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週的星期一,因為第二節沒課,加賀恭一郎便走到劍道場去。T大劍道社最近很活躍。加賀到達時,有四名男生和兩名女生正在練劍,另外一名男生在旁休息。正在休息的男生姓森田,是三年級的學生,目前擔任劍道社的主將。
森田看到加賀後,大聲向他打招呼,並跑到他身邊。
「學長來得好早啊!」森田搔著頭說。
「大家都很有精神呢!」
「是,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實力不夠。」
加賀脫下鞋子走進去。森田搔著頭跟在他後面。在長輩面前就一直搔頭,是森田的老毛病。
「其他四年級的有沒有來?」
「最近都沒有……」
「哦!」
加賀知道大家都忙著準備畢業,所以沒有空來練劍。
他換過服裝後,就與森田開始練劍。練完劍後,取下護罩休息了一下。這時,兩名手拿運動飲料的女生走過來。她們都是二年級的社員。
「四年級的女生也不常來練習了嗎?」加賀問道。
「是的,她們都很忙……只有金井波香還會來。」名叫濱島直美的女生點頭回答。
「她不是在全縣比賽以後就不來了嗎?」
「是的……那次比賽完後,她雖然曾經來過兩、三次,但都沒有參加練劍。」
「比賽完大約一個禮拜後,她來這裡向我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名叫須籐千枝子的矮個子女生說道。
「奇怪的問題?」加賀看著千枝子說。
「她問我,社員的履歷表放在哪裡。我說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種東西,入社時也沒有填那種表……她就笑著說,那當然了。」
「她還有沒有說些什麼?」
「她說,沒有履歷表的話,可不可以拿一份全社成員的名冊給她。我就去向學生會借來影印了一份交給她。」
「社團成員的名冊嗎?」
那種名冊上面記載著歷屆所有社員的姓名、地址、電話、出生地、畢業的高中等等資料。加賀和波香的名字就記在第十九屆社員之中。可是,加賀實在想不通波香要那名冊做什麼。
「大概是要編通訊錄吧?」千枝子露出天真的笑容說道。
「有可能。」加賀說完,就走開了。他想起來,波香是從來不寫信或寄賀年卡給別人的。
他去洗了一個澡,換上衣服,便往社會學院的社會學系研究室走去。這裡和理工學院不同,是一棟鋼筋水泥的建築物,有五層樓。外觀乾淨整潔,造型頗為現代化,宛如一棟辦公大樓。
全T大只有這棟樓有電梯。不過,加賀不喜歡坐電梯。他從旁邊的樓梯跑上去,進了自己的研究室。裡面有三男一女在談笑,都是他的同學。他和這些滿嘴英語、滿腦影歌星消息的同學非常合不來。所以當他進去時,互相都沒有理對方。
加賀坐到自己的桌子前面。他的畢業論文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他打算將社會心理學應用在武道、茶道和花道之中,寫出一篇論文來。
當他寫了兩行字時,研究室的門開了,一個叫做丸山的助教走了進來。丸山剛從研究所畢業,年紀比加賀大不了多少。誰也不知道他平常在做些什麼事。有人傳說他的工作只是在幫教授提皮箱。加賀認為這個傳說有點道理。
丸山逕自走到加賀身邊,面露驚慌之色,高聲向他說道:「警察……說要找你……」
「在哪裡?」加賀問。
「剛剛從校門口的警衛室……打電話過來……」
「校門口嗎?」加賀說著,就起身往外走去。當他開門時,聽到那些在談笑的同學中有人說了一句「英文系的女生嘛……」他回頭一看,只見其中一名同學縮縮脖子,停止說話。
社會學院的大樓離校門口約有兩百公尺。加賀快步走過去,不到兩分鐘就來到了警衛室。裡面有一個刑警,一看到他來,就把手裡的煙蒂丟到旁邊的煙灰缸中。穿著灰色西裝的刑警,自我介紹說叫佐山。加賀聽沙都子講過這個姓名。
「我們找個地方談一下好嗎?」佐山看著四周說。
「到咖啡店去吧!」加賀猜他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
「是『搖頭小丑』嗎?」佐山露齒一笑。
「你怎麼知道?」
「剛才我和若生就是在那裡談的。」
「原來如此。」
「在你們的地盤內探聽消息,似乎不是上策。」
「有人在旁妨礙你嗎?」
「有兩位美女,一直想從我嘴裡問出一些情報。」
「她們成功了嗎?」
「唔,逼問得很厲害……反正不要去那家店就對了。為了省時間,順便吃頓飯如何?」
「好。」
他們決定到T大旁的車站附近一家叫「北京屋」的唐人餐館去談。這家餐廳展示櫃內的模型飯菜上已經積滿了灰塵,但店內生意好得很,他們好不容易才在最裡面找到一張空桌。兩人便相對而坐。
「炸雞飯。」
加賀向端開水來的女店員點菜。佐山也叫了同樣的飯菜。
加賀喝了一口開水。佐山從西裝內袋中拿出一個香煙盒子,抽出一根已經折皺了的香煙,銜在嘴裡說:「聽說你和若生從高中時期就已經開始來往了。在校際比賽中,你代表劍道社、他代表網球社參加時,就互相認識了,是嗎?」
「對。」
加賀說著,想起了若生那和藹的臉孔。他覺得若生對陌生人似乎一點警戒心也沒有,什麼事都肯講出來。
「你和籐堂也是這樣認識的嗎?」
佐山的語調變了。此時加賀覺得自己已經看穿了他的用意,於是點頭說道:「我和祥子也是一樣。」
佐山一聽,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只有黑眼珠不斷地轉動,一會兒之後才說:「很好。關於牧村祥子之死,我們必須重新偵查真相。」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她不是自殺的?」
「這件事,你們同學之間也有許多謠傳。不過,現在我也不能說什麼。」
「要問什麼快問吧!」加賀說著,又喝了一口開水。
「客套話就省略了。首先,牧村小姐死亡當晚,也就是十月二十二日晚上,八點鐘以後你在哪裡?做些什麼事?」
「你要問我的不在現場證明嗎?」
「是你叫我開始問的。」佐山以毫不在乎的表情說。
「那天是星期二,社團有活動,我練習到九點才走,然後直接回家……你可以去問每一個劍道社的社員。我在回家的車上,都跟一位學弟在一起,不信你可以去問他。」接著,加賀說出那位學弟的名字。佐山拿出小簿子記下來。
飯菜已上桌。大概因為顧客是學生的關係,份量特別多。佐山看到以後,睜大了眼睛。
「牧村小姐是個怎樣的女孩?」他看著加賀問。
「很好的女孩——我先吃可以嗎?」
「請用。很好的女孩,是什麼意思?」
「是指不會被人謀殺的女孩。」加賀邊吃邊說。
佐山聽到「謀殺」一詞,表情也沒改變。
「既然是這麼好的女孩,想必很受大家歡迎了?」
「不錯!」加賀認為不需要隱藏事實。
「她的男朋友只有籐堂一個人嗎?」
「你以為是三角戀愛而引起的情殺嗎?可惜就我們所知,她是沒有其他男朋友的。」
「沒聽說過什麼謠傳嗎?」
「沒有。」
「她和籐堂的感情怎麼樣?一直到死前都很要好嗎?」
「這個,旁人無從得知。」
「當初我們認為她是自殺時,你們每個人都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假定她是被謀殺的話,你有沒有什麼線索?」佐山吐出一口煙,看著加賀說。
「謀殺嗎……可是,你們還沒有十分確定吧?」
「你認為呢?你想是謀殺嗎?」
「不知道。沙都子她們拚命探查線索,好像在玩偵探遊戲一樣。但也有可能是住在祥子鄰室那位女孩記錯了。人的記憶力,是很不可靠的。」
「你這麼說,真令人洩氣。」
「是嗎?」
「希望你們以後要和警方充分合作。提供一點線索給警方也好。」
佐山說著,拿起筷子,一分為二,又說:「我們在牧村小姐手腕下面那個臉盆旁邊的地上,發現了一些擦拭過的痕跡。那些地方本來有血跡,但被人擦掉了。也有可能是牧村小姐自己擦掉的,但這是很奇怪的事,正在割腕自殺的人,會為了飛濺出來的血滴而操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