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康看著厲秋風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一名青衣僮仆從殿後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走到劉康身邊垂手隸立,低聲說道:“老爺,要不要除掉他?”
劉康沉思片刻,緩緩說道:“由他去罷。況且他已不是五年前的那個少年,你們殺不了他。”
厲秋風出了大殿,只見各幫派已收拾停當,正自準備出發。劉湧背著雙手站在石階之前,見厲秋風出了大殿,他急忙迎上前道:“厲少俠,劉某實在是身不由已……”
厲秋風擺了擺手道:“劉先生不必多說,這事也並不怪你。”
劉湧黯然不語,慕容丹硯快步走了過來,對厲秋風道:“那個糟老頭子沒傷到你罷?”
厲秋風搖了搖頭,眼見群豪個個喜笑顏開,興奮不已。知道各派掌門已然將劉康所許諾之事說與群豪聽了,這些人才會如此高興,心下暗想:“這些江湖漢子隻道能得到好處,卻不知已經上了修羅戰場,能有幾人生還殊未可知。”想到此處,不由一聲長歎。
慕容丹硯見他悶悶不樂,心下擔憂,正想再問,卻聽厲秋風道:“慕容姑娘,咱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罷。”
慕容丹硯笑道:“這喇嘛廟我早待得膩了,如此最好。厲大哥,你今後想到哪裡去?”
厲秋風歎了一口氣,道:“可能要去四川……”
“去江南吧。”慕容丹硯一臉熱切地說道,“我爹爹最喜歡少年英雄,他若是見到你,一定喜歡。”
厲秋風道:“若有機緣,厲某一定前去拜見慕容老先生。只是眼下身有要事,須得到四川去見一個人。”
慕容丹硯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正想再說,厲秋風小聲說道:“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咱們須得盡早脫身。有什麽事情,出了這喇嘛廟再說。”
慕容丹硯點了點頭,兩人找到蕭展鵬和馬東青,悄悄告訴兩人準備離開。過了片刻,趁群豪聽劉湧說話之際,四人偷偷繞過大殿,直向後院走去。厲秋風第一次進入這喇嘛廟之時,便是從已荒廢的後院跳了進來,是以毫不費力地找到了當日進到這喇嘛廟的那處院牆。
慕容丹硯說道:“厲大哥,不是說官兵已經將這喇嘛廟重重圍住了麽?咱們若是從這裡出去,遇到官兵又該如何?”
厲秋風道:“這喇嘛廟雖已破敗,規模卻宏大之極,官兵若要將此處全部包圍,至少得有兩萬人馬。正門那些官兵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能有個三百人便不錯了。這牆外若有官兵,那才是見了鬼了。”
厲秋風率先躍上了牆頭,四處張望了一番,這才回頭對著院內的三人揮了揮手,右足一點,便即飄身而下,落在院外的草叢中。
馬東青不會武功,慕容丹硯和蕭展鵬一左一右攙扶著她躍上了牆頭,然後躍出牆外。慕容丹硯見院外果然沒有官兵,笑道:“厲大哥神機妙算,佩服啊佩服。”
四人離開喇嘛廟之後,便即向山下走去。因為怕與守在喇嘛廟正門的官兵遭遇,橫生枝節,是以四人遠遠繞了個圈子,這才向山下走去。待得到了山下的鎮子時,已是午時。四人找了一處小酒店,要了四碗面匆匆吃完,不敢在此處停留,急匆匆地向西而行。
走出鎮子不遠,遠遠望見右邊山坡之上竟然排列著數百座營帳。不時有騎馬的軍兵在營帳外來來去去,卷起大片煙塵。
厲秋風急忙帶著三人躲進路邊一處樹叢,這才小心翼翼地向外張望。蕭展鵬道:“怎麽這裡來了這麽多軍隊?”
厲秋風道:“這裡距離皇陵不遠,想來便是從皇陵開拔出來的守軍。趙真煽動這些軍隊謀反,他們下一個目標便是永安城。”
慕容丹硯道:“好啊,咱們也到永安城去看熱門罷!”
厲秋風苦笑道:“慕容姑娘,你不要以為這是江湖中的打打殺殺。兵危戰禍,動輒千百人傷亡。那時任你武功再高,能夠自保已是不錯了。咱們還是離他們遠些,免得將咱們也裹脅進去。”
慕容丹硯道:“厲大哥,你也是武林中人,為何一聽說要打架就悶悶不樂?你瞧瞧廟裡那些家夥,聽說打架都高興的不得了。”
厲秋風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喜歡打架嗎?打贏了,幫派在江湖上便有名聲,有了名聲,便有了地位,有了地位,便有人出錢,要他們去做一些事情,然後有更多的錢。官兵也是一樣,有仗打,就可以去殺人放火,搶奪金銀。只是人人都想:我定然是獲勝的一方。可是又有幾人在打架之前能夠想一想,若是打敗了又會如何?”
慕容丹硯搖了搖頭道:“厲大哥,若是人人都似你這般想,那練武又有什麽用?還沒有與人動手,便想自己敗了會如何。這樣一來,哪還有鬥志可言?”
厲秋風道:“咱們修習武藝,可不是為了殺人的。”
慕容丹硯道:“那又是為了什麽?”
厲秋風道:“我原來以為,練了武功,便能行俠仗義,做江湖中人人仰慕的大英雄、大豪傑。可是好多事情,並不是說你武功高就能辦到。到得今日,我竟然不知道修習武藝,到底為了什麽……”
慕容丹硯凝視著厲秋風的眼睛,緩緩說道:“厲大哥,你現在這個樣子,倒和我爹爹有些像。這些年來,我爹爹也經常自言自語,倒與你剛才說的有些像。我哥哥在後院練劍之時,有時我爹爹見到便十分厭惡,說劍練得越好,苦惱就越多。是以他想讓我哥哥讀書,去考功名做官。我哥哥討厭做官,兩人經常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唉,厲大哥,你說的這些,反正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若是遇到余長遠、唐赫這些惡賊,若是不練會武功,又怎麽能將他們除掉?”
厲秋風道:“余長遠雖做了不少壞事,但是他素有大俠之名,好事也做了很多。唐赫更不用說了,這些年漕運暢通,興遠鏢局在中間出了很大的力氣。只是這兩人貪念太盛,走火入魔,倒並非一開始就是惡人。若是他們的師長在傳授武功之時,能稍加點撥,也不至於到此地步。這兩人武功都不弱,若是當年他們不練武功,或許這一生倒要快樂許多。”
慕容丹硯等三人面面相覷,隻覺得厲秋風這番話匪夷所思,卻又無法反駁,不由得同時緩緩搖了搖頭。
四人看了良久, 卻見軍營之外戒備森嚴,不敢再在此地耽擱,便折向南行,繞過了這處山坡,這才轉向西行。待到傍晚時分,已到了沙河鎮。
這沙河鎮是一處通衡要道,雖然只是一個鎮子,但規模極大,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幾人找了一個酒館坐下,要酒要菜。厲秋風道:“從這沙河鎮向南,便是去往江南的大道。慕容姑娘和蕭兄帶著馬姑娘早日回江南去罷。”
慕容丹硯扁了扁嘴道:“我才不要回去哩。”
蕭展鵬道:“慕容姑娘,你若不回江南,我也不回去。”
慕容丹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蕭老五,我可不想天天看到你。你還是趁早回福建罷。對了,不許再到慕容山莊來找我!”
蕭展鵬一臉沮喪,正想再說,只是看到慕容丹硯瞪著雙眼,嚇了一跳,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嗲嗲的聲音說道:“店家,要一間上房。”
厲秋風等人都是一怔,這聲音好生熟悉,不由得齊齊轉頭望去。卻見櫃台之前站了一個白衣婦人,正是眾人曾數次遇到過的那個白衣豔婦。只見她左手拎著一個小小包袱,右手卻抓著一個少年的左手。
見到那少年,蕭展鵬的臉色立時變了。
這少年赫然便是曾一劍重傷他的那個神秘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