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這禁製立也就立了,可這無名氏太過神秘難測,許易決然不肯以他在禁製上有所牽扯。
他也清楚,這個當口,無名氏求自己,多過自己求他,只需他許大官人擺明對終極天神殿中的至寶沒興趣。
主動權必定入手。
這個當口,比得就是誰更不在乎。
無名氏萬沒想到許易竟是這等反應,好容易將到嘴邊的罵詞咽下,寒聲道:“真不知老夫有何得罪你之處,竟讓你對老夫如此防范。回顧老夫與你相交之經歷,自問送你恩惠不少,得罪你處半分也無,怎就換不來你的丁點信任?”
許易心道,“看來你是在異牆內憋傻了,連謊話都說得破綻百出。”
口上卻道:“前輩想多了,晚輩自十年前一樁慘事後,便立誓平生再不與人簽訂盟約。話說回來,前輩若信得過我,又何必在乎那一紙盟約。”
“就像我對前輩極為信任,以為我與前輩之間,用不著這麽多圈圈繞繞。訂立什麽盟約,簡直是對我和前輩之間這難得緣分的侮辱。”
無名氏被噎得一怔,心念千轉,竟無言以對。
他本不是詞鋒犀利之人,兼之封禁六百余載,如今得脫,思維雖然清晰,但論及口齒上的本事和應變能力,又如何及得許易萬一。
許大官人這張嘴,任何無稽之談到他口中轉上一圈,多半便能變得正義加持,真理相伴。
無名氏氣悶不已,卻又有苦難言。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的提議極為公允,怎生話在這小子口中轉了一圈後,自己倒變成了像居心不良,心懷叵測。
他卻不知,在許易心中,早將他與“居心叵測”劃了等號。
許易曾經被那靈機奪走身體的控制權,此事還可勉強解釋為這無名氏乃是為送許易天大好處,以求得許易出手,助他脫困。
但在許易接住王姚第二劍後,這無名氏便極力慫恿他索要玉屍。
待得王姚自將聖人果送至許易掌中,這無名氏又拚命鼓動許易再接王姚第三劍,其目的,仍為索取那玉屍。
彼時,許易不知這玉屍就是無名氏,還懷疑那玉屍真是超越聖人果的至寶。
可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無名氏的極力慫恿,不過是為自己脫險。
許易雖然理解無名氏為己脫困,而使動狡計。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所謂“天大機緣”,倒頭來,不過是無名氏的一己之私。
有此一遭,他如何會對這所謂的同門師兄掏心掏肺。
許易與人相交,除開晏姿、夏子陌,雪紫寒,秋娃,吟秋郡主這一幫摯愛親友,罕有人能獲得他的完全信任。
也唯有東方拓這等志誠君子,能在極短時間,獲取許易極大信任。
除此外,許易根本不會對任何人,放下戒備之心。
這也是他屢歷險惡,而存活至今的最寶貴經驗。
兼之他本身就心思細膩、繁複,或許同性相斥,他生平卻極厭惡心思繁多之輩。
顯然,這無名氏便被他自動歸在了心思繁多那一類中。
糾結半晌,無名氏歎聲道:“你既然不肯與我訂立盟約,屆時入得終極天神殿,如遇至寶,又如何分配?常言道,先說好後不亂,老夫可不願弄到最後,為了仨瓜倆棗,與你同門相殘。”
許易道:“前輩無需多慮,我與前輩同行,遇敵則共抗,遇寶則各憑本事,各安天命,縱使前輩滿載須彌戒,晚輩顆粒無收,
也絕不怨恨前輩。如此,前輩以為可好?”若非何彬基給的傳承筆記中,關於終極天神殿的文字記錄幾乎是空白,他如何會與這無名氏攀扯。
許易心裡很清楚,這無名氏要與自己並作一路,定然有利用自己的地方。
故而他警惕之心始終提得極高,便想著能合力取寶最好,如若不能,他便趕緊抽身,當然不須立什麽盟約來約束自身。
況且盟約一旦訂立,條條框框需說得分明,一個不好,他對無名氏巨大防備的真實意圖,便會在盟約之中展露無遺。
許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無名氏搖頭苦笑:“也罷,信任總是需要時間來建立,老夫終究會讓你知曉老夫是何等樣人。”
言罷, 無名氏起身朝洞外行去。
許易收了玲瓏塔,緊隨其後。
無名氏破開洞窟,騰空而去,一路向東狂飆直進。
許易小心控制著身形,遠遠跟隨。
無名氏幾次加速都未將許易甩開,傳心念與許易道:“老夫昏睡了六百余年,當今修煉界已繁盛到了讓老夫瞠目結舌的地步。老夫這套遁法,在當年卻是一等一的玄妙神功,而如今竟連你這氣橋斷裂,連真元都無法激發的小子也無法擺脫。往事歷歷,如今想來,豈不叫人嗟歎!”
許易道:“前輩何必過謙,我觀前輩之遁法既不倚仗神念,也不借助真元,神妙非凡,幾乎超出晚輩的理解,這才是震駭世俗的神功。”
此番話卻言出由衷,許易觀察無名氏良久,始終不能參透他這套遁法的端倪。
他的射身訣,不借助真元卻倚仗神念,這也極好理解,修士論強,也不過分作神念和真元兩部分。
各門各派的遁法,也都自這兩大方面發端,引申開去。
而這無名氏的遁法,分明脫出了真元與神念的范疇,超出了尋常陽尊修士的理解能力。
無名氏哈哈笑道:“放心,咱們爺倆來日方長,將來我這一身本事,你若願學,老夫自當傾力傳授於你,絕不私藏,誰叫這不死老人門下就剩了你我兩棵獨苗。”
許易道:“多謝前輩,前輩深恩,晚輩銘記。”
有了話題,兩人間的氣氛松動不少,一路互問互答,不知覺中便遁出了兩千余裡。
半個時辰後,越過漫漫昏黃沙丘,渡過浩浩無邊混河,終於,一道灼目的光亮,出現在東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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