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過朝的官員都能聽得出來,這是皇帝的聲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些官員先反應過來,忙跪地行禮,剩下的那些很快也就跟著驚醒,在這呼聲中紛紛跟著跪地。
“參見皇上。”
文武官員快速地以官職大小,在皇上門口排序。
另一頭的太師黨眾人面色鐵青,太師府管事和魏憲神情僵硬,尤其是魏憲,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沒有按照之前說好的進行,孟宮人說的那番話是針對太師的,皇上顯然也知曉內情。
想要說些什麽,但還沒張嘴,本來已將他們圍攏的禁軍,又向前了幾步。
魏憲的一顆心豁然涼了。
“皇上,”孟宮人也拜服在地,“奴婢幸不辱命。”
蕭旻走上前下意識地想要攙扶孟宮人,但他的手還沒有落在孟宮人身上,身邊的禁軍已然先上前一左一右將孟宮人架起來。
蕭旻看著孟宮人道:“嬤嬤辛苦了。”
孟宮人眼睛通紅,神情更為激動:“奴婢能有機會彌補過失,心中不知有多歡喜。”
這樣的話她隻說一句,就不敢再講,她知曉豫王不喜歡如此,生怕好不容易用性命搏來的機會,再被自己葬送掉。
“皇上,太師在京外有個莊子,淮安郡王的長子就在那莊子上,這些年一直在被太師教導,太師帶人離開京城,也帶上了他。”
孟宮人話一說,本來面容蒼白的魏憲,嘴唇跟著顫抖起來,他轉頭看向太師府管事,老師從未與他們說過淮安郡王長子的事。
孟宮人點破最關鍵之處:“淮安郡王長子,是所有宗室中,除了先皇一脈,與太祖最為親近的,而且那長子隻比皇上年長一歲。”
宮門外登時又嘈雜起來。
太師的心思展露無遺,如果不是要暗中謀反,何必親手教養一個宗室?
蕭旻抬起眼睛看向不遠處的太師黨眾人,顧不得再護著那轎子,太師府的人向後退去,都點檢使順勢上前,用手中利刃挑開了轎簾。
一個家仆打扮的人坐在裡面,他一臉驚恐地望著都點檢使,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太師果然不在這裡。
“皇上莫要聽信讒言,”太師府管事見魏憲一直不說話,隻得自己開口,“太師一心一意輔佐皇上,如此安排也是逼不得已。”
“不得已?”文武官員中有人反駁,“太師為何偷偷教養宗室多年?為何要帶著宗室離開京城?單是這一樁,就是欺君罔上。”
另一個官員跟著道:“這其中真有什麽內情,不如請太師前來,親自將此事向聖上說明。”
“說的對。”
一片嘈雜聲中,人群中又有了騷動。
太師府管事臉上浮起一抹冷笑:“在此之前,諸位大人不如先向皇上稟告,今日本是尋常朝會,諸位當中許多人都該是輪值上朝,為何全都聚在這裡?”
管事想要拉官員們下水。
若是官員們知曉自己無法脫身,逼不得已就要與太師站在一處。
官員們氣得咬牙切齒,卻又不能直言,隻得互相看看,誰也不敢說話。
他們背地裡與太師來往之事,不知道皇上知曉多少?又要如何處置。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如同頭頂炸起一記驚雷,氣氛再次一肅,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人群被撥開,顯然有人向這邊而來。
都點檢使暗自松了口氣,他知曉是誰來了。
“這麽難說清楚?”
那聲音再響起時,蕭煜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眾人面前。
官員們一下子被人戳中了要害,他們目光閃爍,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豫王來了。
之前只有年幼的皇上,有些事還容易蒙混過關,現在多加了一個豫王,誰又敢再動什麽歪心思。
蕭煜走到蕭旻前面,不加遲疑地撩開身上的朝服跪地行了大禮:“臣蕭煜,參見皇上。”
幾乎是同時,懷光等人也跪在地上。
大齊的藩王,非重要場合可以不向皇帝行跪禮,但這是蕭煜受封之後,第一次在人前見皇帝。
這一跪也表明了豫王的心思,蕭煜願臣服於年幼的皇帝。
在豫王沒有進京之前,有人猜想過,豫王不肯當面接封賞,是否為以後留了後路?
豫王恢復了先皇嫡子的身份,不肯接受皇帝的冊封,便是不承認皇帝的身份,畢竟按本朝慣例,他才應承繼皇位。假以時日,萬事俱備,可能豫王就會發兵逼宮,到時候他可以告天下人,他並非謀反,而是拿回自己的東西。
可現在豫王跪下了,他再行兵變就是真正的謀反,再也沒有了別的托詞。
“阿兄請起。”蕭旻上前伸手托住了蕭煜的手臂,他想要用些力氣將他的阿兄真的扶起來,可他又怕自己力氣不夠,這樣胡亂思量著,卻感覺到手上一輕,蕭煜已經順著他的意思站起了身。
兩兄弟四目相對,這一刻蕭旻感覺到無比的輕松,因為他在阿兄眼睛中看到了和他一樣的歡喜和親近。
雖然都是不動聲色,卻又很容易讓人察覺。
蕭旻心中一陣溫暖。
“皇上、豫王爺,微臣有罪,微臣是聽信了太師的謠言,所以才帶著衙署的兵馬前來宮門口,等著與太師一同……護駕。”
“微臣也是。”
“微臣等被奸佞蒙蔽,差點就……釀成大禍。”
“請皇上責罰。”
那些暗地裡與太師私通的官員紛紛請罪,有人還拿出了太師名帖,恨不得立即將太師與他透露的種種,一字不差地稟告,換來從輕發落。
皇帝不說話。
豫王道:“可見文武官員對太師唯命是從,若太師在外振臂高呼,也許很快就有人出城歸附,不出幾日,大齊就能有個新朝廷了。”
官員們聽得脊背發涼。
“微臣等不敢。”
“微臣願將家小留下,與禁軍一同出城抓捕太師,不敢盼將功折罪,隻想彌補一些過失。”
這話孟宮人很是熟悉,雖說她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想起當日在大牢裡被豫王盯著的情形,她腳下發軟,差點就站立不住。
官員們戰戰兢兢地等待著皇帝開口,心中默默盼著皇帝仁心,就此饒了他們。
蕭旻依舊沒有開口,事實上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些人,他想了想從胸口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了蕭煜。
“阿兄,這是父皇留下的調兵虎符,朕就將這個交給阿兄,一切都由阿兄處置。”
孟宮人聽到“虎符”兩個字,下意識地想要阻止,手剛剛伸了伸就僵住了,因為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