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宗岩說到這裡,慕容丹硯冷笑道:“真是奇哉怪哉!一向只有你們柳生一族的殺手暗殺別人,怎麽會有人暗中除掉你的黨羽?”
柳生宗岩道:“事情奇就奇在這裡。老夫自信親手調教出來的子弟,還不至於蠢笨到如此地步,竟然會無聲無息地著了敵人的毒手。可是事實確是如此,不由得老夫不相信。後來遼陽府的眼線也傳回了消息,不曉得什麽原因,山海關總兵派出兩千人馬,已經悄悄到了遼陽府,劃歸遼東總兵麾下。這位遼東總兵名叫張貴,正是正德皇帝在位時的大學士劉康的得意門生。”
厲秋風聽柳生宗岩提到張貴和劉康的名字,心下一凜,當日在永安城顧家老店看到的情形一一閃現在眼前。想起劉康叮囑幾位軍官,要他們提醒張貴在關外小心在意,既要防著韃子兵騷擾遼東,更要提防倭寇北上,厲秋風心下暗想,難道柳生宗岩這個老賊並非是在欺瞞於我,而是他真的心灰意冷,想要返回遼東。只是擔心劉康、楊廷和等人不肯放過他,這才在東遼縣搗鬼不成?
他正思忖之際,只聽柳生宗岩說道:“昔年老夫是被扶桑國內的政敵逼迫,不得不背井離鄉,帶著族人一路逃到了大明。此番回轉扶桑,須得好生準備周全,以免被敵人所害。咱們要帶走的東西著實不少,清點打包,還要準備車馬船隻,非旦夕可以完成。此時若是朝廷派兵前來圍剿,柳生一族便有傾覆之危。老夫思慮再三,不得不預做準備。東遼縣本地的衛所官兵不足為懼,若是遼東總兵派出大軍前來圍剿,只有兩條道路可走。東路要繞行三四百裡,而且沿途要經過數座大山和十幾條大河,官兵要想奇襲東遼縣,不會選擇這條道路。南路從遼陽府一路向南,越過摩天嶺,便可直撲東遼縣。遼東總兵若要動手,必定會選擇這條路。老夫這才派人在摩天嶺上故弄玄虛,派人散布謠言,隻說摩天嶺上鬧鬼,須得建造鍾馗神廟鎮壓冤魂。後面的事情,想來厲少俠和慕容姑娘都知道了。”
柳生宗岩說到這裡,左手將油傘拄在地上,森然說道:“大明與扶桑相比,如同天空的雄鷹與地上的小小爬蟲,不可同日而語。可是再小的爬蟲,為了能夠活下去,有時也會拚命一搏。眼下柳生一族遠非當年可比,若是官兵大舉圍剿,只有滅族的份兒。老夫為了合族上下千余口人的性命,也不得不做困獸之鬥。厲少俠,你雖然年輕,見識卻是不凡,你說老夫此舉,有什麽不對麽?”
厲秋風聽柳生宗岩侃侃而談,一時之間心中有些混亂,暗想若真如柳生宗岩所說,他要帶著柳生一族離開大明,對於大明朝廷和百姓來說,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而且柳生宗岩說出“再小的爬蟲,為了能夠活下去,有時也會拚命一搏”這句話,厲秋風竟然起了憐憫之心。他自幼在蜀中一處村寨中居住,飽受官府欺壓,父母每日辛苦耕種,仍然是朝不保夕,
最後寨子被滅,若不是他師父恰好路過,只怕厲秋風早成了刀下之鬼。其後他一直跟隨在師父身邊,曾聽師父說過,世間萬物,皆有存活於世間的理由。猛虎也好,毒蟲也罷,為了活命,不免屠戮弱小。方才柳生宗岩這番話說得激憤無比,厲秋風卻也無言反駁。只是厲秋風和慕容丹硯雖然沒有說話,戚九卻冷笑著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要自保,可是為何又邀集東南沿海的倭寇北上遼東?難道不是想先奪遼東,再大舉進攻關內麽?”。
柳生宗岩看了戚九一眼,傲然說道:“小子,你也太瞧不起大明朝廷了。老夫雖然不是漢人,不過到了大明之後,卻也讀了許多書籍,知道大明立國之初,太祖皇帝就將蒙元殘兵視為心腹大患,一刻都不肯忽視北方草原上的大敵。 尤其是徐達統帥大軍北征,被王保保打得大敗,太祖皇帝更加以為不可小覷敗退到漠北的蒙元勢力。他將重兵置於北方邊境,以親王統兵,名將輔佐,絕對不容許蒙元死灰複燃,再圖南進。永樂皇帝繼位之後,多次親征漠北,犁庭掃穴,追剿蒙古兵,最後駕崩在出征途中。可以說一直到英宗皇帝搞出來土木堡之變以前,大明重兵屯於北方,蒙元騎兵只是騷擾邊關,哪敢傾力南下?土木堡之變以後,大明喪失了北征的銳氣,不過越發重視北方的守衛,西起河套,東至遼東,皆有猛將強兵駐守。我柳生一族合族不過兩三千人,其中大半還是老弱婦孺,能戰者不過數百。老夫擔心官兵南下,進剿東遼縣,這才花費萬兩銀子,請了東南海上五峰島高島主的兵馬來援,以作護衛。就算將這幾百援兵也劃入柳生一族旗下,憑著千余扶桑人,難道能夠打破遼陽府,再進軍山海關,一直攻到北京城?!”
戚九沒有想到柳生宗岩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然心下感覺柳生宗岩是在強詞奪理,可是一時之間又無法反駁,急得他抓耳撓腮,一時之間也無法戳穿柳生宗岩的假話。柳生宗岩掃了戚九一眼,不再理他,轉頭對厲秋風說道:“老夫請高島主派人相助,另外還有一層原因。老夫已經接到密報,大明朝廷已然行文扶桑國幕府將軍,要他派兵協助,將咱們柳生一族屠戮乾淨。老夫要平安回轉扶桑,單憑現在的人手遠遠不夠,須得另求援兵,才能保得全族平安。這幾百援兵前來遼東,絕對不是為了對付大明,厲少俠盡管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