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哼”了一聲,傲然說道:“都到了這個地步,劉大人還要與老夫爭個高下不成?”
便在此時,又走進來四名錦衣衛,兩兩相對,站在大堂之中。
慕容丹硯低聲對厲秋風道:“這人好大的排場,倒像是戲台上的官兒升帳。”
厲秋風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此時又走進兩名錦衣衛。只是這兩人的服飾與前面諸人不同,身穿的是紅絲紗羅衣,頭戴黑紗帽,腰上卻並未懸掛繡春刀。兩人目光陰冷,進到大堂之後掃視了一圈,這才躬身退到一邊。一人高聲說道:“錦衣衛指揮使陽震中陽大人到!”
劉康與楊廷和慢慢站起身來,神態倒頗為恭謹。便是原本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的邵元傑也站了起來,身子微微側在一邊。
過了片刻,卻見一人走了進來。這人頭戴黑紗冠,帽子正中鑲了一塊血紅的玉石。身穿白袍,袍角和袖角上繡著金邊,胸前的補子上繡著麒麟。此人面色白淨,三綹長髯飄灑胸前。一雙丹鳳眼似睜似閉,兩道細眉長伸入鬢。
他走進大堂之後,負著雙手站在大堂正中間。他這一站,大堂登時顯得矮小了許多。
他身後又走進來兩名身著白色袍子的錦衣衛,只是胸前的補子上繡著巨蟒。兩人一左一右站在門邊,神態甚是恭敬。
最後又進來一人,只是他身著灰衣,卻不是錦衣衛的服色。慕容丹硯卻是見過此人,竟然是雲飛揚手下的許鷹揚。他走進大堂之後,與厲秋風目光一接,微微點了點頭,便即站到一根柱子下,垂手肅立,默然不語。
楊廷和與劉康向身著麒麟補服的那人拱手道:“陽大人。”
那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陽震中,他拱手還禮,道:“兩位都是閣老,不須如此多禮。”
他說罷轉過身來,對著邵元傑道:“想不到邵神仙也到了這個是非之地。真人以世外高人的身份,何必趕這淌混水?”
邵元傑微微一笑道:“陽大人不是也趕來了麽?咱們彼此彼此,大家心裡明白就好。只是陸柄陸都督為何不到?”
陽震中道:“陸大人還要陪著皇上,便要本官到這永安城來辦事。”
邵元傑道:“陸大人深謀遠慮,咱們自愧不如啊。”
陽震中走到左首的太師椅前,早有一名身著青綠錦色繡服的錦衣衛搶上前來,將一個墊子放到椅子上,隨即垂手退到一邊。陽震中這才坐了下來,雙手虛按,示意眾人坐下。這時他看到了厲秋風,當即微微一笑道:“厲百戶,好久不見,你能活到現在,倒頗出本官的意料。”
厲秋風道:“承蒙各位大人的關照,厲某才能活著到了這裡。”
陽震中點了點頭,道:“你能活到現在,甚是不易。既然今日是老友相聚,厲大人不妨坐下聽聽。”
厲秋風輕輕握住慕容丹硯的右手,帶著她右首兩張椅子上。慕容丹硯右手被他握住,心中怦怦直跳,隻覺得臉紅耳熱,心慌意亂之下,卻未發現厲秋風的左手正自微微顫抖。
柳生宗岩坐在楊廷和下首,整個面孔隱藏在深笠之下,雨傘橫於膝上,正眼都不看陽震中。
許鷹揚趨前幾步,察看了一下雲飛揚的屍身,躬著身子對陽震中道:“啟稟指揮使大人,雲副指揮使已經不幸身亡。”
陽震中面色平靜,右手輕輕一擺,兩名錦衣衛走上前去,將雲飛揚的屍身拖了出去。陽震中道:“許千戶,雲大人既然已經身亡,他的寶劍便由你收著罷。”
許鷹揚仍然彎著身子,連頭也不敢抬。待陽震中說完之後,拱手稱是,隨即說道:“指揮使大人,雲副指揮使是三品官,歷經兩朝,咱們須得擬個緣由,好向陸大人和皇上稟告。”
陽震中皺了皺眉,過了片刻道:“就說雲大人積勞成疾,一朝暴病而亡,請皇上下旨褒獎,撫恤雲大人的家人。”
“是。”許鷹揚答道,隨即垂手退到一邊。
陽震中道:“楊大人,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話說?”
楊廷和微閉雙目,道:“到了這個地步,咱們再說什麽都已無用,只能是在戰場上見個真章。”
陽震中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這場仗若是不打,咱們和皇上交待不過去。本官到此之前,戶部已經擬了撫恤銀子,總數不下五十萬兩。這筆銀子足夠宣府和大同兩鎮的兵馬到關外打一仗了,咱們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楊廷和微微一笑,道:“陸大人想得周全,老夫要代陣亡的將士謝過了。花五十萬兩銀子,消解了十二年的爭端,這筆銀子花的還是很值的。只是這筆銀子不能讓兵部經手,否則到了軍士手中,只怕能剩五萬兩就不錯了。”
陽震中道:“這個不須楊大人擔心。這筆銀子由咱們錦衣衛把著,事情平息之後,咱們自會按照名冊發給傷亡將士的家人。桑良田這人雖然心狠手辣,待手下將士卻是極好,雖說也吃了三四百人的空餉,卻不克扣將士軍餉,楊大人盡可以放心。”
楊廷和道:“如此最好。事情了結之後,兵部堂官以上,只怕也要為之一空,陸大人可有可靠的人選?”
陽震中道:“這是陸大人和皇上商議之事,本官未曾參與,請恕我不能告知。”
楊廷和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陽震中又對劉康說道:“劉大人,此番能將風波平息,全仗著大人運籌帷幄。雖然這並非是大人本意,卻為皇上立下了汗馬功勞。本官聽陸大人說,皇上已經給內閣下了旨意,諸位大人在江南購買田產一事,皇上不再追究,但是這田產數目麽,還望各位大人能夠吐出一些。大家各讓一步,朝廷面子上好看,民間怨念平息,而各位大人得了實惠,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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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康道:“陸大人這份苦心,老夫謝過了。”
陽震中道:“陸大人說了,朝廷知道劉大人的一片苦心。雖說是為了保得兒孫富貴,卻也是為了朝廷著想。皇上也說,當年辦事是有些急了,還望劉大人不要心懷怨念才是。”
劉康道:“老夫隻知效忠於朝廷,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浩蕩, 老夫豈敢心懷不滿?”
陽震中笑道:“劉大人有這份心便好。皇上已經下旨,要劉大人在兒孫之中,選個有見識的,到戶部先歷練一番,日後做到劉大人昔年的職位,只怕也並非是不可能之事。”
劉康急忙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陸大人代為周旋。”
陽震中擺了擺手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劉大人若是要謝,把眼下的事情辦好,便是對皇上最好的報答。”
陽震中見諸人再無異議,微微一笑,道:“陸大人說了,各位雖目的不同,最終卻都是為朝廷出了大力。劉大人,楊大人盡可以放心,兩位的門生故吏,不會受到此事的牽連。至於劉大人和楊大人,更是朝廷柱石,雖已致仕,仍可做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只是此事過後,還望兩位閉門謝客,不要再生事端。陸大人在皇上面前,可是為兩位做了保人。若是再鬧出什麽事來,陸大人在皇上面前也不好看。”
楊廷和道:“請陽大人轉告陸大人,此間事情了結之後,老夫便回到家中閉門不出,再不見外人。”
陽震中點了點頭,對劉康說道:“劉大人,你意下如何?”
劉康道:“老夫與楊大人一般想法。這十二年來,老夫殫精竭慮,無非是為了這件事情。事情既然了結,老夫再無掛念,也要和楊大人一般閉門不出,陸大人盡可以放心便是。”
(本章完)