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光華殿,依舊是李樂天主持今日的會議。
在他右手邊是以呼延力為首的戎族代表,在他左手邊是以崔相為首的帝國代表。
和談接近尾聲,許多事情都已商定下來,戎族代表團在長安城待了很久,馬上就要離去。
會議在友好歡快的氣氛下進行,呼延力對長安的風土人情表達了讚賞,更是說了來生要做帝國人的美好願望。而李樂天也表示了對草原風情的向往,希望有一日可以瀏覽那美好風景,接近大雪山,讓自己的心靈更加純淨。
“希望諸位一路順風,也期盼來日還能有機會,和呼延王子舉杯把盞。”
“多謝大皇子的美意,作為長生天的子孫我將永遠銘記這份友情。我們雖然腳踏不同的土地,卻擁有同一片星空。”
呼延力在長安城熏陶這麽久,漸漸也學會帝國虛偽這一套。
“尊敬的大皇子,請問帝國是否有一位明玉公主,我希望她能嫁到草原,成為我們兩族友誼的象征。”
一抹震驚從李樂天眼底閃過,隨即李樂天笑笑。
“明玉公主從小養尊處優,野蠻潑辣,把她嫁到草原,怕不僅對兩族友誼無益,反而會破壞我們的友誼。”
其他官員也笑笑,表示大家都知道明玉公主的為人。
“真正的勇士都喜歡暴躁的駿馬,而不是乖巧的綿羊。如明玉公主這樣的女子,更適合生活在草原。”
李樂天沉默。
“怕是呼延王子不知道,明玉公主已有婚約,擇日就要成婚。以有婚約的女子嫁給草原王,我怕是對草原王的不尊。”崔相撫須笑道。
李樂天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此時幸虧他應變及時。
“哎,我們草原人不在意這個,美麗的女子天下男人都喜歡,可只有最強壯的男人才配擁有她。”
你不在意我在意,那是我親妹妹,我能讓她嫁給一個三百斤的肥豬!
李樂天已經不笑了,慢慢道:“明玉是父王最寵愛的女兒,將她嫁到萬裡之外的草原,怕父王難忍思念之情,這一點,還請呼延王子理解。”
“把帝國最尊寵的公主嫁到草原,豈不正證明兩族的友誼,難道帝國要將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嫁到草原?”
呼延力仍舊笑著,但當他目光和李樂天碰撞時,卻讀出那笑意裡的殺機。
不給就揍你。
弱國無外交,這不是一句空話。自然可以用虛偽的友誼,卑微的智慧,喬裝的勝利織成一襲華美的袍子,可掀開這袍子,底下仍然是瘦骨嶙峋,男人看了倒胃口,自己看了想自殺的軀體。
……
禦書房。
明帝將手中的硯台丟出去,李樂天跪在他面前,任硯台砸破額頭,卻不動分毫。
“他們想要婉兒,他們想要婉兒!”
“你怎麽談的,你怎麽和他們談的!你這個廢物,什麽事都辦不好麽。”
“兒臣無能,沒能辦好這件事。”李樂天跪倒。
“告訴他們想也不要想,癡人做夢!”明帝重重拍著書案。
太監宮女噤若寒蟬,紛紛在明帝面前跪倒,身體瑟瑟發抖。
“他們說……”
“說什麽,那幫蠻夷說什麽?”
“說願意讓出佔據的三座城池,作為草原迎娶婉兒的禮物,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就隻好……自己搶。”
“那就讓他們來!”明帝咆哮,臉上青筋暴起:“身為一國之君,朕連自己女兒都保不住麽。”
李樂天無言,抬起頭視線看著明帝。
須發皆張,怒目圓睜,此刻他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是一個要保護自己女兒的父親。
憤怒能持續多長時間,一個時辰,一炷香……李樂天沉默的眼神告訴明帝一件事:帝國打不起這一仗。
他頹然坐倒,像一條被抽走所有力氣的巨龍,皺紋堆積在一起,恍然又老了幾歲。
南方豪族陽奉陰違,北方諸侯養兵買馬,長安朝堂之上文官武將鬥得不死不休,將明帝視作泥塑雕像。今日的帝國……的確打不起這一仗。
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連自己女兒都守不住麽?
守不住。
正如戎族鐵蹄下的平民,只能看著自己妻女生生受辱一樣。
那一刻,明帝腦海裡又想起程大雷大手一揮,丟出的三個字。
沒救啦!
……
今天青葉佛不在牢房外,程大雷有些無聊,他打了個盹兒,醒來後感覺天牢的氣氛似乎有些不一樣。
牢房明顯被打掃過,空氣中浮著的異味不見了。 在程大雷沒琢磨明白是怎麽回事時,有人進入他的牢房,加固了程大雷身上的鐐銬,將他身上的木枷用鐵鏈綁在地上,本來程大雷還能活動,現在只有兩條手能活動。
離去時,沒有鎖上牢房門,又有人搬過來桌子,燒熊掌,炭燒魚,打開壇子便香飄四溢的美酒。
所有人都走了,天牢內只有程大雷一人和一座酒席。
這是幹嘛,難道行刑的日子提前了,還是說明帝法外開恩,覺得凌遲太殘忍,要給自己一個痛快,讓自己舒舒服服的去死。
外面月光透窗進來,一輪上弦月掛在天空。
“月牙尖又尖,柳葉掛滿天,原來我這個人,沒人疼也沒人憐。”
程大雷抽抽鼻子,感覺有些心酸,他想喝酒,卻發現被木枷手碰不到桌上的酒杯。
正這時候,一個老者的身影出現在牢房外,將程大雷面前的酒杯斟滿。
程大雷抬頭,看到老者矗立自己面前,他有些駝背了,可駝背的巨龍,也是巨龍。
如淵的雙目看著程大雷,沒有人能揣測他心中的想法。
老者沒有說話,他在等程大雷說話,以他的身份,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一件事:永遠不要讓人知道你在想什麽。
他常常以這種眼神看著周圍的人,如冷眼旁觀的觀眾,看他們處心積慮,看他們長袖善舞,看他們弄盡伎倆,但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想法,或者,沒有想法。
可程大雷第一句話就徹底擊中了他,令他有種無從應對的感覺。
“你們家血統裡是混進了什麽奇怪的東西麽,對有什麽特殊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