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到底一句話:形勢變了,李傕、郭汜不僅實力大不如從前,也沒有死戰的決心,只要能守住十天半月,他們必然撤退。
如何建立一條堅固的防線,就成了能否取勝的關鍵。
這條防線不僅是地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如果沒有必勝的信心,就算給他們現成的防線,他們也未必有信心守住。
何況這條防線還需要他們去構建。
得知不必和西涼兵野戰,只需要守住陣地就行,包括董承在內的所有人神情已經輕松了許多,思路也跟著活泛起來。
劉協順勢讓楊修拿出地圖,集思廣益,討論構築陣地的方案。
雖說真正的陣地還要實地查看,可是先在紙上談一會兒兵,不僅能緩解緊張的情緒,也能在整體上有個概念。真正到了戰場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胸懷全局,絕大部分人還是局限於眼前所見。
這些人算不是精銳,但畢竟從軍多年,實踐經驗絕非劉協和楊修可比。他們既與西涼兵交戰過,也和西涼兵並肩作戰過,對西涼後的戰力和戰鬥方式也熟悉,更清楚如何才能保命。
一通討論下來,董承不僅不再一臉絕望,甚至有一種我又行了的錯覺。
幾個校尉、司馬畢竟是要親臨一線的將領,危險系數更高,也更理性一些。仔細分析了形勢後,他們不約而同的指出一個問題:糧食。
大家心知肚明,天子一路從長安逃出來,身上沒帶一粒糧食,都是靠沿途接應,現在則是靠段煨接濟,一旦段煨斷絕供應,他們立刻就會挨餓。
所以楊奉、楊定喊著要進攻段煨,董承卻一直按兵不動。
嘴上跟著喊喊還行,真要自絕後路,董承還沒那麽傻。
劉協順勢提出一個方案:除了可以充當輔助的女子、兒童,營中其他的家眷都轉移到禦營去,實行每日一餐的供應制度,盡可能的節省糧食供給戰士,保證戰士有足夠的體力戰鬥。
劉協表示,自己將以身作則,每日一餐。
雖說沒幾個人相信劉協真會每天隻吃一頓,可是劉協能夠如此表態,還是取得不少人的支持。董承率先表態,願意將妻女送到禦營,自己輕裝上陣,與李傕、郭汜決一死戰。
其他人也陸續表態,支持劉協的決定。
——
傍晚時分,劉協返回禦營。
伏完到帳外迎接,一眼看到了緊緊跟在劉協身後,和劉協有說有笑的董宛,不禁一怔。
“陛下,這是……”
劉協說道:“大戰在即,安集將軍及其麾下諸將要全力作戰,營中家眷到禦營集中安置,阿宛要搬過來住一段時間,皇后安排一下吧。”
伏完聽了,略作思索,說道:“那……臣妾與宋貴人商量一下,看看她那邊能不能與董妹妹同住。”
董宛皺了皺鼻子,剛要說話,劉協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董宛見了,閉上嘴巴,卻還是將頭扭向一旁,裝作欣賞風景。
“不僅安集將軍營中的眷屬要來,可能還有其他人。盡可能的擠一擠吧,在禦帳旁立一小帳,讓宋貴人也搬過來。”
伏壽措手不及,有點慌亂。
“皇后母儀天下,這些眷屬就辛苦皇后了。”劉協又轉頭對董宛說道:“阿宛,你和那些人熟悉,要和宋貴人一起協助皇后,
想辦法安置好這些人,讓將士們沒有後顧之憂,全力迎戰。” 董宛乖巧地應了一聲,又向伏壽施禮。
伏壽見狀,不好多說,隻好應了。她剛準備轉身去安排,劉協又叫住了她。
“朕有一個計劃,想與皇后商量。”
伏壽情緒不高,嚅嚅地說道:“陛下有詔,臣妾豈敢不從。”
“安集將軍營中有一些孩子,已經到了開蒙的年紀。朕打算請執金吾為他們開蒙,皇后覺得可行否?伏氏傳經四百年,教幾個蒙童應該綽綽有余吧。當然了,執金吾只是做名義上的老師,負責管理就行,具體的教學工作由那些儒生承擔。”
伏壽抬頭看了劉協一眼,點點頭。“臣妾奉詔。”
看著伏壽的背影,董宛撇了撇嘴,低聲說道:“吝嗇鬼,陛下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陛下。”
“阿宛,不得無禮。”劉協瞪了董宛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董宛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嘴撅得能拴驢。
劉協有點頭疼。
伏壽不是省油的燈,董宛也是個麻煩精,今後的日子還能安寧嗎?
他站在塬邊,出了一會兒神, 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塬下的營中走動,不禁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唐姬抬起頭,看向塬頂,正看到負手而立的劉協,身後是滿天晚霞,自有一番遺世而獨立的落寞。
唐姬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然後,她又看到了另一個身影出現在天子身邊,正是皇后伏完。
唐姬莫名的一陣不安,收回目光,轉身鑽進了帳篷。
過了一會兒,有宮女來見,傳皇后懿旨,請弘農王夫人搬到塬上暫住。唐姬問了原委,這才知道大戰在即,天子有詔,將安集將軍董承營中的眷屬搬到禦營來。為了給那些人騰地方,不僅是她,公卿大臣們的眷屬也要搬到塬上。
唐姬本想等一等,明天和其他人一起搬,宮女卻說,皇后已經安排好了帳篷,希望她盡快搬上去,最好能一起吃晚飯。
唐姬無奈,隻得簡單收拾了一下,跟著宮女上塬。
來到禦帳前,宮女先進去稟報,伏壽出來,親自引著唐姬去準備好的帳篷。
“皇后,使不得,臣妾受不起。”唐姬心中不安,連忙阻止。
伏壽莞爾一笑。“夫人不必如此,萬年公主不幸早夭,弘農王又被奸臣所害,夫人是陛下唯一的親人,理當與眾不同。親親賢賢,若連夫人都不能安頓好,我又怎麽母儀天下?夫人,我年少無知,有什麽做得不妥當的,還請夫人不吝指正。”
唐姬瞅了伏壽一眼,心中不免疑惑。
以前的伏壽可不是這樣,這是怎麽了,陛下和她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