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堰道,“也不差這一頓飯的工夫,不瞞公子,今日是犬子百日之期,還望公子賞光,也算給犬子添福。”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許易推脫不得,隻好應下。
晚宴是在仙坊中有名的八珍齋舉行,程堰請許易這一頓,根本不是什麽犬子百日,無非是深感許易大恩,覺得慢待了。
這一餐飯,在許易來,當然不算什麽,但在程堰來說,卻要花去十分之一的身家——三枚願珠。
進了雅間,許易立時覺出房間有不一樣的地方了,不僅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連他的感知也受到了阻礙。
程堰指著雅間中央的屏風石,道,“此物喚作寂石,八珍齋除了有八道名菜外,便屬這寂石最有特色,在雅室吃飯,不聞丁點雜音。”
許易點點頭,行到寂石邊,打量了片刻,便觀摩起室內的擺設來。
晚宴是程堰早訂好的,是以,上菜極快。
許易落座,指著席中的八道主菜,道,“這便是那八珍?這一桌,怕不便宜吧。”
雪裡梅道,“公子與我夫婦恩情深重,便是傾盡所有,也相報不得,公子不要客氣。”
許易叫住上菜的侍者,問出了價錢,這一桌飯食,卻要費三枚願珠。
他如今身份地位已高,奢侈的席面,吃過不少,三枚願珠的席面,自然算不得什麽。
但程堰能有多少家底,許易大概有數,這一餐之費,怕不去了他近兩成身家。
“公子,今日這頓踐行飯,只要公子吃好便行。我已歸入耕夫之流,願珠於我只是浮財,家有良田千畝,又有仆童傭婦十余,衣食無憂。公子不必替我勞心。”
說著,程堰端起酒杯,輕輕碰了下雪裡梅,雪裡梅趕忙端起酒杯,站起身來,便聽程堰道,“程堰今生之志,便是和雪兒結為夫婦,若非公子,程堰無以有今日,大恩不敢言謝,借此酒,我夫婦二人祝公子修行有成,直抵大道。”
雪裡梅亦舉杯祝道,“祝公子修行有成,直抵大道。”
夫婦二人一同飲盡,許易舉杯道,“祝你二人永結同心。”亦舉杯飲盡。
本來氣氛極為和美,忽聽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一個身軀雄壯,面目粗獷的魯漢子撞了進來,端著一杯酒,笑嘻嘻道,“我就說沒看錯嘛,果然是程堰兄弟,哈哈,好久不見,喲,嫂子也在啊,嘖嘖,多日不見,嫂子還是如此風致,看來我程堰兄弟澆灌得不錯,哈哈……”
雪裡梅滿面通紅,隻盯著繈褓中的嬰孩,程堰站起身道,“牛兄,牛兄,今日是我宴請貴客,有什麽話咱們稍後再說,改日,改日,我回請牛兄。”
粗魯漢子霍地一擰眉頭,“說什麽呢,你牛爺是吃不起一餐八珍齋的麽,再說,我又不是來看你的,是來看嫂夫人的,還是你程堰兄弟眼賊啊,當初在朝花坊,你牛爺也算萬花叢中過,偏偏沒做過嫂子的生……”
“閉嘴!”
程堰重重一拍桌子,怒聲喝道。
雪裡梅眼中已然含淚,死死拉住程堰,不讓他惹事。
粗魯漢子冷笑道,“怎麽,老子說的不是實話?再說,你現在都混到不成人樣了,還跟老子裝什麽蒜,還以為是那個許易當東山家的時候?老子把話放這兒,今兒若是你讓老子高興了便罷,若是不高興,信不信老子讓我嫂子再回朝花坊接……”
他話未說完,一雙筷子霍地戳入他嘴巴來,但聽一陣脆響,便見粗魯漢子口中噴出無數碎牙。
才要嚎叫出聲,那雙筷子從他上下嘴唇,兩側腮幫子分別刺穿,結成個十字。
許易大手一揮,雅間房門打開,隨手一松,一團勁風直接將那粗魯漢子裹了,卷出門去,越過高高圍欄,直接跌了下去。
嗡的一聲悶響,雅間房門閉上,整個世界清淨了。
“公子……”
“沒事兒,這世上什麽時候少過蒼蠅臭蟲。”
許易揮手讓程堰夫婦坐下,“怎麽,我聽這家夥的口氣,似乎知道我,現在的東山屬是個什麽情況?”
席陽春倒了,許易原以為憑自己當初在東山屬的人馬,程堰的日子不說過得有多好,但上面能有人,保他個一世太平,應當是沒問題的。
現在看那粗魯漢子的表現,分明不是這麽回事。
程堰欲言又止,雪裡梅輕聲道,“阿堰,公子非是外人,你又何必瞞他。”
程堰這才打開話匣子。
原來,如今的東山屬衙的權力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席陽春上任,花了不少時間,將許易布下的人事格局,做了大幅度調整。
如今,席陽春亡在東山屬任上,新上任的東山屬令雷東山,又是一番操作,許易原來的人馬,幾乎完全零落了。
“那鍾無呢,他也不在東山屬了麽?”
許易問道。
程堰道,“鍾無還在東山屬,擔任捕盜科科長。”
許易走時,鍾無雖也是科長,但卻遠不如捕盜科有實權。
雪裡梅見程堰總是影影綽綽,急道,“先前來的那人,喚作牛大剛,就是在鍾無麾下討生活,頗得他重用。前次,阿堰領我去拜見鍾無,沒見到鍾無,便是牛大剛接待的,這人嗜色如命,人品極差,屢屢無禮於我家阿堰。”
許易眉頭立時蹙了起來。
哐的一聲響,房門再度被撞開了,牛大剛頂著一張滿是血洞的臉,氣焰滔天地衝了進來。
身後跟著一名白袍青年,和一名玄衣中年。
“草泥馬的,敢在老子的地頭衝老子亮爪子,老子非讓你知道馬王爺到底幾隻眼。”
牛大剛怒氣洶洶地吼罵,一指雪裡梅,“姓程的,你給老子聽好了,今晚若不將這騷貨洗乾淨了,送老子床……”
話音未落,十余隻筷子蹭地衝天而起,閃電一般直朝牛大剛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