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氣味摻雜在佛堂濃鬱的檀香氣中,絲絲縷縷,並不濃烈。
若非她天生對這氣味敏感,再加上近幾日聞得多了,倘若離得稍微遠些,恐怕很難察覺的到。
沈姝不動聲色循著那股氣味望過去——
將目光落在了太后的身上。
那氣味便是從太后的位置,絲絲縷縷傳過來的。
雖然,現在的距離,沈姝很難辨清,那氣味確切來自何處。
可是,她幾乎可以篤定,太后如今的種種舉動,定然是為了保護那東西不被他們發覺。
意識到這點,沈姝動了動唇,正欲出聲向楚熠示警——
卻見楚熠已經大步走上前去,完全不顧太后的抗拒,伸手托住了太后的手肘。
“太后這般害怕人靠近,莫非本王要找的東西,就在太后身上不成?”楚熠冷著嗓道。
這是楚熠根據太后方才的表現,做出的推測。
竟出人意料與沈姝不謀而合。
沈姝心下微松,垂下眼眸,不動聲色著隨楚熠的腳步,緊跟上前,無聲站在楚熠身後。
然而,她剛站定,因為和太后又近了幾分,那股難以捕捉的氣味雖然飄渺,卻愈發清晰。
“胡說八道!”
與此同時,太后臉色又驚又怒,對著楚熠沉聲痛喝:“楚熠!你好大的膽子,難不成今夜你當真要搜哀家的身?哀家活了這麽大歲數,還沒見過你這等忤逆不孝的混帳!你馬上放手!立刻給哀家放手!”
這話雖然威勢十足,卻再沒了方才那股“以死相逼”的氣魄。
就在太后和楚熠爭執之時,沈姝不動聲色又靠近楚熠身後幾步。
這次,在足夠近的距離下,她終於準確分辨出,那極細微的氣味,究竟來自何處!
沈姝原以為氣味來自太后身上——
卻沒想到,卻出自太后身後的供桌之上!
此刻,太后的身體,將供桌遮擋得嚴嚴實實。
沈姝並非第一次來這座佛堂,自然知道被她擋在身後的東西是什麽。
那是一尊不算太大的白玉觀音立像,雕刻得惟妙惟肖,巧奪天工。
整個供桌香案之上,除此以外,再無它物。
沈姝幾乎可以篤定,那氣味定來自那尊白玉觀音。
就在沈姝忖度間,楚熠淡淡開了口:“本王收到線報,太后身上被人下了毒物,為太后身子著想,自然要仔細搜一搜才是。周進喜是慣常服侍父皇的人,太后想必也不陌生,不若就由他來找那毒物吧。”
此話一出,沈姝猛地抬頭,恰好看見太后眼底,一閃而過的放松。
不好,要中計了!
那東西不在太后身上,更何況若讓周進喜來搜,就更搜不出什麽名堂。
對太后搜身,不比搜宮,稍有不慎,便會落人話柄。
從方才到此刻太后的表現看來,想必她是故意誤導楚熠,佯裝那東西在她身上,借此保護藏在她身後的東西!
沈姝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楚熠往陷阱裡跳。
不待周進喜走上前,她低垂著頭,一個箭步衝上去,快到楚熠根本來不及伸手——
“周公公身子不好,還是小人來吧。”
沈姝甕聲甕氣說完這話,驚呼一聲,看似莽撞,實則忖度著力道,佯裝絆了腳,直直朝著太后的腰眼撞了上去!
她本就有些粗淺功夫,再加上,這等插科打諢、渾水摸魚的事,在雲疆市井間閑晃時也都做慣的。
是以,無論從力道還是準度上,沈姝將分寸拿捏得十分精確。
她的想法簡單粗暴,佯裝摔倒,抱住太后的腰,趁亂伸手往太后身後一掃,
那尊白玉觀音定能被她掀翻在地,這樣一來,觀音裡頭究竟藏著什麽東西,無需再多費口舌,便能暴露於人前。混亂中,也沒人能注意到究竟是太后乾的,還是她乾的。
完美。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十分“殘酷”。
就在沈姝幾乎快要抱上太后腰眼的瞬間——
她隻覺得脖子一緊,手腳一空,整個人被人從身後抓著衣領,提溜了起來!
沈姝:……
心提到嗓子眼的太后:……
將要上前的周進喜:……
天旋地轉間,沈姝被楚熠的大手攬進懷裡。
眼看著棋差一招,到手的鴨子飛了,沈姝猶未回過神來,仁壽宮掌事姑姑不卑不亢的聲音,已經從她背後響了起來。
“小小奴婢,竟敢衝撞太后鳳體,請熠王殿下降罪!”
此話一出,仁壽宮的宮婢們,齊齊跪下,對著楚熠道:”請熠王殿下降罪。“
自始至終,仁壽宮的宮人們,或是受了太后示意,或是攝於熠王的威嚴,心裡憋著一口氣,不敢發作。
再加上,飛魚衛們雖然在搜宮,動作卻是謹小慎微,又打著抓刺客搜邪物的名義,讓他們尋不到僭越發作的理由。
而此刻,沈姝這個”小小太監“的行徑,倒成了他們反擊的突破口。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棋差一步便會成為臭棋。
方才若真按沈姝的意思,把那尊玉觀音掃到地上,東西暴露在人前,眾人自不會再關注她”衝撞“太后之舉。
而現在,就因為中途被楚熠攔下來——
她作為楚熠帶來的內侍,方才的行徑,就會變成別人口誅筆伐的把柄。
“東西在哪?”楚熠輕攬沈姝,順勢背過身去,頭低俯,壓低聲音問道。
沈姝趕忙回答:“不在太后身上,在白玉觀音裡。”
楚熠聞言,鳳眸微眯。
“跟緊我,莫再強出頭。”
說完這話,他轉身,單手將沈姝護在身後,高大的身形,將她嬌小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
做完這些,楚熠鳳眸微抬,眼神淡淡掃過那些宮婢。
畢竟是叱吒一方、威名赫赫、殺伐果斷的戰神。
楚熠眼神所到之處,宮婢們登時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壓,讓他們後背冷汗乍起,不由將身軀低伏下去。
楚熠自不會與那些宮婢的費口舌,他直接走到太后身側,果斷乾脆伸手,就要去拿那尊白玉菩薩像——
太后見狀,瞳孔驟然一緊。
情急之下,她不管不顧,直接抱住楚熠的手臂,高聲說道:“這是先帝生前最愛,高僧加持,保我楚氏皇族百年昌盛、子孫綿延的菩薩!你這逆孫,要做什麽,你今日來我宮裡,是真打算忤逆犯上,毀了這尊菩薩,壞我楚氏福運、大周國運,謀朝篡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