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外行看熱鬧,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太懂戲,越是不懂倒越是容易被震懾。他們覺得,葉暖的這一串動作太有腔調了。
再看看那幾位主演,穆文鬱點了點頭,葛芳菲則直接皺起了眉頭。
歐陽古眼睛一亮,待葉暖把這一小段戲走完,才開口問她:「阿暖,你學過戲?」
那麼短的時間,其實都稱不上是學戲。
葉暖端著袖子,有點不好意思:「只是上個月惡補了一陣子。」
劉小會問:「跟哪一位學的?」
葉暖恭敬道:「張水秋老師。」
劉小會笑起來:「哦,那你算是我的師妹了,我以前也是跟水秋老師學戲的。」她又對歐陽古道,「我師父教的,我再沒什麼好教了。」
「師姐哪的話,」葉暖在亭中笑道,「我沒學多久,還有的要學呢。」
聽她都叫上師姐,劉小會和煦道,「成,師父不在,我做師姐的教教你也是應該。」
這邊攀起師姐妹的交情了。
歐陽古不得不打斷她們:「你們師姐妹啊,下了戲再聊,咱們這,正式開拍吧!」
這就正式開拍了?這一關就這麼過了?不過她剛才唱的的確是好啊。
葛芳菲咬了咬牙,剛才聽歐陽古說正式開拍她就想甩手走人,可是想了想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就又留下,想再觀察觀察看葉暖這個人。
正式開拍,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預錄看著已經沒有問題,可是等到正式開拍,這短短不會超過四分鐘的戲份也仍然拍了近一個小時。
扇子,水袖,角度,眼神,身段,無一不講究。一個小時之後,才輪到葉暖和穆文鬱的對手戲。
《貴妃醉酒》這一齣戲,除了楊貴妃,還有高力士,裴力士並八名宮女相伴。
楊貴妃唱一句,有高裴二人應和一句。
此刻羅寶珠一個人練戲,她整部戲都已經記的很熟練,在遇上高,裴二人的部分,只是稍作停頓,就自顧自接著往下唱。
小徑傳來腳步聲,到穆文鬱出現,再到兩個人對上詞,用的是個長鏡頭。
一氣呵成,不間斷的一個鏡頭,意味著兩位演員的表演不能出現任何閃失,對演員和導演的要求都是極高。
腳步聲可以聽的出來那個人走的很快,鏡頭上出現一個男人的背影,從他的走姿就看的出來這個男人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輕狂。鏡頭繞到前方,終於看到了背影主人的容顏,架著金絲眼鏡的小白臉,眼神不端,有點痞氣。
隔著假山,聽到戲聲,穆文鬱放慢了腳步,聽了幾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又加快了腳步朝前走去。
亭中人眼角一瞟已經看見了他,但是步伐未亂音調未散,顯然是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穆文鬱混不在意,一雙眼睛很感興趣落在她身上。
葉暖唱到:「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
這裡本該裴力士接:鴛鴦戲水。
她頓了頓,繼續唱:「鴛鴦來戲水。」
再接著是高力士的念白:金色鯉魚朝見娘娘。
穆文鬱好似入了戲,配合著念了出來:「金色鯉魚朝見娘娘。」
葉暖看了他一眼,跟著唱到:「金色鯉魚在水面朝。啊,水面朝。」
穆文鬱跟了一句就開始不正經,後面本該是裴力士說:娘娘,雁來啦。他卻一本正經對葉暖說:「娘娘,緒哲來啦。」
原本拿著腔調的葉暖立刻笑場了。笑了兩聲,又板起臉來睨他:「你這個人永遠是這般討嫌。」
「ok!」
導演一聲令下,意味著這一場長鏡頭過了。
這麼有效率的拍攝可不多見,這完全得歸功於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優異表現。
葉暖和穆文鬱的助理分別上前,給他們兩個披上了毯子。兩人到場邊稍微休息,等待機位的調整。接下去才是正兒八經的對手戲。
剛才的一個照面,葉暖已經發現了蔣緒哲這個角色和杜承安那個角色的區別。
當時宮彥羽飾演的杜承安還是很儒雅穩重的,而蔣緒哲比起他來,非常的浮誇。
紈絝,就是這兩個字,穆文鬱表現的已經很到位了。
在葉暖走到場邊時,葛芳菲誇了一句:「演的不錯。」
「謝謝。」葉暖笑著回了一句。
其實之前的戲曲部分可以看的出來葉暖很敬業,準備工作做的很足,或者也能看出來她很聰明,學戲也很有天分,但是演技什麼的,能表現的地方其實並不是特別的多。
葉暖唱了半天,喉嚨發幹,覃鳳給她拿了水,為了避免待會念臺詞時一開口有白霧,給她拿的是涼水。
這個天,喝涼水,一口水下去,葉暖就打了個囉嗦,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穆文鬱安慰她:「過幾天室內戲的時候會好一點。」
誰都是這麼過來的,葉暖點了點頭,剛一口冷水把好不容易聚起來的那點暖意又給衝散了,她拉緊毯子,水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喝不想再虐待自己了。
沒一會機位調整完畢,葉暖和穆文鬱的對手戲再次開始。
「放輕鬆。」開拍前,穆文鬱又這麼安慰了一句。
可是葉暖覺得,這一回,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光被文鬱哥帶著走。她要認真的對待,要成長,要對得起自己的名號。
她站在亭中,穆文鬱在亭外。他臉上帶著笑,這個笑已經是劇中蔣緒哲的那種笑,有點漫不經心的,有點想要搗亂的笑。
「!」
導演指令一出,就見穆文鬱笑著走上前:「我怎麼討嫌了?」
葉暖攏了攏袖子,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你沒看見我在練戲嗎?」
「當然知道了,」穆文鬱嬉皮笑臉,「這不是配合你來著?可惜第二句不小心給念錯了。」
「你那是不小心嗎?」葉暖又哼了一聲,這一聲卻不像剛才那樣帶點俏皮,完全是冷冷的,帶著疏離,「怕不是那一邊故意讓你過來,好干擾我的吧。」
這部戲裡的感線有點模糊。蔣緒哲這個人,說他是紈絝,他的的確確是個紈絝。有人喜歡羅家小姐的美貌和爽利,有人喜歡宋家小姐的清純和溫柔。只有這個紈絝敢說,扎手的紅玫瑰他喜歡,幽谷百合他也喜歡,兩個都想娶到手。
羅寶珠,宋玉芝,誰不知道這兩人是對頭,都娶回去也不怕家宅不甯,可是蔣緒哲就是有這樣的氣魄。
當然,他的家世是他驕傲的資本,從階級來看,羅寶珠和宋玉芝不管是誰能進他家門,都該燒高香謝天謝地。
只可惜兩位小姐也不是一般人,蔣緒哲貪心的下場就是一個都撈不著。
穆文鬱給葉暖創造的這個情景其實挺簡單,就是逗她捧她,羅寶珠性子傲,葉暖只要表現出對待追求者的高傲不屑就可以。
「哪的話,」被甩了臉也不生氣,穆文鬱仍然死皮賴臉的往上湊,「我這是想你了,所以特意來看你的。」
葉暖這才抬起頭,好好的打量了他一眼,她微微側著頭,又含了幾分笑,一雙美目將他的五官都好好的打量了一遍。時間不過幾秒,但是該表達的情緒卻都表達了出來。
有取笑,也有幾分真的欣喜,有得意,又有幾分嗔怪。
她這麼一瞄,又低下頭去,低頭去折水袖,聲音只剩下取笑和得意:「現在看完了,該哪去哪去唄。」音調拿捏的非常完美,聲音甚至跟她平時說話都不太一樣,而是染上了幾分鼻音,的確是被男人寵出來女人該有的驕矜。
新人不錯啊,周圍的旁觀者腹誹,跟穆文鬱這樣的大前輩實力派對戲,場面控制的很平,完全沒有被壓下去的意思,果然是視後啊,不可小看。
至於葛芳菲和程楠這兩位,就又看出來了一些不同的意思。
臺詞本上其實是很簡單的一句話:羅寶珠看了一眼蔣緒哲,說,現在看完了,該哪去哪去。
可是被葉暖這麼一演繹,總有一種欲語還休的風情。
羅寶珠對蔣緒哲有情嗎?葛芳菲現在有點疑惑。她的確是個專業的演員,其實在這裡的四位,看劇本都不會只看自己的部分,而是從頭看到尾,誰的戲份都不落下。
可是在劇本上面,就連宋玉芝最後都還問了蔣緒哲一句,要不要一起走。而羅寶珠,跟蔣緒哲之間好像從來都沒有什麼明線。
不過在羅寶珠死之前的那場《霸王別姬》,她有點多餘的往頭上簪了一根蔣緒哲送的簪子。
所以,還是有情的。雖然看過完整的劇本,但是葛芳菲悉心研究的還是自己的角色,直到想到這個片段,她才覺得羅寶珠對蔣緒哲的確應該是有情的。
「cut!」可是這個時候導演叫了停。
難道自己想錯了嗎?葛芳菲又猶豫起來,導演的意思,難道羅寶珠不應該對蔣緒哲有情?
周圍的人也覺得有些詫異,這場戲挺好的呀?怎麼就卡了呢?大家有點不解,也有點不滿。
對,有點不滿。主要兩位主角演的好,大家都入了戲,不是所有人都看過劇本。他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這兩個人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可是突然被停在這,叫人著急,難怪不滿。
對上大家的眼神,歐陽古有點無奈,兩個人演的好不好,他當然也看的出來。他舉著喇叭朝穆文鬱喊話:「文鬱往右邊站一站,現在這樣阿暖一低頭就看不到了。」
原來只是站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