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魚道:“咱們莊子共有二百余戶人家,人口上千人,壯丁約二百余人。前些年莊子外面還有些田地給莊裡的百姓耕種,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不似現在這般冷清。後來老翁山左近不太平,那片田地荒廢了下來。莊子中的百姓無地可種,大半只能留在莊裡做一些小活。這些日子因為忙著要在摩天嶺上建造廟宇,莊中的莊丁分成幾夥,一夥到外地采辦木頭磚瓦,一夥隨著王伯伯在嶺頂忙活。大夥兒累得疲憊不堪,是以天未落黑,往往已經倒頭就睡。百姓們又節省慣了,連燈油、蠟燭也不舍得多用。是以天黑之後,若無迫不得已的事情,極少有人會點燈熬油。”
三人說話之際,已自轉入了小巷。王家莊中的屋宅幾乎一模一樣,是以雖然走了百余步,卻如同在原地打轉一般。慕容丹硯笑道:“小魚妹妹,貴莊的屋宅全都一模一樣,若是外人乍一進莊,只怕非迷了路不可。”
王小魚道:“我爹爹建這莊子之時,手中還沒有多少銀子。是以建造房屋之際,盡量節省銀錢。將屋宅建造得一般無二,磚瓦材料能省下不少銀子。後來才發現原來如此建造屋宅另有好處,那就是莊中各處幾乎一模一樣。若是有不知道底細的小賊進莊要做壞事,非得把自己繞迷糊不可。前幾年曾有人到莊子中意圖不軌,結果進來之後便迷了路,繞來繞去折騰了一個晚上,卻也沒能走出莊子,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時,便被巡查的莊丁擒住。自此之後,我爹爹和王伯伯再建新宅之時,便也依照老宅的模樣打造。”
王小魚話音未落,只聽得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之聲。王小魚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見沒有?這聲音便是那些泥腿子發出來的。他們來到莊中之後,不是要吃要喝,就是吵吵鬧鬧,還有擲骰子賭錢。這要是咱們王家莊的村民,早就被王伯伯趕出莊子了。”
三人又向前走了數十步,左側有一處宅院的門口掛著兩個燈籠,窗戶中也透出了燈光,將門前照得一片光明。吵嚷之聲便是從這處院落中傳了出來。只見門口站了四名王家莊的莊丁,正自湊在一起小聲說話。見到三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名莊丁大聲喝道:“什麽人,報上名來!”
王小魚快走幾步,到了四人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是我!”
四名莊丁借著燈籠的光亮,看到一個面目俊秀的小僮走了過來,心下都吃了一驚。四人都覺得這個小僮甚是面熟,卻又認不出他是誰。只是聽到小僮說話,立時聽出是王小魚的聲音。四名莊丁大驚,仔細又打量了一番,這才認出眼前的小僮正是大小姐所扮。四人急忙躬身施禮,心下都有些驚疑不定。
王小魚聽到院子中傳出的吵鬧之聲,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這些泥腿子沒鬧事罷?”
一名莊丁陪著笑臉說道:“好教大小姐知道,這些王八蛋原本是想鬧事來著,不過傍晚時分王管家來了,先是訓斥了這些王八蛋一通,又答應給他們加了一個葷菜,這些泥腿子才老實了。吃飽喝足之後,雖然還是吵鬧無比,卻沒跟咱們犯混。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開始建造廟宇。再拖上幾天,這幫人還不知道要整出什麽妖蛾子呢。”
莊丁說到這裡,略停了停,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小姐,
您、您怎麽這身打扮……”王小魚雙眉一挑,看了他一眼,口中說道:“怎麽,我這身打扮不可以麽?”
那名莊丁聽王小魚語氣不善,心下一凜。他知道王大小姐在莊子中一向說一不二,無人敢惹。這兩天不曉得大小姐用了什麽手段,將原本在莊子裡飛揚跋扈的武家兄妹趕出了莊子。而且很多人背地裡傳說武家兄妹被趕出莊子之後,大小姐又派人埋伏在莊外,將武氏兄妹做掉了,然後埋屍荒野。此事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這兩日確實沒有見到武氏兄妹出現。眾人對王小魚更加畏懼,生怕她一個不高興,自己便要大禍臨頭。此時見王小魚如此模樣,這名莊丁心下又驚又怕,不由顫聲說道:“不、不,是小、小人胡說,大小姐、大小姐不要生氣……”
莊丁說到這裡,隻覺得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王小魚見他如此模樣,心下鄙夷,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你卻嚇成了如此模樣,真是膿包一個。快起來罷,別在咱們面前丟人了。”
那名莊丁聽王小魚這番話雖然不客氣,卻並無責罰自己的意思,這才將心放回到肚子中,掙扎著爬了起來。其余三名莊丁在一旁垂手侍立,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王小魚“哼”了一聲,口中說道:“將門打開,我進去瞧瞧。”
那名莊丁嚇了一跳,顫聲說道:“這些泥腿子都是粗人,大小姐何必去管他們?有事交給咱們去做就行了。”
王小魚冷笑道:“交給你們做?你們做的了嗎?廢話少說,快將門打開。”
四名莊丁面面相覷,雖然擔心王小魚進院之後與馬家莊的莊丁起了衝突,卻又不敢違拗她的吩咐。那名被王小魚嚇得跪到了地上的莊丁心中暗想,大小姐素來說一不二,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將門給他打開再說。日後莊主和王管家若是怪罪下來,只要說是大小姐逼著咱們開門,想來莊主和王管家也不會責罰咱們。
念及此處,這名莊丁急忙轉身抽出門上的門閂,躬身說道:“大小姐請進。”
王小魚走到門前,轉頭對厲秋風和慕容丹硯說道:“兩位隨我一起進去罷。”她說完之後, 又看了四名莊丁一樣,口中說道:“你們四人就守在門外,不必進院了。”
四名莊丁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分站在大門左右,做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王小魚跨過門檻走進院子中,厲秋風和慕容丹硯跟在她身後也走了進去。這院子並不大,是一座三合院。此時三間屋子紙糊的窗戶上人影幢幢,人聲鼎沸,其間還夾雜著骰子撞擊碗時發出的叮當脆響。
王小魚壓低了聲音對厲秋風道:“那個小子住在左側廂房中。早上我到這裡巡查時,其他人都在賭錢吵鬧,他卻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裡假寐。”
慕容丹硯見王小魚提到那名少年,聲音裡透著幾分驚喜,有心要趁機擠兌王小魚幾句。只是轉念一想,王小魚正是情竇初開之際,對那少年心生好感並不稀奇。自己若是拿這事情取笑她,只怕王小魚面皮薄,從此不再敢與那名少年說話接觸,說不定自己壞了一段姻緣。這才強忍著不說話,只是目光中隱隱有了笑意。
厲秋風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走到左側廂房的窗戶外,右手食指放在口中浸了浸,然後輕輕按在窗戶紙上。片刻之後,窗戶紙上出現了一個小洞。厲秋風將眼睛湊到小孔處,仔細觀看屋內的情形。
只見屋子裡點了數支蠟燭。燭光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屋子中或坐或站著二三十人。這些人分做數夥,正在擲骰子賭錢,不時發出一陣陣嘻笑怒罵之聲。有幾人躺在地上的稻草中,似乎正在睡覺。只是在屋子左側的角落之中,那名少年背倚牆壁,正自抱膝而坐。只見他雙眼似睜未睜,對周遭的情形似乎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