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抱著孩子,嘴裡說著歡喜的話,眼睛卻時不時飄向不遠處雪地中,形單影隻的男子。
“小姐。”鳳仙順著她的眸光望了望,低聲問,“要叫姑爺進來嗎?”
上官若的睫羽微微一顫:“不用。”
鳳仙暗暗歎了口氣,其實她覺得姑爺也挺可憐的,妻兒枉死,被迫娶了小姐,還不敢讓小姐知道真相,雖說他對小姐的做法的確過分了些,可大過年的,在喀什慶舉目無親,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一晚,上官若與諸葛冥都睡得不踏實。
所謂相愛的折磨,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諸葛冥把對大君的怨氣,遷怒到上官若的頭上,結果就是傷了上官若的同時也苦了自己一顆心。
而上官若那邊,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可以,她如何忍心叫諸葛冥一個人站在雪地裡?如何不想與他躺在床上,逗弄兒子閑話家常?
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麽在那麽對了我之後還叫我如此輕易地接納你?
翌日,大雪紛飛。
在上官若窗外守了一夜的男人,披上鎧甲,返回了奧城。
他開始四處征伐,從漠北到胡國,從胡國到海域,瘋狂地打著,打得皇帝都怕了。
正所謂攻城容易守城難,區區一個大周,他治理起來已經夠麻煩了,再多出這麽些諸侯國,語言文字貨幣一樣都不通,要實現民族統一,那得費多大的心思啊?更可怕的是,海域太遠,元宵節發生點什麽,傳到皇宮時,恨不得都七夕牛郎會織女了。普通節慶倒也罷了,若遇上地震、瘟疫……這之類的天災,或者造反等人禍,不等朝廷的救兵到達,那兒早已變成一番新天地了。
皇帝命人快馬加鞭,連下十八道昭命。
諸葛冥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氣得半死!
諸葛冥不要命地打,今天中了箭,明天就能上戰場,明天吐了血,後天就能禦兵操練,死裡逃生無數次,打到別人一提到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
皇帝的身子每況愈下,眼看大限將至,皇帝不能再任由諸葛冥繼續拓展疆土了。也許,做皇帝的,十有**都希望能將全天下的疆土變成自己的,這一任,卻恰好是那沒有野心的一個。
皇帝臥在龍床上,進氣多,出氣少。
老太監跪在地上,為他擦了額角的薄汗。
他抓住老太監的手,虛弱地說道:“傳朕旨意,將諸葛冥過繼到孝惠仁皇后膝下,賜以嫡子之名。另……朕過世後,由皇長孫諸葛燁繼承皇位,諸葛冥為天子少師,兼攝政王,留任朝中,輔佐新帝,不得……不得再離開京城!”
諸葛冥終於結束了為期四年的沙場歲月。
同年三月,他離開奧城,回往京城,路徑王庭時,他並未下馬,從容冷漠地望著前方,等宮人將上官若與兒子“請”出來。
他是攝政王,上官若就是攝政王妃,也得一並回京受封的。
當然,上官若可以選擇不去,可諸葛冥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少年,也不是那個軟弱無能的皇帝,他想攻打王庭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給他一個藐視皇權的把柄,他立刻就能率軍殺進大君的老巢,與大君拚個你死我活。
上官若也不再是當初的上官若——
三年不見,上官若比以前更美了,少女的青澀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嫵媚。
而諸葛冥——
上官若覺得,自己幾乎認不出對方了。
個子高了一個頭,身材越發魁梧,白皙肌膚,被曬得粗糙而古銅,偏眉眼越發深邃,棱角越發冷厲,比之前更添了好幾分王者霸氣。
她想像從前那樣,瞪著眼吼他一聲“諸葛冥”,已經不可能了。
上官若牽著兒子的手,來到他面前,喉頭滑動一下,行了禮:“臣妾,給王爺請安,王爺,萬福金安。”
諸葛冥淡淡地眨了眨眼,朝一旁的小家夥伸出手:“到父王身邊來。”
小家夥瑟縮了一下身子,藏到上官若身後。
諸葛冥收回手,淡淡地看著他。
小家夥被看得怕極了,兩隻小爪子,死死揪住娘親的裙子。
上官若拍拍他的手,將他從背後拉出來,並輕聲道:“乖,聽你父王的話。”
小家夥還是不乾。
諸葛冥躬身一撈,將他抱到了馬鞍上。
小家夥給嚇壞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娘親!娘親!”
“哭什麽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再哭,我就把你從馬上丟下去!”
諸葛冥的威脅奏效了。
小家夥果然止住了哭泣,僵直著身子,盡量不貼上後面的大壞蛋。
諸葛冥一手環住他腰身,一手握緊韁繩:“出發。”
“王爺!”上官若快走幾步,攔住了他,“天太冷了,夜兒還這麽小,會吹出毛病的。”
諸葛冥低頭,問向懷中的小家夥:“怕冷嗎?”
小家夥:“不……不……不怕……”
諸葛冥輕哼一聲,將他擰起來,丟到了他娘的懷裡,隨後馬鞭一揮,馳騁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小家夥回頭,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問:“娘親,父王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上官若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溫聲道:“不是,你父王很喜歡你,所以一回來就想帶你騎馬,你剛出生那會兒,你父王還抱過你的。”
小家夥似懂非懂地歪過腦袋:“那父王是不喜歡娘親嗎?”
上官若失語。
從認識諸葛冥到現在,他從未明確表態過喜歡她,他曾為她做過一些令她歡喜的事,但他也說過他厭惡她。
新婚之夜,粗暴得近乎虐待的房事,疼得她整整七天下不了床。
鳳仙她們總說,他心裡是有她的。
可她感覺不到。
也許,一直一直,都只是她自相情願。
他與那些懾於她父親淫威的人沒什麽區別,不想娶她,卻不得已娶了她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