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團在京的行程每天都是安排好的,每晚都有宴請。晚上,趁著晚宴跟在兩國高官身旁保護安全的時候,一枚微型的竊聽器無聲無息落到了跟外賓寒暄的薑山身上。
方 筠不會把竊聽的主意打在外賓身上,這些外賓身邊都有帶來的高級保鏢,他們出使別國,首要小心的就是安全和竊聽的事。中方雖安排了人負責安全,但主要是控 場,在日方使節自身的安全問題上,他們當然還是相信自己人。訪問團一gān人等的住處、服裝已經所用的一gān東西,一天能嚴密檢查好幾遍,竊聽設備藏不住太久, 被發現了是個麻煩,方筠自然選擇在薑山身上動手腳。
這樣的手腳,她已經動過一回了,不然怎麽能得知日方和薑系有聯系,並將消息傳 給夏芍?方家是薑系人馬,而且是新寵,薑山雖然城府深,但對方筠還是比較信任的。他的信任來自於方筠剛回國、初涉國內軍方事務,是個新手。新手總是沒那麽 深的城府的。這幾天,薑山身邊都由方筠負責安全,這不僅出於對新手的信任,也是做給方家看的。這次的安排,薑山沒跟方家說,也考慮到方家會心有不滿,他表 現出對方筠的信任,這幾天由她保護安全,也是為了給方家吃一顆定心丸,有安撫之意。
正因薑山的這些深謀,他著了道……
方筠下手很容易,整場晚宴也都看起來很平常,但方筠卻看見在晚宴結束後,眾人離席的時候,薑山看了日方大使一眼,很平常的一眼,日方大使卻在散席後跟秦岸明笑著聊了起來。
薑山看了一眼,目光深沉,若無其事走了出去,背對著秦岸明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方筠的目光在三人臉上一掃,幾乎是一瞬,她便選擇跟隨薑山走了出去。留在這裡也沒有用,雖然看起來日方大使和秦岸明有話在談,但是這公開的場合,定然不會出什麽事。倒是薑山剛才的眼神讓她有些在意。
這 時候,薑山已經走出大廳,走入宴會廳外長長的走廊。他身後,薑系的一gān官員跟著,邊走邊談。有些人回頭看了眼宴會廳裡,見走廊向內,就像形成了一道分水 嶺,接待官員的派系分得很明顯。薑系的人都跟著出來了,秦系的人都留在宴會廳裡,此刻秦岸明正被日方大使熱絡地拉著說話,其他人邊等邊戒備地看向宴會廳門 口走廊的方向。
走在後頭的薑系官員轉過頭來,臉色不好看。看對方的眼神,簡直是把他們都當成小題大做、動不動就上綱上線打小報告 的不入流的人一樣!雖然這些天,他們也確實是這麽gān的,但現在還在宴會大廳中,四面堂皇,秦岸明和日方大使說話,可謂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磊落,他們要抓 著這件事打小報告,上頭估計也不會理睬,反而顯得他們這些大員跟幼兒園向老師打小報告的稚童差不多。
走在前頭的薑山卻無聲冷笑,小報告?不,這回可不是。
走廊裡燈光聲控,走過的地方金碧輝煌,前方卻暗沉一片。薑山冷笑的嘴角尚未落下來,便愣了愣。
身後,薑系的官員在低低切切。
“這次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麽藥?這幾天,咱們淨給人看了笑話了。”
“這幾天算什麽,等訪問團一走,咱們的笑話才大。”
“噓!”有人遠遠瞥了眼走在最前頭的薑山,轉臉把聲音壓得更低,卻刻意咳了咳,“這是cao心的事?我倒覺得肯定有安排。”
有人聽他這話有拍馬屁的意味,當即就哼了哼,只是說話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有安排你知道?倒是有些人知道,就是不漏口風。”
“你是說方……”
“噓!”又有人噓了一聲,往後瞥了一眼。果然見方筠在最後頭跟著。
眾人訕訕一笑,似乎沒有剛才的嘀咕,笑呵呵地開始說別的。
方筠全當沒聽見,她隻隔著人,遠遠地望著薑山的背影。
薑山直直走在前頭,剛才官員們在後頭議論,他步子也沒停,像是根本沒聽見。剛才偷偷在後頭議論的官員瞧他沒什麽反應,也松了口氣。方筠卻皺了皺眉頭,眼神裡露出古怪來。
薑山的步態,看起來不太對勁!
他 還是在走著的,但方筠受過訓練,能看得出人正常的步態是種什麽頻率。薑山在身後那群官員嘀嘀咕咕前愣了愣,腳步有微頓,之後走路便慢了下來,那是一種踱步 的步伐,緩慢勻稱。更詭異的是,從背影瞧著,薑山走路,上半身是不動的,只有下半身兩條腿在邁動。在這燈光漸亮、前頭黑暗的走廊上,說不出的鬼氣森森。
方筠有身為軍人的敏銳,她感覺出不對,立刻扒拉開人群,便想接近薑山。她身為軍方派出的保鏢,她接近薑山,其余人自然沒什麽懷疑。但正當她走到薑山身後,要喚他的時候,前頭光線一亮,接著又一暗。
出了走廊,到了門口了。
門口停著一排車,薑家的車就在前頭,司機等著外頭,一見薑山出來就迎了上來。
迎上來的時候,司機也是一愣。不知是否背對燈光的原因,平時就深沉的薑山今晚雙眼顯得尤其深邃,深不見底般的黑沉,仿佛人盯得緊了,就能被吸進去。
司機一愣,但手上已習慣xing開了車門。薑山沒什麽特別反應,低頭就進了車裡。
車門關上,方筠在後頭皺了皺眉。這時候,後頭的官員出來,也紛紛上了各自的車。再後頭,秦岸明竟也陪著日方大使出來,各自別過,上了車。
眼 見外頭的車輛有序地開始駛出去,方筠卻知道,她不能跟過去了。她這次的任務主要還是保護訪問團的安全,今晚宴請的地方就在國家賓館,接下來訪問團一行人要 回去休息,她當然不能擅離職守。想起薑山身上已經被她放了竊聽器,她的心便定了定,但想起他剛才似有不對,這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正 因為心裡不安定,方筠一晚上都心神不寧,對外賓安全的事也沒放在心上——這任務是徐天胤總領,他在國外那十年,執行的就是暗中行走的任務。他不知道闖過多 少國家政要的安全防衛,對這些安全防衛的死角太了解,這任務布置下來,這段時間外賓所到之處的防衛,只要他不說放誰進來,就是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正 因知道今晚國家賓館附近是銅牆鐵壁,方筠才敢分心。她有任務不能出去,那枚微型竊聽器的接收器在她的車裡,她也不敢進去接收。這國家賓館裡面所有的信號源 早已被監控住,她這枚接收器是萬萬不能打開的。好在這事她私心是為了秦瀚霖,卻也是聽了夏芍的意思,她去找徐天胤,他會放她出去。
她今晚要密切監聽一下那邊的動靜,總覺得會出事!
方筠下了決定,轉身便出了大樓,要往徐天胤負責的外圍樓走。但剛一出大樓,沒走幾步,她便愣了愣。
前方,不遠處,一個人慢慢走了過來。
那人腳步邁得詭異,大晚上的,隻覺兩條腿腳在動,上半身竟然一動不動。大樓外頭燈光亮堂,那人迎著光走過來,在一條轉彎處,木訥地一轉身,往另一條道上走去。
方筠卻在那人一轉身的時候,看清了他!
薑山?
他不是……回去了麽?
方筠震驚著,但她反應卻很快,只是一刹,便轉身便要跟過去。
燈光下,卻掃過一道黑影。
如果不是此時剛巧轉身,方筠根本就不會發現這道黑影。正因如此,她猛地回身的時候,頭髮都炸了起來!手往腰間一摸,冰涼的槍便已在掌心,她卻忽然渾身都是一顫!
這一顫,她拔槍的動作都僵了僵,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燈光照亮了男人冷俊的臉,卻照不進他的眸。但燈光從他的眉宇間掃過,深邃的眸映出的寒光比掌心冷硬的槍更冰涼。
方筠的槍沒拔出來,直直盯著男人的臉,“徐、徐將軍?”
他不是在外圍大樓麽?什麽時候到了她身後?
“監聽。”徐天胤扔下兩個冷硬簡潔的字眼,便轉身走向停車場,目標正是方筠的車,似早就知道她將接收器放在車裡。
方筠一怔,這才被驚醒,下意識看了眼薑山離去的道路。此刻已經看不見薑山了,但從他去的方向看,應該是外賓入住的地方。方筠一急,她現在更想知道薑山身上出了什麽事,但徐天胤的命令不好違抗,她一急之下一步上前去拉徐天胤,“哎,徐將軍!”
手指尖兒還沒碰上徐天胤的袖口,一道勁力便震得手指一麻!這一麻,手指筋脈連帶著整條胳膊都一木,方筠往後一仰,整個人霍然被掀翻在地!
她坐在地上,京城二月初的夜風冷如刀,地如寒霜,卻不及心頭冷。
前方,徐天胤回首,側臉在燈光裡刀刻出的冷厲,寒風從他披在肩頭的軍大衣外而過,袖口獵獵翻飛,男人立在寒夜的冷風裡,氣息比寒夜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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