看著,仿佛任何事都不足以將她從抽離的狀態裡拉回來。
“他死了。”就連身後傳來一句平靜的話,也沒有將她拉回來。
直到,身後傳來另一句話。
“你也去死吧。”
這話傳到余薇耳朵裡,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句話在她懵愣的腦海中傳遞了很長時間,她還沒有品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胸前便透出了一把薄涼的刀。
刀尖兒上帶著血,滴在她的紅裙子上,根本就看不出什麽。余薇卻覺得心口一熱,她艱難地動了動眼珠子,低頭去看胸口透出來的刀,然後再艱難地抬眼,仰頭去看低頭俯視她的冷以欣。
冷以欣在笑,輕輕淺淺的笑,一種不適合這種氛圍的笑容,輕輕地道:“你知道麽?徐師叔回來了。”
徐師叔?
那是誰?
“哦,你沒見過他。玄門的女弟子裡,或許只有我一人見過他。我以為,掌門祖師死了,他永遠不會再回玄門,我也不會再見到他。但是掌門祖師沒死,他回來了。”
所以?
“你知道,他是回來幫掌門祖師報仇的。所以,我總該做點什麽。”
所以?
余薇不可思議地看著冷以欣滿是笑容的臉。她的笑容不是假的,這麽多年,她很少見她笑,偶爾見到,也是虛無縹緲的笑容。但這次她真的在笑,眼裡都有笑。她是真的覺得,殺了她,理所當然。
“你……”余薇仿佛不認識冷以欣似的。
“不要謝我。我只是看在多年的qíng分上,讓你跟你爺爺死在一起罷了。反正余家要被清理門戶,你即便是活著,下半生也不會太好受。要知道,你的腿,永遠不可能站得起來了。以你的xing子,要死要活是會的。既然如此,不如我送你一程。”冷以欣笑了笑,語氣平靜。
什麽?
她的腿……
余薇臉色煞白,毫無血色,再次受了嚴重打擊般怔愣住。但她卻在這時,感覺胸前一涼,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身體裡離開,又有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裡湧出。明明很燙,她的身體卻開始發冷。
“砰!”余薇從輪椅上翻到地上,瞪著死不瞑目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盯住冷以欣。
在她彌留的意識裡,看見女子淺笑的唇角,然後收起刀刃,轉身往前院走去。
……
就在冷以欣往前院客廳走去的時候,客廳裡,夏芍已經向唐宗伯說明了余九志已死的事。
余九志死了。
簡單的話,卻叫客廳裡死寂無聲。
余氏一脈的弟子懵愣在當場。盡管已經知道會是這樣,但是親耳聽到結局,才發覺是那麽地不可思議。在他們的眼裡,師叔祖是威嚴的、永遠高高在上的存在。他有煉神還虛的修為,他有香港第一風水大師的地位,許多政商大鱷要見他都要預約排隊……
他在他們心目中是不可逾越的大師,而今晚,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客廳裡一場死寂,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第一個開口打破這死寂的人,是唐宗伯。
他點點頭,“好,好啊……”
老人點著頭,垂著眼,頭卻慢慢低下。夏芍看見他的雙肩在顫抖,輕微的。他看起來像是在笑,十余年的死仇,今日得報,怎能不笑?
但事實上,他卻是在哭。
所有的人都看向唐宗伯,直到他再次開口說話,眾人才發現他確實是在哭。
“好啊,好……”老人再次開口,蒼老的手遮住眼,聲音明顯哽咽。
龔沐雲和戚宸看向唐宗伯,李卿宇也望來。余氏一脈的弟子們不解地看向掌門祖師,不明白,他大仇得報,為什麽要哭?
喜極而泣?
唐宗伯也不解釋,他只是抬起眼來,用手指住冷老爺子,不說話,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半個世紀。
他們師兄弟三人從一起入門,到如今,半個多世紀的歲月。剛入門的時候他們三人是最親的,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他兩名師弟,一人害他腿殘,迫走他鄉十余載。一人在他失蹤後,對門派的事不聞不問,沒有維護過他,還不如後來入門的張師弟。
能讓他說什麽?這是當初最親的兩名師兄弟,卻是如今傷他最深的。
冷老坐在沙發上,聽見余九志死了的時候,也是愣了許久。但見唐宗伯這番反應,便也低下頭,漸漸的,也是落下淚來。
夏芍默默蹲下身,找出一方手帕來遞給老人,輕輕幫他撫著qíng緒。
她沒想到師父會哭,她第一次見到師父如此真qíng流露。
她對余九志沒有感qíng,對他只有仇,沒有恩。她對他的死不難過,她為師父感到欣慰,玄門總算除了一個禍害了。
但她想,她多少可以理解師父的心qíng。
他們三人同年入門,或許知道余九志心胸善妒,好爭好鬥,盡管後來師兄弟之間越走越遠,但或許,他們曾經一起開懷,醉過,笑過。
如今的仇人,曾經的朋友,這種感覺最複雜。尤其當這個人死在自己手上的時候。
原來,清理門戶,並不是一件全然暢快的事。多少往事浮上心頭?豈是歎一聲物是人非能了?
“冷師弟,余師弟死了,你……就不想說些什麽嗎?”唐宗伯終於還是開口問道,這是他今晚在進到客廳之後,第一次對冷老爺子開口說話。
冷老抬起頭來,淚流滿面,這位玄門的長老,平時一直不說話的長老,從沙發上竟噗通一聲跪下了,“掌門師兄,我有罪,我一直都知道。我裝聾作啞十幾年,也受了十幾年的煎熬。我們冷家,佔算問卜,泄露天機不淺。我膝下就只有一個孫女了。我不能讓她有事,但我知道我沒盡到做長老的責任。你可以門規處置我,我毫無怨言。我只求,留欣兒一條xing命,她是我們冷氏一脈,最後的孩子了。”
冷老泣不成聲,唐宗伯也控制不住qíng緒,夏芍遞給他的帕子他都擺擺手推到一旁,qíng緒很難平靜。
“掌門師兄,欣兒她走了,就讓她走吧。我的命留在這裡,我留在這裡……”年逾花甲的老人跪在地上,頭磕得沉重,令人心裡發悶。
唐宗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昔日的師弟。
卻就在這時,客廳門口傳來一道女聲,“爺爺,我沒走。我只是,替冷家去做該做的事了。”
☆、第三卷 香港鬥法 第四十二章 清理門戶(上)
第四十二章清理門戶“欣兒?”
客廳裡的人都回過頭去,冷老爺子跪在地上抬起頭來,看見自己突然出現在客廳門口的孫女,臉上老淚未gān,表qíng有些懵。
夏芍起身,徐天胤推著輪椅將唐宗伯轉身過來,老人用手帕拭了拭臉上的淚,看向門口的女子。想起他當年走的時候,她才是個十歲的女娃娃,一轉眼,已是年華正好,亭亭玉立。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老人的qíng緒一時難以調整得過來,但感慨裡含著威嚴的目光卻是盯住了門口的後輩。
替冷家去做該做的事?
夏芍挑眉,剛想問這話從何說起,便發現,冷以欣的目光看向了徐天胤。
徐天胤推著師父的輪椅,站在後頭,正對門口,與冷以欣面對面。客廳裡的燈光灑去門口,映在白皙淡然的面容上,卻映得她眸中有莫名的神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