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本來覺得自己看過那麽多卷宗,知道很多人間醜惡了,遠超了同齡的女孩子,已經不是小孩了。
可直到現在,真正了解到這些就在身邊的人背後的複雜利益關系,才一步踏進了大人的世界。
“怎麽了?”葉四叔摸摸她腦門,“也沒發燒啊,怎麽這麽沒精神?”
他道:“咱跟六娘這些事啊,都已經過去了。如今也都知道,六娘就是比我強,咱也心服口服。六娘也把話挑明了了,以後葉家堡這份祖產,還是給阿龜。”
“她當初拿走的,給阿龜,就算是還給咱家了。所以以後,這事就過去了,大家都向前看,不提了,知道嗎,不提了啊。”
他反覆強調,十二娘便點頭:“嗯。”
葉四叔道:“我還有事,你去你娘那裡。你五叔家的白事,你也好好學學。以後嫁了人,做了人家媳婦,少不得這些事裡裡外外的都要操持起來。你不小了,該學的學起來。別成天亂跑了。”
十二娘大概是真的沒精神,他念叨這些她最不愛聽的,她竟也不頂嘴,隻問:“六姐什麽時候回來?”
“應該快回來了。她肯定知道袁令回來了。”葉四叔道,“四郎媳婦的事再兩天全辦完了,她再回來,正好。”
十二娘便被打發去了後面。
後宅裡,四夫人和兩個兒媳正說話。
四郎家有白事。通常一個家裡娶了兒媳,家中中饋和這些紅白事、人情往來都該交給兒媳來操持了。
偏這次辦的就是四郎妻子佟氏的白事,五夫人也病倒了。
只能四夫人領著兩個兒媳過去幫忙操持。
好在四夫人這幾年實質上已經擔起了宗婦之責,這些事她都辦得十分老道了。
連桐娘跟著她,也十分能幹了。正好這次,讓小兒媳也跟著學學。
蘭娘生的十分嬌俏,養眼。就是性子看得出來有點嬌氣。好在桐娘當年就是比著長媳、宗婦的要求找的,十分敦厚溫良,對弟媳婦也能照顧包容,有長嫂之風。
妯娌間處得一團和氣。
隻如今,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
佟月娘之死,實在令後宅的女子們震撼。尤其桐娘和蘭娘,一直到現在都有些無法相信。
卻又知道這是真的。
前些日子還和她們言笑晏晏,互相串門子的妯娌,就這麽沒了。
她的婆婆甚至不想給她辦,還是四郎發話了,到底夫妻一場,最後還是辦了。
四夫人明白五夫人的意思,一切從簡,並未大辦。隻如今葉家不一樣了,如今的“從簡”,還是比從前葉家堡時辦的白事要隆重得多。
也算全了佟氏的體面。
隻女人們第一次直面了葉碎金的冷酷。
從前當然也聽說過很多。但聽到的都是“據說……”。她們生活在安穩的後宅裡,不曾親眼見過,親身感受過。男人們回來,也不會與她們多說。
她們見到的葉碎金,是叫人如沐春風的葉碎金。
她可以勝任任何一個大家族的宗婦。
她總是帶著笑,每一個與她對話的人都覺得自己得到了重視。
她對同輩的嫂嫂、弟妹十分親切關愛。撇開男人們曾經與她有過的糾紛,單就她這個人來說,不論是桐娘還是蘭娘,都喜歡她。
她們真的是萬萬想不到,月娘的父親、四郎的嶽丈,這樣親近的關系,葉碎金說殺就殺了。
還有忠遠堂的堂主,一宗家長,也殺了。
最後的刑決體現的是律法,但“不許贖減”體現的卻是葉碎金冷硬的心。
誰家也不是出不起錢,若能贖減,便都不用死了。
可她,就讓這些親近的人都去死了。
桐娘和蘭娘,甚至四夫人,都被衝擊到了。
她們第一次才看到了葉碎金的另一面,她們難得看到的另一面。
叫人驚懼。
十二娘來了,四夫人還念叨:“你在你老師那裡,沒趕上那些事吧。”
十二娘敷衍:“沒有,我天天念書。”
四夫人才放心了。
女人們說起話,主要是出殯禮的禮金對帳、核對物品、香火油燭的一些瑣事。
十二娘也不吭聲,只聽著。
蘭娘看了她一眼,關心地問:“哪不舒服嗎?不大精神呢。”
十二娘胡亂道:“沒食欲罷了。”
四夫人也道:“別說了,都是這事鬧的,我這些天也沒什麽食欲。”
說著就歎氣。
桐娘蘭娘也跟著歎氣。
蘭娘道:“我前幾天跟四嫂借的花樣子,都還沒還她。”
說著,掉起了眼淚。
桐娘眼圈也紅了。
只有十二娘神色木然。
四夫人察覺了,唯恐媳婦們嫌十二娘心硬,傳出去對十二娘名聲不好,便道:“看這孩子,已經傻了。唉,得過一陣子,她才能回過味來。”
十二娘也不反駁。
桐娘蘭娘都歎息。
四夫人順嘴說了一句:“碎金這心哪,也太硬了。怎麽就不叫贖減呢,唉。”
十二娘突然撩起了眼皮:“那不然呢?”
“個個都贖減,殺人不償命?”她說,“比陽的人去了,是幹什麽去的?是割膿瘡去的。不割乾淨了,跟沒割有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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