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杉總結好自己的撩漢技巧之後,對著桌面上的紙, 足足沉默了半小時。
在思考第一條。
——不經意的身體接觸, 展現自己女性的柔美和知性。
前半句話她已經做到了很多次, 但後半句話她實在把摸不准。
其實池杉打心眼兒裡覺得, 自己和陸峪才認識這麼短短半個月, 肢體接觸已然不少了。
她看過陸峪的腹肌, 在他手腕上留過牙印,還拿膝蓋重擊過他的小嘰嘰。
放在古代,甚至流氓罪要判刑的六七十年代,都可以直接結婚了。
但是, 陸峪這個人審美真的有點兒奇葩。
跟她親密接觸過這麼多次, 他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連跟她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嫌棄。
因為這個,池杉還自我反思了很多回。
不是都說,男人是視覺動物嗎?
她這年輕貌美的長相, 在女人堆裡的排名, 怎麼也不比陸峪在男人堆的排名低吧?
所以, 連她有時候瞅著陸峪那張英俊的小臉蛋, 都會忍不住多看幾下。
憑什麼陸峪半絲驚豔沒有, 每次望她的眼神都像是在望一個嫁不出去的池氏無顏女?
池杉擰著眉毛看手賬裡列的滿滿的勾引計畫, 忽然感到很惆悵。
身體接觸真的太難了。
還要要求展現女性的柔美和知性——怎麼可能?
池姑娘沉默半天, 最終在第一條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研究了這麼半個小時, 她也累了, 拎著自己的浴籃去洗了個澡, 就早早地爬上床睡覺。
她明天還要上班呢。
不過睡覺之前,她還是抽出十分鐘跳著看完了一集《名偵探柯南》。
她覺得自己也算是複習過了,就滿意地放下手機,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之中。
一整個晚上,她幾乎沒有做夢。
什麼表情包,什麼陸峪1號,什麼重生穿書倪璿耿晴晴的,通通沒有出現。
她隻夢到自己划船來到了一個小島上。
小島上的泥土是厚重鬆軟的蛋糕,樹木全是巧克力棒做的,河流裡流的是旺仔牛奶,金黃的麥田一大片一大片,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塊大披薩,水田裡還有許多小雞燉蘑菇。
整座島嶼都充滿了食物的香味,中西合璧,完全不竄味。
為了保持身材而常年「筎素」的隔壁家小孩池杉都快饞瘋了。
她低下頭,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一隻小老虎。
老虎是不需要減肥的。
而且她這麼瘦,得補充營養。
池撚起一點泥土,正要往嘴裡塞,耳旁就傳來一陣爆炸性的搖滾音樂。
嚇得她抖了抖,手裡的土又重新散回了地裡。
一位元熱愛搖滾音樂的朋克青年正開著輛大紅色敞篷車威風凜凜地駛過來,停在池杉旁邊,然後伸手摘掉了墨鏡。
......是一張和陸峪好像好像的臉。
只是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露出來的胳膊全是腱子肉,就像是個P了陸峪頭的盜版施瓦辛格。
她張著嘴巴:「你是哪個?」
盜版施瓦辛格冷笑一聲:「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武鬆是也。」
還沒等池杉反應過來,對方就舉起手裡的哨棒,衝她劈頭砸下,嘴裡還大喊著:「武鬆打虎!」
杉老虎一下子就被驚醒了。
她躺在宿舍窄小的木板床上,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卻全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直到凝視了天花板半分鐘,她才慢慢醒過神來,哦,原來只是一個夢。
那持續響在耳邊的搖滾樂聲也不是朋克青年的音響,而是自己昨天設好的鬧鐘。
天哪。
陸峪究竟是什麼妖魔鬼怪。
自習能遇見他,上課挑到前後桌,變成表情包只能看見他。
就連出去借酒消愁,也偏偏隻喊他作爸爸。
現在更可怕了,她好好做個美食夢,都能夢到他來自己的島上打虎。
池杉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跟名偵探柯南一樣的病症。
——柯南去哪兒,哪兒就發生殺人案。自己去哪兒,哪兒就有陸峪。
池姑娘頓時愁容滿面。
歎了口氣,勉強把自己從床上提起來,收拾收拾去上班。
鬧鐘響的時候才七點半,公司九點上班,時間非常充裕。
池杉化好妝換好衣服挎好包之後,還能去食堂吃碗鮮肉小餛飩。
清淡的餛飩湯麵上,浮著漂亮的紫菜,用勺子一舀,還能舀起不少蝦米。
咸淡適中的口感,讓池姑娘逐漸從自己被武鬆打死的萎靡中恢復過來,心情都好了很多。
池杉是一個很容易被美食治癒的姑娘。
雖然她吃的不多。
但正因為不能吃太多,她反而更能從珍貴的食物中得到滿足感。
比如今天早上,池杉不敢吃太多主食怕長胖,就多刷了一塊二,讓掌勺的阿姨再加一份紫菜和蝦米。
這珍貴的一塊二,讓她完全治癒了自己糟糕狀態。
等她乘著地鐵到公司時,又是一個高貴冷豔的都市女郎。
池女郎踩著高跟鞋正要往裡走,前臺小哥哥忽然叫住了她。
「哎,那個,你等一下......那個......池杉,你等一下好嗎?」
女生停下腳步,轉身。
也不說話,就挑著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眼裡寫滿了「老娘雖然漂亮但不是麵團捏的,你有本事再攔我試試看?」
「不是、不是。」
前臺小哥結結巴巴,「是那個,陸總今天不來上班,他說、說你明天可能也要跟去日本出差,讓你到我這裡來,報個名。」
池杉揚揚眉:「在你這兒報名?」
「對......對。」
「行吧。」
既然是正經事,渴望賺錢的池助理當然不會再耽擱功夫,她走過去,爽快地伸出手,「報名表拿來吧?」
「啊?」
「沒有報名表?」
......哦,也對。
就是一個翻譯助理而已,還不至於專門印個報名表出來,應該就是登記一下。
池杉收回手:「那你登記吧,要填什麼告訴我,我報給你。」
小夥子欲言又止,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泄了氣:「......好。」
池杉想到什麼,又問他:「對了,你知道南宮問天在哪個辦公室嗎?」
「......」
對方直接怔了怔。
「你不認識?難道是外雇的?」
池杉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深究這個問題,先把名報了再說。
然而她剛抬起眸,就看見了前臺小夥子憋得通紅的臉。
「你怎麼了?」
小夥子垂下腦袋:「我就是南宮問天。」
......
十分鐘後,池杉順利拿到了這個珍貴的助理資格。
她以為是自己的專業素養夠硬,才讓南宮問天這麼快就從六個報名人員裡挑選了自己。
南宮問天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主要是你的簽證還沒過期,其他人都需要再辦,時間上趕不及。」
池姑娘不敢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符合報名資格?」
「......差不多吧。」
女生已經開始在心底義憤填膺地罵起她的最高上司。
——她說陸峪怎麼忽然這麼好心呢,被她坑了一個包,居然還主動帶她暢遊日本。
原來根本就是找不到人了才來拉她這個廉價勞動力。
枉費她在夢裡還給他塑造了那麼一個高大偉岸的施瓦辛格形象。
他根本就是武大郎!西門慶!拉皮條的王婆婆!
不過池杉罵完之後,又覺得奇怪:「你都能當隨行翻譯了,怎麼還要來應聘前臺?」
南宮問天憂愁地歎了口氣:「公司前臺懷孕了,目前還在招人,所以陸總讓我過來應付幾天。」
「......哦。」
那看來陸峪看人的眼光是真不好。
一個老是結巴的小夥子,選來應付前臺,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她忍不住又瞅了眼面前的娃娃臉男生:「南宮問天,你今年幾歲了?」
「周歲二十二。」娃娃臉上漾開一個笑,「你叫我問天就好了。」
問天?
池杉瞬間又回憶起了那部遙遠的童年動畫。
她努力無視腦子裡冒出來的黃色西瓜頭:「......我還是叫你南宮吧。」
「都行。」
......
和娃娃臉前臺寒暄完,池杉踩著高跟鞋往走廊深處走。
她現在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陸峪給底下人開的工資那麼高了。
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又能敲代碼,又能當翻譯,關鍵時刻還能頂出來做個前臺。
跟他比起來,自己簡直就像是走後門進來的無腦小秘。
難怪陸峪他嫂子說,「這種女人她見多了」。
池杉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被被人稱為是「這種女人」。
她打小長的招人喜歡,腦子機靈,搬了幾次家,無論在哪個社區,周圍都沒有比她更規矩的富二代。
她不飆車不酗酒,不抽煙不吸毒,衣帽間裡的奢侈品,大部分都是陪媽媽出去逛街的時候買的。
說是偷瞞著父母去喝酒,但其實十九年來,她踏進夜店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她還努力學習,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A大。
她覺得自己真的太厲害了。
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是。
說到底,她也就是一個只會死讀書的清高書呆子。
那些在她看來非常稀罕的,值得被大大讚揚的勤奮和規矩,說不定在普通人家眼裡,就是一件非常正常,應該做到的事情。
而她只是誤打誤撞在池家生活了十九年而已。
她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家。
......
池姑娘抱著自己新買的包包,想到自己迷茫的未來,想到五年後被佔據了肉身的自己和現在已經重生的倪璿,沉默了很久,神情極其萎靡。
但片刻後,她又重新振作起來。
——池杉你要加油。
你要努力!
你一定可以的!
她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走廊尾部,發現在陸峪的辦公室旁邊,忽然隔出來了一個小辦公間,裡面已經擺了一套新的辦公桌椅。
上面的名牌正好寫著她的名字。
咦,是她的辦公桌哦。
池杉走過去。
桌面上已經擺了幾本日語資料,資料封面上貼了張便利貼,便利貼上隻寫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總結。
怎麼總結,簡略還是詳細,怎麼個具體格式,他一概沒說。
池杉琢磨了一會兒,虛心地拿去問南宮問天。
對方大概是做慣了這些工作的,指點了幾句,又拿了之前的舊稿給她參考,最後還很耐心地說:「你先做著,做完了之後我再幫你看看,不行再改。」
池杉已經徹底收回了之前對他趾高氣揚的態度和結結巴巴的評價,重新給他貼上了「世界上最好的前輩」的標籤。
她抱著一大堆資料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隔間裡,開始認認真真地打拼起自己的新生活。
——池杉你要努力。
越努力越幸運!
池杉你.......真想當個米蟲。
不用看外語稿的那種。
深夜十一點,池姑娘已經把稿子帶回了宿舍,對著電腦和電子詞典,一邊灌咖啡一邊勤勤懇懇地查單詞。
雖然陸峪不要求逐字逐句翻譯出來,但她不像南宮問天,本身就是做這行業的,很多專業術語不用查也能看明白。
她幾乎是看幾行,就要去搜電子詞典。
她覺得自己真的好難。
賺錢真的好難。
半夜兩點,池杉終於弄好了所以資料,蹲在地上一邊打呵欠一邊開始給自己收拾行李。
今天一整天,陸峪都沒出現,可是池杉已經沒有力氣罵他了。
她坐在行李箱上,看著自己用陸峪那張卡新買的包包,忽然產生了一股可怕的衝動。
——說幹就幹。
三分鐘後,她從抽屜裡翻出那份完好的吊牌,重新安回到了包上去。
她打算,明天就拿去商場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