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他说。
“我想起你了。”吊树影盯着他,“你是……”
“长庐先生的小奴。”
普拉瓦卡微微颔首。他语气平静,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睿智,再没有之?前与陆溪嬉笑打闹的少年气。
“当?年,摘星楼每年长老集议,先生登楼与您争鸣雄辩,我就备下热水绢巾,与诸多随从一起,在楼下的耳房等候……感?今思昔,已有四十余年了。”
“物?是人非。难得余先生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
吊树影与他对视,不由感?慨:“没想到,长庐松云将八方望春亭的传承交与了你。”
“传承交给我?不。”
普拉瓦卡却笑起来。
他有些释然地一伸手,诸天甲虫四散飞去,逐渐消失,唯有一只不起眼的缓缓飞落,停在他的指尖。
“八方望春亭,是我所建的。”
——
一时?之?间,众人心神巨震。
“八方望春亭的初期设想,粗糙血腥而充满谬误,先生其实是知道的。”
普拉瓦卡轻叹一声。
“行走在错误的道路几十年,一生夙愿无成,已成定?局。先生晚年归隐金匮故乡,救世之?心灰意冷,选择……”
“成为一名传道授业之?师。”
有人有幸救世图存,为世界的延续尽己之?力。有人没有这个水平与福气,毕生走在一条无解的错路之?上,纵有多少不甘,年华一逝不复返,无力回天。
但他们仍然可以做点什么。
回到金匮的长庐松云,广开世家大门,迎接八方生徒。
他学识渊博,有教无类,无数学子不远万里跋涉前来,前来听取长庐圣人讲学。
不论?过往,不论?出身,只要交上少量的束脩,都?能成为长庐家的学生。
在那千百名弟子的汪洋大海之?中,坐着一个奴籍的南洋少年,高仰着头,眼神晶亮。
当?年的长庐松云并未太过注意他。他教了太多太多的学生,佼佼者各有成就,平凡者泯然众人。他的学生,他的南洋奴仆,只是诸多生徒中普通不起眼的一个。
就如?同他自己在摘星楼长老会一般。
长庐松云在生徒环绕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三十年,一百一十四岁寿尽而亡,安详下葬。
弟子们继承了长庐诸多学说遗志,在人间四散开去。而这位出身奴籍的青年,对于世界规律的追求已成执念。他四处奔走,收集了长庐松云八方望春亭的手稿,在此基础上重新编写创制,完全扭转了初始望春亭源于血祭的设计逻辑。
在图稿即将完成之?际,邪祟爆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理所当?然地死在了虫海邪祟里,临死前还死死地抱着自己未完成的手稿,蜷缩着身躯,希望能
用?血肉将它?们护住,免遭损害,以遗后人。
他至死不息的执念创造了奇迹,将他变成了一个正面邪祟,令他保存着理智,以自己的力量为基础,最终补全了拼图,创造了这片虚假的桃源乡。
“虽然自我介绍来得有些迟了,不过,诸位朋友。”
棕肤少年手扶单片眼镜,彬彬有礼地俯身致意。
“我的名字是普拉瓦卡·迦楼罗,欢迎来到…我的八方望春亭。”
在他的身后,长庐松云雕像巍然矗立,须眉皓然,已然婆娑垂暮。高举的双手之?中,一只健壮的雏鹰展翅高飞,双翼凌云,直上九重天。
第124章地火-足迹
楼体还在?震。
荒水被岩浆烫得至发抖,怨力不断下降。肿胀之女巨大?的头颅在?栏杆外摇摆。
黎应晨咬牙,死死地按着手柄,将它?控制在?原地。姜堰不得不飞身起来,悬浮在?半空中,全力控制自己的长针,才能让荒水的藤蔓安稳地待在?火海里。
黎应晨道:“没想到是你。你应当也接受到天?宫的邀请了吧。”
“是的。只是心有挂念,未曾赴约。”普拉瓦卡迅速又?行了一礼,“多谢诸位出手相救。”
“先?别急着谢!”黎应晨咬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撑不了多久的。”
普拉瓦卡说:“……我能感觉到,望春亭底层已经开始下陷了。”
必须尽快解决地火裂隙!
姜堰悬在?空中,努力控制着荒水身上的长针:“可是…可是我们连地火裂隙里面现在?是何种情?况,都不知道。”
这样的温度,人是绝对下不去的。
要修好地火裂隙,至少要先?看?清楚,地火裂隙里发生?了什么!
黎应晨思?忖着。这样的温度,就连雅舞的飞虫都会被化成灰。她确实没有能够免疫高热的邪祟。只得看?向普拉瓦卡。
普拉瓦卡沉默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道:“我尽力一试。”
“我能感受到先?行者所感受的一切,自然?也能见他?们所见。只要有一个先?行者能到达那里,我们就能知晓。”
无数的金色甲虫翻涌而起,拖起他?的身体。他?的双目又?变回了赤红色,甲虫抱着红色光点?,翻滚着沉入了地底。
那些血色的尸体开始行动。
他?们攀爬着,蠕动着,向着四周散去,扶住了将倾的大?厦。一层叠着一层,填补了地基的空缺。
嗡!
剧烈的震荡传达到了那些尸体上。
“咳!”普拉瓦卡捂住口鼻,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
但他?没有停下。
光扶住八方望春亭是没有用的。他?们需要彻底修补好地火裂隙才行。
——普拉瓦卡缓缓伸出手。
那些平凡的尸体,一个人叠着一个人,从地下潜入了无边的火海。
活人看?不了,那就死人来看?。
高温烧灼,被岩浆滚过的土地粘稠蓬松,高度碳化,泛着死白色,像是火山灰一样。死者的身躯在?其中穿行。他?们抱成一团,宛如大?水中的蚂蚁球一般。一个人在?外围尖叫着,被烤到灰飞烟灭,就会有另一个内侧的人露出来,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保护内圈层的人。
到最后,总有一个人能剩下来。
普拉瓦卡双目猩红,全身发颤,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臂,指尖止不住地抖。
“你没事吧?”黎应晨扶住普拉瓦卡。
普拉瓦卡的牙齿打着哆嗦,捏着手臂的指尖发白:“没,没关系……只是一些代价……”
无数同伴化成焦炭,同伴的灰飞中,剩下的人仍在?前行。
终于!
尸球在?高温的灰石中,滚进了地火裂隙。
此?时,地火裂隙已经填满了岩浆。
满溢的熔岩滚着气泡,宛如地狱的最底层。
咕嘟!
一个尸球硬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