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黃家已成了一片廢墟。
黃家上下八十余口,沒有一個能活過昨夜。斷壁殘垣,大屋倒塌,地上倒著一具具屍體。
奇怪的是,他們的腦袋都被砍去,院子裡擱著的,是一具具沒有頭顱的腔子。
腦袋是方石隆砍走的,黃家勾結巨賊程大雷,滿門被殺,報上去也是一份不小的功勞。謊報戰功這種事,在各地都不算稀罕事,何況這次殺的,的確有鷹嘴嶺的山賊。
黃土鎮昨天死的人不少,除了罪有應得的黃家外,其他還有一些平民卷入這場殺戮中。
天亮了,官兵和土匪都消失了,他們才敢冒出頭,埋葬親人的屍體,收拾坍塌的房屋。
遠遠的,有兩個女人緩緩行過來。二人都穿著粗布衣服,打扮不算精致。其中一個年級稍長些,露出些豐腴儀態,手中拖著拂塵,看著像個道姑。
另外一個身穿黑色袍子,臉上淡淡愁容。
相同點是,二人都很漂亮。
這就透著些奇怪,在這世道,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子輕易不出門,出門就代表著危險,如果不得不拋頭露面,也會故意扮醜。
道士和尚女人小孩,輕易不會出現在江湖上。可一旦這四類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少便有些自保的本事。
但黃土鎮不是大地方,這裡的人也未必有多少見識。有幾個閑漢混混蹲在牆角曬太陽,窺見這一幕大咧咧的吹著口哨,有幾個膽子大的一開始風言風語。
道姑女人出手幾枚銅錢,隔著十步遠敲在他們嘴上,有人被擊落門牙,其中一個人,一隻眼睛自己被打瞎。
幾個人慘叫連連,疼地在地上打滾,但這一幕,沒能讓道姑皺皺眉頭,她仍舊愣著一張臉,用手托著拂塵。
這二人自然就是從蛤蟆城出來的李婉兒和李莫愁。
李婉兒輕輕撇撇嘴,卻也沒有說什麽。
繼續向前走著,便走到黃家的宅子外,看著面前的廢墟,她下意識顰起眉頭。
一路從蛤蟆城來到這裡,走了帝國很多地方,也見過許多慘象。她本該見怪不怪,但今日的情景……的確忒慘了些。
“請問老伯,這裡是怎麽會事?”
李婉兒問一個想從黃家廢墟中拾一些盆碟來用的老漢。
“唉,別提了,昨天晚上先來了山賊,又來了官兵,最後黃家人都死絕了。唉,可憐黃老爺一輩子行善,是這十裡八鄉有名的善人。”老漢說著將以個白瓷盤子擦淨了,揣在懷裡。
李婉兒看著眼前的慘狀,呐呐歎了一句:“為何會這樣?”
自從離了蛤蟆城後,她便見過太多不好的事。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賣兒賣女……
從京州到草原,從草原到蛤蟆城,李婉兒也算是吃過一些苦。可當真正走出蛤蟆城,她才明白普通人的生活不是苦,而是慘。
原來在李家的統治下,普通人過的是如此生活。
如此思來,天下人人不滿李家的統治,卻也不是沒有理由。
“還是將他們安葬了好,總不能死了還不得安生。”李婉兒已挽起袖子。
李莫愁不是很願意搭理她,如果她不是奉了程大雷的命令,早就棄李婉兒而去。
“好啊,這裡有幾十具屍體,看你要忙活多久?”
李婉兒沒有太多反映,挽起袖子,撿了一柄鐵鍬,開始清理黃宅廢墟上的屍體。
李莫愁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但李婉兒這樣做下去,還不知要耽擱多久。
“如果你真想做些事,是不是死人比活人更加重要,何必在死人身上耽擱時間。”
李婉兒依舊固執的做著自己事,
動作不快,當然也快不起來。李莫愁頗有些無可奈何:“你想要做事,但總要想想這事有什麽意義。你一無財,二無武藝,手下也沒人。想要做事,總有有些自己的本錢。喂,聽說你六哥就在附近,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她。”
這些話從李莫愁口中說出,似乎接下來就被風吹散,李婉兒仍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喂,小妮子,這鐵鍬是我先找到的,你得還給我。”剛才的老漢道。
李婉兒手中的鐵鍬被要走了,李莫愁下意識笑出聲來:看你兩手空空,還能做什麽。
李婉兒無奈的笑笑,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
“這些給你,你幫我埋了他們,之後我再給你已錠。”
……
徐州沿海,一場戰鬥已接近尾聲。
“逃啊!”
“老李, 你等一等我,拉兄弟一把呀。”
“快點逃兵吧,官兵太凶了。”
老疤是海上一夥海盜的頭目,勢力並不大,約莫只有五六十人。過往的大型商船他們不會劫,當然也劫不了。也就是上岸搶一下平民富戶,在官兵沒發現前洗劫一番。
落鳳城本來相當於他們後花園般的存在,落鳳城沒有什麽兵,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但近些日子,落鳳城有些不一樣了。城裡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見到海盜就殺,附近幾夥海盜都遭了他們毒手。
今日老疤不小心,也與落鳳城的兵碰上,結果就只有撒丫子跑一條路。
身後的李行哉提著大槍,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衝。
“殺,弟兄們與我殺。”他大吼著:“殺他娘,搶他娘,海盜來了咱們才有飯吃。”
老疤心頭直罵娘:“這誰才是海盜呐!”
老疤一夥人被圍在淺灘上,帶出來的弟兄死了大半。看著身邊幾個傷痕累累的弟兄,老疤哇呀大叫一聲,拎著刀衝了過來。
“我和你們拚了。”
一記畫龍點睛,長槍直直刺出,串了老疤的喉嚨。手下兵丁一擁而上,將殘存的海盜趕盡殺絕。
“殺,殺了他們。看他們身上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李行哉雄姿英發,這種搶東西的感覺委實不錯。
“王上!”
一匹快馬奔來,戚繼光從馬上躍下來,將手中一封書信遞過去。
“這是剛剛得到的消息,王上請過目。”
李行哉打開信封,粗略掃了一眼,嘴角輕輕翹起。
“來了,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